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甜度超标了》孤荷

3、第三颗糖 奶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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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照片，朝安嘴唇轻轻抿起一个弧度。

　　“本来这次有个国外木雕项目的大单子，客户指名道姓要奚铭亲自操刀，这回临时都换成了那些小学徒，工作室里的压力大了不少。”

　　话至此，黄坤叹了一口气，话里尽是惋惜：“要是——”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跟在后面的徐辉突然严厉咳了几声。

　　黄坤张了张嘴，话到底还是没接下去。

　　几位老师傅低声讨论一些事情，朝安跟在一旁，仔细听着众人的话，不过，大多时候她插不上话，索性安静旁听，心内悄悄过滤着刚刚众人讳莫如深的事情。

　　黄坤的一番言辞，好像在含蓄透露：奚铭不能拿刀了。

　　对于职业雕刻师而言，这个年龄和成绩，不能继续拿刀，只能在学徒旁边指导，确实太可惜了。

　　朝安又回忆起那只一直被塞进口袋的右手。

　　他是受了……什么伤吗？

　　对于雕刻师而言，手无疑至关重要的。对于任何从事手艺人而言，手就是谋生工具。倘若手不能拿刀，相当于被这个职业遗弃在外。

　　但单纯的雕刻动作是不太容易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之前奚铭伸出右手把她行李箱拎出来，她瞄到他的手是完整的，匀白修长，毫无伤口。

　　摒除外伤的可能性，会不会是与腕部关节肌肉的损伤有关？

　　朝安入神地思考这个问题，继续前进，却隐约察觉到身边话声见低，不由得抬起头。

　　一抬头，居然就看到了话题主人公。

　　朝安思绪回笼，把手深入口袋里，摸着了什么东西。

　　对奚铭心生敬畏的显然不止朝安一个，很多老师傅大都是学徒身份熬过来的，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四十多岁，但他们见到奚铭时不自觉把声音压低，客客气气问声好。

　　奚铭寡言少语，却没有朝安预料之中的傲气，一丝不苟地逐个回应，并且反手阖上身后屋子的门：“里面的学徒在雕刻，很遗憾，暂时不能打扰。”

　　几个师傅面面相觑，脸上隐隐透露着几分囧然。

　　“阿铭，”徐辉以拳抵唇，快步上前，压低嗓音，“人家小朝安头一回来，你让她看几眼，心里有个底，反正你以后也要教她雕刻的嘛……”

　　奚铭微微垂下凉冽的视线，嗓音很淡：“现在就要学习雕刻？”

　　他的音量不高，听来似是初春晓夜融在枝头的细雪，有几分冷。

　　徐辉有些窘，回首看了一眼小学徒，企图圆场。

　　身后的朝安十分诚实得摇了摇脑袋：“唔，我现在还需要熟悉环境，不过，明天可以开始教吗？”

　　如甜糯米般软糯的清凉嗓音，像在夏日冰糖里浸泡过，音律七分甜，话音温沉清晰。

　　奚铭循声看过去，似是第一次正式打量小学徒。

　　朝安轻轻眨了眨眸子，踟蹰着该等待对方的回复，还是躲在老师傅的背后，抉择之际，奚铭已经出声：“最近可能很忙，你真要学，就提前跟我说一声。”

　　接着，他敛回视线，侧身送客：“屋里学徒的心思都有点散，现在禁不起打扰。”

　　男人言下的逐客之意再是明显不过。

　　奚铭这一番言辞可是让徐辉悲喜交加，喜得是他愿意多说几句话，尽管语气依旧寡淡。

　　徐辉忍不住拍了拍奚铭的肩，沉声叮嘱：“到时候可别欺负人家小学徒。”

　　话音甫落，朝安似乎感觉男人凉洌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她准备接住，男人已经敛回视线，他没有出声，态度算作默认。

　　老师傅们跟着徐辉沿着楼梯上了楼，朝安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衣袋里的手微微攥紧，准备跟上去的身体打了一个旋，陡然返回原路。

　　趁着奚铭还没完全进屋，她鼓起巨大勇气出声唤住他：“奚铭师傅……”

　　身后蓦地传了一声半怯半畏的温软嗓音，奚铭步履顿住，侧过身。

　　小学徒双手交拢悬在胸口前，浓纤绵长的睫羽恍若蝶翼缓然翘着，澄净的黑眸噙着含怯带惧的情绪，两侧腮帮子红扑扑，粉唇翕动，似乎含着什么话。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之中碰撞，恍若小石子击中了深潭，空气震荡出了一圈一圈涟漪。

　　朝安畏葸地望着他，踌躇三秒，从衣袋里摸出了一颗旺仔奶糖，掬在小小的手心里，缓缓递了上去。

　　奚铭：“……？”邃黑的眸子里多了一丝费解。

　　“奚师傅，吃点糖。”朝安希冀地望着他，眼眸水润水润，像是小动物在讨好主人。

　　他的视线下撤，仅在她的掌心停留一秒，没接：“谢谢，不用。”

