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人间三分真》祝安宁

13、第二部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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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能的个头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了，所以他总是被老师安排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可他总能越过前面一排又一排的人头，找到丽蕾单薄的身影，然后将目光定在丽蕾的背影或侧脸上，放飞自己纵马驰骋的思绪。能能并不内向或腼腆啊，但他一走到丽蕾的面前，总会红了脸，更不要提试图开口跟丽蕾说上一两句话了。
　　又一个冬天来到，小丽蕾还是放下了他那已不知去向的“宝玉”陈昊，毕竟那隔着山隔着海的、偷偷的喜欢，还是太单薄。挨不着、见不到、连话也说不上的单恋，不过和女孩子追星一样，到底是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一场梦。而关于两个人的记忆也太少太少，就像老太太手中仅有的一张照片，摩挲得次数太多了，照片上的故人终于变得面目全非了。就连那灿烂阳光下最初的令人心动的相视一笑，也败给了新的人、新的生活，被旧时光悄无声息地吞没了。
　　丽蕾升入了初三，在镇中学这群偏大龄的少年少女中间，十五岁的她还是显得太小——全班第二小。丽蕾的个头也是瘦瘦小小的，如果不是因为能凭着成绩自己挑位置，第一排讲台边将继续驻扎着她海丽蕾。
　　如果不是瞿留留，丽蕾在贾尔河一中的青春，就会在中考的题海里单调地收场了。瞿留留是个非常开朗的姑娘，也是丽蕾最好的朋友。留留比丽蕾大两岁，绝对不是一眼看上去的大美女。她的肤色偏黄，脸盘圆圆大大的，个头也是矮矮胖胖的，一头天生的棕色卷发又多又密，垂至臀部，倒为她增添了几分灿烂的自信。
　　留留和丽蕾一样，也是在一个子女颇多且贫穷、阴郁的家庭里长大。后来丽蕾还知道了留留小时候得过严重的肾炎，并差点因此死掉，挨了无数针激素好不容易活转回来，但药物却在她的身上、脸上留下了终身的烙印，所以留留跟她那两个瘦瘦高高、又白又俊的姐姐们长得如此不同……但丽蕾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如此，留留却活成了一株耀眼的向日葵，对着世界散发着让自己也为之着迷的味道——希望。
　　丽蕾深爱着留留，虽然两个人第一次的见面并不愉快。早在初一刚入学的时候，丽蕾就注意到了有着一头异族风情卷发的留留。可是因为留留跟人聊天聊得热火朝天，差点不小心把脚踩进了丽蕾放在地上的洗脸盆里，丽蕾忍不住板着脸瞪了留留一眼，端着自己的洗脸水扭身走了。留留尴尬不已，赶忙为自己的过失连声道歉，可是丽蕾并没有回应她的歉意。
　　两个人真正成为好朋友还是在一次“宿舍守卫战”中。那时候贾尔河一中的治安非常差，社会上的混混和学校里的“大哥大”们沆瀣一气，内外勾结。他们看准了学校的女生宿舍院里无人看管，每到后半夜，“大哥大”们便从学校的围墙处接过翻墙而至的混混们，兴奋地冲进破败的女生宿舍院里，对着女寝的破窗户烂门，宣泄自己浑身滚烫的荷尔蒙。女孩子们最初总是用惊声尖叫和鬼哭狼嚎般的呼救来迎接这群野兽的到来，后来当她们发现自己等不到任何的援助，而混混们也攻不进宿舍门后，也就慢慢习惯了后半夜的喧嚣，顶多起身对着窗户大骂几声，而后又陷入到沉沉的梦境中。直到有一天她们遇到了醉酒的失恋少年于晓锋。
