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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颗糖 他的味道 ...

  •   文/孤荷
      写于2020年12月10日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

      001

      棉城十一月的气温极低,侵骨的寒意刮得朝安缩了缩脖子,她把雪色毛绒围巾裹紧了一些。

      她刚从地铁上下来,眼下站在一排古旧建筑面前,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抬到唇边,轻轻哈了一口气。连帽米色毛呢毛衣袖口护到指尖,围着毛绒针织围巾,配着干净的牛仔裤和短筒暖靴,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软萌娇柔的小羊驼。

      “白白,我到了。”

      回暖过来的手指传来细麻的酥疼,朝安把手裹进袖口,攥着手机捂在耳边:“不用不用,已经约好了,会有人来接我的……”

      身后柏油马路上有辆洒水车经过,朝安拖着行李箱往人行道里靠了靠。

      这一带是棉城的非遗文化旅游圣地,现在才上午九点多,手艺人还没出工,街上没什么路人,气氛静谧。

      在附近喷泉的洒水声里,顾白忧心忡忡的追问声在电话里不依不饶地追过来,反复和她确认下车的地点和地标。

      朝安举着手机,杏眸翘了翘,乌黑长发跟着动作稍稍滑落,露出格外清秀精致的容颜。她向四处瞅了瞅,抬起颅首,辨认路牌:

      “放心吧,这里就是龙塘诗社,木雕坊所在的区域,我看了标牌,确定是这里没错。”

      说着,她就拉着行李箱顺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走。

      顾白熟知好友做事慢三拍又温吞的个性,仍然提心吊胆地嘱咐:“你人生地不熟,第一次到那里,要有自我防卫意识,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话,我就怕你被人拐了……”

      两人今天各自奔赴公司面试,都提早出门。现在顾白已经面试完毕,而朝安还没有找到木雕坊。

      朝安是学化工专业出身,因常年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肤色显得白净,小巧的鼻尖冻得微红,在寒冬里显得格外醒目。

      朝安和顾白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小学到高中是同桌,到大学是同专业,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顾白原以为朝安会跟她一起在外做个化工检测员。凭朝安出色的绩点和资历,去几家大厂工作全无问题,可她放弃了几所大公司抛过来的橄榄枝,也不打算留校从事教职。

      顾白算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朝安去向的人之一。想到朝安的选择,顾白还是忍不住替她惋惜:“以你的能力,竟然跑去当个小学徒,跨专业零基础,估计也就只有你舍得了。”

      顾白:“说真的,你在大三选修的那一门广告课,那位老师推荐你去他朋友的木雕坊工作,你拍拍屁股就去了,怎么这么好忽悠!咱们学院的教授好说歹说想让你留校当讲师,怎么就不见你同意?”

      朝安弯弯眼睛,没有说话。

      上学的时候,朝安原本也跟着一块儿在校级研究小组做实验项目。很可惜,那张怎么看怎么像高中生的娃娃脸、与生俱来的温软气质,还有略显迷糊的性格,连凸显严谨气质的白大褂也拯救不了。

      被校内好几个研究小组客客气气退回之后,朝安知道自己可能不太适合走研究这个路子,当讲师也非她心头所好。

      现在很多同学都已经奔赴各大研究院,即将成为年青骨干力量。朝安却拎着全身家当另辟蹊径,在导师的引荐之下,去一家木雕坊当学徒。

      “不是小学徒,是一间与非遗传承相关的木雕坊。”

      朝安的靴子在青石板道上踱着步,须臾,整个人站稳,耐心地细细反驳:“这间木雕工作室很厉害的,人数好像不多,但他们做出的木雕工艺品获过国内外设计大奖,也让木雕工艺文化传承了下去。”

      “木雕是要雕刻的,以你的力气,到时候拿得动锤子嘛?”

      “当然可以,雕刻又不是举重,别把我想得那么羸弱可以吗?”朝安失笑。

      对话的空隙,朝安的视线微微定格,在一栋客家围龙屋的建筑前,她看到了一块指示牌,指示牌上錾刻着四个黑体字“木之所及”。

      “木之所及”是木雕坊的文字LOGO。

      电话那头顾白被好友说服得哑口无言,配合改口:“小学徒找到来接你的人了吗,雕刻师吗?高吗?帅吗?”

      朝安不由弯了弯眼睛:“我和雕刻师还没见过,不过,我知道木雕坊的领头手艺人叫徐辉,是个年逾六十多岁的老伯,不是很高,也不很——”

      倏地,她的话音轻轻一顿。

      视线绕开几位动工的手艺人,她已经看到围屋窄门的尽头出现了两道身影。除了在百度上看到过的领头手艺人的照片,还有一个男子的修长身影。

      铅灰色风衣没有完全掩盖住他轩挺的身形,风衣内配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衣裾之下挂着一块精小的木雕挂坠,他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内,一只手悬在腰侧。

      他的发色是纯粹而有层次感的黑,脸部是典型的东方面孔,五官线条如刀凿斧劈一般,白皙立体而精致出尘。

      尤其是那一双眼眸,外勾内翘,清冷深邃,俨若裹藏着一片不可蠡测的深海,色泽纯粹,毫无一丝杂质。

      目测起来,他是干净而高冷的一个人,予人一种潜在的距离感。

      朝安眨了眨眼睛,声音不自觉地轻下来:“唔,很帅……”

      “不很帅还是很帅?”顾白听得云里雾里。

      朝安的目光依然落在那个男子身上,纤浓睫毛扑扇两下,正要开口,此刻,有一批从外头来的游客团涌了过来。

      朝安来不及反应,被人群冲得踉跄几步,手上的行李箱突然一沉。

      “哐当——”

      一块观音木雕摔在了地面上,观音的颅首与身体分了家,有位烫着鬈发的大妈一把抓住朝安的行李箱。

      大妈显然是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大妈眼一瞪,没好气地高声斥责:“你这小孩怎么回事?走个路都毛手毛脚的,怎么办,你把我的送子观音都弄坏了……”

      朝安的眉心微蹙。

      大妈没有压低声音,不少游客都循声望过来,人流的移动也渐渐有所迟缓。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碰瓷?”