　　他打算返身回屋，却看到小姑娘的眼睛，她的眸色雾蒙蒙，有点若隐若现的水汽，人儿好像有些小失落。

　　下一瞬，徐辉的怒容晃过眼前。

　　奚铭止住步履，视线又落在面前的小学徒身上，她一副乖巧无比的模样，依然维持着递糖的姿态。

　　她比她矮了一大截，手臂要抬高一些距离，她也不嫌累，眼角和嘴角俱是弯弯翘起，勾出软萌的弧度。

　　奚铭慵懒地掀起眼睑，看着她，语气压得很淡：“给糖干什么？”

　　“因为……”朝安斟酌着措辞，“奚师傅的脸看起来有点苦，吃点糖会好看一些。”

　　她说完，就突然见眼前的男子朝她走前半步，他的气势与他的邃眸一样具有侵略性与摄人的压迫感。

　　她不自觉后退了一大步。

　　他微微屈身，视线与她平行，语气却是居高临下：“我不吃甜食，你也不用刻意讨好。”

　　男子的话无疑是一盆冷水，直截了当地泼在了小姑娘身上。

　　“噢……”朝安的神色好像有点低落，缓缓垂落视线，把糖直接收了回来，嘀咕道，“我没有讨好你。”她看着他那一张脸，就自然而然想给他糖吃。

　　眼前的男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碎碎念，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返身回屋，阖上了门。

　　“看见了吧，这就是咱们工作室行走的人形冷冻柜，以后见着就得闪避，否则就得冻死。”

　　半路察觉小姑娘没跟上来、于是返回去领人的黄坤见状，以为朝安是吓到了，急急打趣了一句，继而安抚道：

　　“淡定淡定，奚铭平时也不找麻烦，他的能力基本没得挑，当学徒就拿优秀作品，当师傅就出高徒——他眼里只看得见雕刀和木头，你若平时想跟多说几句话，只有两种结局，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无视。”

　　第一天初来乍到就碰上这种冷待遇，黄坤念及小学徒以后跟奚铭待在同一屋檐的日子还长着，怕她心生芥蒂，遂是多解释几句。

　　黄坤早年是徐辉的徒弟之一，年纪比奚铭长了整整两轮，他几乎是亲眼看着奚铭长大成人，并目睹他执刀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为木雕行业夺下无数荣光。故此，他对奚铭的了解也比寻常师傅多一些。

　　朝安点了点头，回忆起奚铭刚刚的言辞，缩在袖口内的手忍不住捂了捂口袋内的奶糖，温声问道：“……奚师傅，真的不吃甜食吗？”

　　“说起这个啊，”大步走在前头的黄坤不自觉笑了笑，“奚铭天生体质有点特殊，他对甜度高的东西过敏，一般鲜少吃含淀粉高的食物，至于糖类，他更是绝对不沾。”

　　朝安讶然，滢润的眸子晃过一丝隐忧：“淀粉虽然是糖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它是身体能量的重要来源，如果长期体内不摄入淀粉，可能会有患有低血脂。”

　　完全没有想到小姑娘会这般较真，黄坤先是愕然，继而是苦笑了起来，他看了走在前头的徐辉一眼，说：

　　“这也是老师傅很担心的问题，奚铭一日三餐极不规律，心思完全在工作上，老师傅担心他的身体会出毛病。”

　　朝安眉心拧了一拧，从背包里摸出了小本本认认真真记了起来——“尽可能让奚师傅按时吃饭，摄入适量淀粉。”

　　记完，她忽然觉得自己肩膊上的重担大了起来，忍不住回首看了那间木屋一眼。

　　透过格子窗户，节奏有致的凿木声是温柔的背景音，在暖色柔光的照拂之下，屋内的男子轮廓髹上了暖和的光影。

　　屋内，他时而站起观摩学徒雕刻工序，时而俯身在学徒身前指导一些雕刻细节，冬日上午的日光偏略地斜射而来，轻然落在他冷毅寒峻的眉眸之间。

　　光色柔化了这个人形冷冻柜的五官轮廓，一时之间，让他这个人都看着暖和了一些，脸色也没那么苦。

　　可惜了，他不吃糖。

　　简直错过了一个亿。

　　正恍神之际，听到黄坤叫自己跟上，朝安准备抬步，讵料，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楼下屋内的那个男子有所察觉，微微侧了侧眸子。

　　一个不慎，朝安就被风雪劈头盖脸砸中。

　　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等回过神来，奚铭已经把视线收了回去，面色平寂无波，方才的对视，似乎只是她的幻觉。

　　诡异地是，跟上师傅们之后，她打了个喷嚏。

　　不自觉把脸埋在毛绒围巾内，在师傅们的好心嘱咐之下，朝安又拿起小本本记起来——

　　“从今以后，减少与人形冷冻柜的眼神交流。如果可以，戴个墨镜。”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