《冥冥之中》阖昙

24、离别

　　祭江节前一天，小皮蛋已经开始叮嘱候绍生，明天不能睡晚了，要准备好一切，不要临出门时丢三落四的······对于小皮蛋的叮嘱，候绍生都照做了。
　　节日当天，候绍生果然很准时地起床，然后漱洗完后，直接出门去了。急匆匆地赶到了祭江的地方，老瑜江大桥。因老瑜江大桥不再通车了，所以常年来一直作为举办祭江节的活动场地。
　　此时的瑜江大桥上热闹非凡，桥的两侧摆放着规整的摊位，有小吃、有手工艺品、有瑜兴特产，还有文房四宝······桥上开始挤得水泄不通了，桥的两边还有交警、民警维护治安。在桥中央，竖着一座硕大的牌坊，牌坊下面有供桌，上面放了牛、羊、猪三牲。两边还有舞龙舞狮，锣鼓喧天，主办此次活动的附近村民载歌载舞，时有鞭炮爆竹声不绝于耳。
　　候绍生挤到桥中央，见到祭祀仪式刚刚开始，祭祀的村民按照流程先启户，然后恭请龙神，献上祭酒。接着一阵丝竹声响起，那叫乐祭。龙神从桥上牌坊处一直送到桥下江边，接着有人驶船将龙神接走。最后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朗读祭文······
　　等整个流程结束，来参观的人开始游览各个摊位，或吃着点心、小吃，或采购喜欢的礼品······
　　在一个售卖臭豆腐的摊位边，潘筱果和小皮蛋要候绍生试吃臭豆腐，然后告诉他们口味如何。候绍生不喜欢臭豆腐的味道，拒绝尝试。一边的摊位老板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一个人在自说自话，甚是讨厌，正要出声驱赶。而此时候绍生终于拧不过潘筱果和小皮蛋的夹击，最后委屈地买了份臭豆腐。潘筱果和小皮蛋看着候绍生一脸嫌弃的样子，顿时觉得无比开心。
　　候绍生来到桥栏杆旁边，他打开餐盒，摒住呼吸，手里捏着一根竹签插起餐盒里其中一块臭豆腐，正准备塞进嘴里。这时身旁来了两个中年男子，一见面就打起了招呼。
　　“这不是老洪嘛？你今天也来参加这热闹啦？”
　　“万经理，咱们好久没见啦。”
　　“你快别这么叫我，还是叫我老万吧。”
　　“当了经理果然气度不一样。老万，这怎么有空出来闲逛啊？你们辉隆集团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你还有这闲情雅致？”
　　“我就一个破经理，还达不到那个级别，烧不到我身上。”
　　“哦，这么说，这火只烧大领导，不烧小干部啊？”
　　那叫老万的人和老洪一起倚在桥栏杆上，聊了起来。
　　“算是吧。”
　　“对了，你们集团那叫程欣峵的人前段时间不是说判了十二年吗？怎么今天看新闻，又说变成二十六年啦？整整翻了一倍不止啊，是不是在他身上又发现了新的的罪证啊”老洪一脸疑惑不解地问。
　　一听到程欣峵的名字，候绍生猝不及防地吞下一口臭豆腐，顿时呛得咳了起来。
　　老洪和老万分别向候绍生看了两眼，随即又聊了起来。
　　老万压低声音说道：“哪有新的罪证啊，那都是我们大老板指使律师炮制的。”
　　“什么？你们熊大老板对一个已经认罪伏法的员工这么狠心啊？”
　　“我们大老板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人，这程欣峵也算倒霉，竟然给经侦部门抓住了把柄。这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我们大老板直接发话了，要他在牢里把牢底坐穿。”
　　“这人也是的，坐到总监的位置了，还不满足。”老哄叹了一口气。
　　“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通理。可怜了程欣峵的老婆孩子，他老婆还跑来公司求情，我们大老板是什么样的人，岂是求个情就能让他松手的。唉，好像他那孩子才刚满十岁，老婆是家庭主妇，什么都不会，这次家产还都抄干净了，以后这母子俩不知道怎么过啊？”
　　“你们熊大老板这次手段有点过了，好歹给人一条生路啊。”
　　“我们大老板其实对手下员工还是不错的，他只是特别痛恨这种败类罢了。你看这次事件过后，有些手脚不干净的高管直接跑到大老板那里请求处分了。我们大老板也没为难他们，有用的留下将功补过，没用的都打发走人了。一场人事变动就这样开始了。”
　　“好手段啊！说起来，咱们瑜兴市除了迎鹤楼的成白水，没有谁是你们熊大老板的对手了。这两人也不止在瑜兴市，在这整个南方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啊。”老洪特别感叹地说道。
　　“是啊······”
　　不知不觉，候绍生边听边吃已经将餐盒里的臭豆腐吃光了。
　　“怎么样？好吃吗？”小皮蛋在一旁一脸坏笑地问道。
　　潘筱果也笑盈盈地看着他。
　　候绍生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将最讨厌的臭豆腐都吃光了。这时再回味下味道，感觉除了气味难闻些，吃起来还是津津有味的。候绍生不由得笑了起来。
　　在回家的路上，候绍生心里想着，要不是当初自己向殷警官举报了程欣峵的事，估计他现在还在逍遥快活。这人啊，一旦犯了错，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遭遇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惹上了辉隆集团的熊老板，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晚上回到家里已经八点多钟了。今天参观了祭江仪式，接着逛了瑜江大桥，还去桥对面的小镇转了转，一天走下来，两条腿酸疼的几乎直不起来了。
　　候绍生洗完澡后，披着件外套来到了阳台上。只见小皮蛋正坐在栏杆上，潘筱果则站在他身旁，他俩正有说有笑，见到候绍生出现在阳台门口，纷纷停止说话，齐齐看向候绍生。