      顾白隐隐约约听见电话外的动静,登即紧张起来:“最近卖工艺品的地方,总有这种专门碰瓷的,别信这些人的鬼话,别给钱,赶紧报警!”

      朝安摇摇头:“没事,应该是我不小心。”

      顾白当然是一百个不放心,依然追着问,朝安已经轻轻挂断了电话。

      朝安把手机收好,看了看地上脑袋与身体分家的观音木雕,再看了看一旁囔囔不休的大妈,向前走了一步。

      *
      “好像是碰瓷的……”

      围观的游客越聚越多,围龙屋内等候小学徒的徐辉也不由抬头,跟着望过去一眼。

      他的视线落在朝安温和的脸庞上,陡然意识到什么,从手机翻出照片反复核对,神色一沉:“麻烦了,是咱们木雕坊新来的小学徒,阿铭,快——”

      徐辉话音一顿,回首望向身后不随所动的年轻男子。

      徐辉感到脑壳疼,喟叹了一口气:“阿铭,人家姑娘好歹也是初来乍到的新人,没什么经验,你这当老大的能不能护一下雏?积极一点?”

      奚铭嘴唇动了动,却被徐辉一把攥住手臂,往人群拉拢处拖拽去。

      徐辉操心得不行,边拽人边开导:“你看看人家一个小姑娘,初来乍到就被人欺负,像个什么样子?”

      之前也来了几位新学徒,在木雕坊都没待多久就跑路了。徐辉不希望这次这么快就闹出矛盾,边走边絮叨:“你想过没有,要是木雕坊每次做木雕项目时,你身边有个人全程跟着,照顾你盯紧你,你的手也不会……”

      后边的话徐辉没敢再说下去,他脚步减缓,回头看向身后的奚铭。

      “这些往事就不用再提了。”奚铭的轮廓线条似是绷紧了一些,但他的口吻很平静,看着徐辉:“加入学徒是师傅的安排,为大局着想,我没有异议。”

      “你倒是没有异议。”徐辉哭笑不得,“就是前几个学徒都被你吓跑了,到现在也只招来那么一个,也还是大学老师招揽过来的……”

      徐辉已经从事棉城木雕工艺这一行业四十多年,既是老牌手艺人也是非遗传承者,奚铭就是从他手里一刀一刀磨出来的。

      他十五岁已深谙木雕技法,二十岁雕出来的作品已能跟徐辉比肩,此后,他的木雕作品逐渐在业界内产生影响,甚至吸引诸多国家的眼球,各界各国的订单和商务合作如雪花砸来。

      三个月前,他的手发生了事故,倘若不是这次事故,徐辉也不会这么着急给他物色新学徒,美名其曰工作助理。

      最得意的徒弟变成现在这样,徐辉心里比谁都难受,不舍得训斥,用缓和语气劝着他:“去给小姑娘解个围,留个好印象,算是帮师傅我一把……”

      奚铭的视线落在师傅早已斑白的两鬓,没再多说,朝人群走过去。

      在对方瞅着他看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新来的小学徒。

      人长得瘦弱,似乎连一柄雕刀也拎不起来,反应也比寻常人迟滞,看起来迷糊,也不知道进木雕坊能帮上什么忙。

      要是遇上这样的新人,奚铭说不定直接就会让对方卷铺盖走人。

      睨了一眼真被那个碰瓷的大妈诳得蹲下来查看木雕的小姑娘,奚铭蹙眉,举步踱过去。

      迷糊的小学徒似乎还陷入窘况没缓过来,轻眨着眼睛,温声向大妈道歉。

      奚铭分开人群。

      半蹲在地上的小学徒此刻抬起了头,视线落在大妈身上。

      大妈显然是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她怒视着朝安:“小姑娘,你把我的送子观音绊摔了,怎么办?这木头用料可是太行山上的崖柏,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买到的珍品。

      奚铭站在不远处,单手闲懒地插.兜,闻声,他眸色略微深冷几许,神色寡淡。大妈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就是打算碰瓷朝安,勒令她赔钱。

      奚铭的视线从大妈悠悠挪至一旁的小学徒身上。

      他没有出手,似是一副冷眼看戏的态度。

      小姑娘倒很是坦然,满眼是愧疚之色,先是道歉了一番,继而问:“阿姨,你这个送子观音在哪买儿的呢?”

      大妈早有准备,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前边的围龙屋,道:

      “就是在前边的木雕坊,那木雕坊里都是大牌雕刻师,我三个月前到坊边里找了一老师傅看木头,打算把送子观音像送给一朋友当贺礼送去,你看看,这下全被你搞砸了!……”

      大妈又煞有介事噼里啪啦地埋怨了一堆,唾沫星子横飞。

      朝安温温静静地听她说完,眉心不曾蹙过,听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颅首,仍旧润声软语地接着问:“阿姨买这座送子观音花了多少钱呢?”

      大妈一听此话,以为小姑娘准备要赔钱,眼睛闪过一丝隐晦的贼光,心下窃喜不已,明面哀痛道:“不多,就三千块。”

      “很遗憾,我顶多只能赔您三百。”朝安说。

      “你说什么?!”

      大妈没来得及开骂,就听小姑娘用温软却很笃定地口吻说:“因为木雕是赝品。”

      她温声细语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模仿得还比较劣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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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颗糖 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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