　　于晓锋从初一就爱慕同村的于当当——贾尔河一中的校花。当当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生得个高眼大，皮肤白净，且气质宁静端庄，说起话来总是甜甜的、柔柔的，根本不像是村里土里土气的野丫头。
　　于晓锋喜欢死当当了。对于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来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还好，于晓锋不是单恋，当当回应了他的喜欢。两个懵懂的初中生瞒着老师和同学们在一起了，小心地品尝了一段时间“早恋”这枚禁果。可没多久，两个人不知为何就分手了。于晓锋的性格本就阴郁，失去了当当后他的脾气更加阴晴不定，没多久就跟校外的混混们走在了一起，在暗夜的酗酒、翻墙、砸门中无意识地发泄自己的痛苦。当当越对他视而不见，于晓锋的痛苦就膨胀得越厉害。
　　那晚于晓锋伤心得快疯了，他喝了很多酒，烈酒烧得他的肠胃难受极了。意识已经混乱不堪的他感觉自己快死了，可是找到当当的念头却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打转。他不管不顾，只想见到当当，只想告诉当当自己有多想她。所以他带着一身蛮力冲向了女生宿舍的前门。他嘶吼着砸门，跳起来踹门，吆喝着身后的哥哥弟弟们一起撞门……这一次的暴风雨不同以往，屋子里的女孩子们再也睡不着了，她们开始真的怕了，胆子大的在扯着嗓子喊救命或是咒骂这群野狼一般的入侵者，胆子小的用被子蒙着头哀哀哭泣，还有的受惊吓过度、干呕起来……宿舍里乱起来了，大家心里似乎都知道，宿舍门一旦被撞开，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暗夜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顶住门”，丽蕾好像看到有黑影往门口冲去了，她和瞿留留的大脑此时虽然已是一片空白，竟也跟着跳下床，跟着黑影冲向了门后。顶门的女孩子们不敢叫嚷，在漆黑的夜里她们使出了毕生从未用过的最大的力气，一次次对抗着一门之隔的野蛮的冲击。丽蕾和留留并肩挤在一起，她感觉自己的右肩头快被撞断了，可她却咬着牙撑住了，和其他女孩子们一起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直至耗尽了于晓锋们的意志。
　　少年于晓锋彻底失去了当当，甚至因此辍学了，不过却也因此他的失恋却也成全了丽蕾和瞿留留——在这次难忘的“同生共死”的惊心动魄的一晚后，丽蕾和瞿留留竟然从此一笑泯恩仇，成了最好的朋友。
　　丽蕾渐渐喜欢上了能能，留留却迷恋上了贵公子一样的丁均。丁均长得多清秀啊，他的个头高高的，人也白白瘦瘦的，五官都生得好看，说话也带着一股文人的雅气，让喜欢她的留留着迷得不得了。丁均喜欢穿白色的衣服，留留便也一遍遍地换着自己的那两件白色的衬衣穿；丁均不喜欢太闹腾的女生，留留便收住了自己一笑起来能震飞枝上雀群的爽朗笑声；丁均写的字细长清秀，留留也一笔一画比着他的字迹重新练自己的字……丽蕾从前总是把自己的喜欢深深埋在心底，不肯让它露出来一丝痕迹，可她却被留留的炽热感情震撼到了。甚至有一次体育课休息期间，她悄悄走到蹲在跑道尽头的留留身后，看到留留手里握着一小截枯杨枝，在泥土地上写着：
　　“我爱丁均，丁均爱我。”
　　“我爱丁均，丁均爱我。”
　　“我爱丁均，丁均爱我。”
　　“我爱丁均，丁均爱我。”
　　“我爱丁均，丁均爱我。”
　　“我爱丁均，丁均爱我。”
　　……
　　丁均不爱留留，他也不喜欢留留。谁也不知道丁均到底喜欢谁，在女孩子里，他主动找着地和丽蕾说话最多，但初三结束前，他却在丽蕾的毕业留言簿上写着：“你是我可爱的小妹妹……”
　　丽蕾在感情面前太迟钝了，在整个青春里她唯一一次知晓被人“喜欢”，还是因为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