　　候绍生见到他俩像是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不自然。他将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来，擦了擦微湿的头发，然后问道：“怎么啦？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潘筱果微笑着摇了摇头。
　　“哥，谢谢你帮我完成了这么多愿望。”小皮蛋忽然很郑重地对候绍生说起了这一番话。
　　候绍生感觉到了他话里的味道有些不对。他坐在了藤椅上，笑着说：“没什么，其实这段时间我也玩得很是开心。”
　　“哥，我要走了。”小皮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舍的神情。
　　“什么？”候绍生刚坐下又站了起来。虽然他早些时候已经预测到小皮蛋要和自己分别了，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我是时候去找我妈妈了。”小皮蛋低头轻声说道。
　　潘筱果伸手搂着小皮蛋的肩膀，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脑袋上，神情有些悲伤。
　　良久良久······
　　毛巾的一头拽在手里，另一头却掉在地上，候绍生轻轻吐了口气，有些有气无力地问道：“小皮蛋，你能跟我说说，你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吗？”
　　小皮蛋抬起头来，看了看候绍生，又看了看潘筱果，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是一条人人都会经过的路，在路的尽头，有一扇璀璨的白玉大门。”说到这里，小皮蛋脸上呈现出向往的神色，他侧身抬头，看着夜空中满天的繁星，“推开那扇大门，你会看到一片白色的沙滩，朝阳下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高山和金色的麦田。微风在那里吹过，麦田像一层层连绵起伏的金色海浪。那里的人可以选择农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可以读书赏景，登山远游，逍遥自在。”小皮蛋手撑着栏杆，站在了栏杆上，提高嗓音，“还可以上天揽月。”刚说完，他一跃而起，足有三丈高，伸出手来，似乎真要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候绍生和潘筱果一起抓着栏杆，探出身来，抬头看着跃到天上的小皮蛋。
　　当小皮蛋仿佛到达了极限，向下坠的时候，嘴里不忘说了一句，“下海捉鳖。”跟着向下坠了一丈有余，这才浮在了半空中。候绍生和潘筱果又齐涮涮地向下看去。
　　小皮蛋像游鱼一般慢慢地游了上来，手搭在栏杆上，趴在上面，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
　　候绍生回想着小皮蛋刚才说的话，怔怔出神，梦呓似的说道：“那也不错啊。”
　　小皮蛋重新坐在了栏杆上，看了看还在发呆的候绍生和潘筱果，然后将目光对着潘筱果，看了好久。
　　潘筱果发觉小皮蛋一直盯着自己，抬头向他看去，似乎有些不解。
　　“姐···”小皮蛋终于开口说话了。
　　潘筱果先是愣了下，随后“嗯”了一声。
　　“姐，待会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小皮蛋幼稚的脸上透着不相匹配的严肃神情。
　　候绍生也察觉到了异常，紧张地看向了小皮蛋。
　　潘筱果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茫然地准备听小皮蛋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姐，其实你是被谋杀的！”
　　瞬间如同晴天霹雳，同时劈在了潘筱果和候绍生的头顶。潘筱果伸手捂着嘴，脸色惨白，眼眶中甚至出现了泪水。候绍生忍不住叫了声“什么？”，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每个人死后，都会离开这尘世。只有执念特别深以及不明不白、非正常死亡的人，他们的灵魂才会留在这世间，也只有彻底知晓自己如何死的人，才能选择是否离开这里，去那遥远的地方。我是属于执念特别深的。姐，你就是属于后者，而且······”小皮蛋看向了候绍生，“这世上还有和你意念相通的人。”
　　候绍生怔怔地看着小皮蛋，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谓意念相通是指，冥冥之中，这世上有一个人跟你想法是一模一样的，你无需说话，对方已经能够猜测到你想说的是什么了。这是连最亲近的亲人也不一定会有的。当然这样的人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遇上，因为他（她）可能跟你隔了千山万水，也可能就在你身边，但你碍于世俗的烦扰，始终无法确定他（她）是不是那个人。”
　　候绍生和潘筱果不由自主地相互看了一眼。
　　“哥，姐，你们是不是彼此都曾梦见过对方？而且梦境中你们相处得很是美好？”小皮蛋微笑着问道。
　　候绍生又看了看潘筱果，只见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低下了头。
　　“哥，接下来，姐就交给你了。只有你才能帮她解开困惑，这样她才能离开这里，得到解脱。”小皮蛋嘴角上翘，脸含笑意，眼中带着温暖而又有些不舍之情，他柔声说道：“好好照顾她吧。姐，不要害怕，我会在那里等你的。我···要走了······”说完，身体慢慢地向后倾斜，直接从栏杆上掉下楼去了。
　　候绍生和潘筱果立刻反应过来，双双冲过去，抓着栏杆，探身往下瞧。
　　楼下什么都没有。他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抬头看向夜空，只见夜空中一颗星星像是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