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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云楼 ...

  •   这些动静很快就吵醒了其他人,整个飞舟上的人都挤在船头,看着那浮在高空的璀璨楼阁,或是惊叹或是艳羡。

      郑和光神色凝重起来,虽说这陈国宛陶仍在升龙剑宗势力所属内,但也算是边缘地区,不然剑宗是断断不会允许云楼途径此处的。而直面着整个云楼的势力,郑和光不说和他们抢夺弟子了,甚至不好同他们有摩擦。

      吴泾叫自己来此处压阵,可自己这叶小舟压得住什么阵。不过事已至此,便是硬着头皮也要上,绝不可失了升龙剑宗的颜面,如何也没有在自己地盘被别人压下去的道理。

      聂焕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几分,她到底是死了多少年了?三千年都只在神州以西活动的云楼如今竟然能到东洲来遴选弟子了?悟道山也肯放他们过来?她望着天上那轮圆月,吐了一口气。聂焕摩挲着天陨剑坑坑洼洼的剑身,又将它细细裹好,云楼既然到了此处,那自己须得小心行事。

      眨眼之间,这舟已飞到城墙边。宛陶城虽无宵禁,但郑和光没有心思再从门口走一遭,他只对那守城大将出示了升龙宗的令牌,便驶着飞舟极速赶去和同门汇合。

      因着云楼就高高浮在宛陶旁边的缘故,众人在城中看云楼,更显得它气势巍峨。五座高楼相连而成的巨城压在夜空中,竟有山岳般的气势。不过舟上大部分人只看得见光华一片,聂焕也只能将这建筑看个大概,少数几个弟子甚至在问:“你们都在看什么?天上有什么吗?”这便是资质差的。

      “有人在看我们。”柯莳指着那左侧的高楼道。郑和光站在后头看着她的举动,一直紧绷的脸倒是神色稍缓,只道:“柯莳,不可对同道无礼。”

      “哦,”她把手放下来,又转过来对郑和光说:“但是仙长,那楼上第九层,有个人在看我们。”

      “我晓得。”郑和光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在城西最大的那家客栈门口降下,升龙宗的同门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这升龙剑宗的弟子是个穿着黑色劲装,负着长剑的男子。浓眉大眼,脸长得端方,看起来年纪比郑和光稍大些。见郑和光到来,他拱手道:“听竹峰吴泾,见过郑师兄。”

      “吴师弟。”郑和光也虚虚拱手回礼,然后道:“进去说。”

      众人走进门口,那客店的掌柜便领着一群伙计恭敬地招待起来。

      “男女分开住,两人一间房。”郑和光对那掌柜的嘱咐了之后,又对这些小毛头们道:“你们自己寻要住一起的同伴,我们或许要在此处待上一段时间,不可生事,不可添乱,否则便给我回家去,明白了吗?”

      这些少年人哪敢说个不字,齐齐点头称是。郑和光本想就此叫他们休息,看见这群小孩子最大的也不到自己胸口,又转过来对店家道:“上几桌小菜,叫他们填填肚子,免得晚上闹腾。你们也有时间准备热水。对了,一个包间。”

      掌柜麻利地安排了位置,叫那些伙计们动起来,四处做事去。

      要自己选择和伙伴住一处,这对大部分少年少女来说都是头一遭。有宵夜垫着,又失了大人看管,席间便热闹起来。

      关系好的孩子们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说话,约着住一间房。那些好友稍多的少年人不得不从几个人里面挑选一个和自己同住。于是席间争执,拈酸吃醋也很有几起,比如柯莳和她身边那几个少女。

      至于人缘差些的,与众人玩不到一起的,就安安静静地吃着宵夜,也不和旁人说话,比如聂焕。幸好女孩子人数为偶,总有落单的要和自己凑一块,这样想着她也懒得去与人搭话,等一个和自己一样没人要的就行了。

      或许是因为宛陶城地理位置不同的缘故,这店里的菜倒是做得颇合聂焕的口味,有些辣,也不怎么甜,她正专心嚼着一片鲜嫩微辣的炒牛肉,却被人拍了拍肩膀。聂焕侧过头一看,正是柯莳,她嘴里还嚼着东西,不好开口,只看着对方,柯莳对她说:“我要和你睡。”

      “?”似是没听懂一般,柯莳看见聂焕眼睛瞪大了一点,歪了歪头,嘴巴还鼓鼓地在一动一动的。

      “我要和你睡。”于是柯莳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聂焕终于咽下嘴里的饭菜了,她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然后问:“为什么?”

      “我和她们都睡过了。”柯莳指着背后那一群眼巴巴望着她的少女们道:“我们之前就住一起。”

      “只是午睡一起,不作数的。”有个女孩反驳道。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着。

      “所以?”聂焕还是没明白怎么她就要和自己住。

      “所以我要和你睡,”柯莳说完,又走近一步,俯在聂焕耳边小声说:“你看她们好吵的。”

      “嗯?”聂焕又喝了一口茶水。

      “我知道你在偷偷地看我!”柯莳有点得意:“不止是斋堂那次,考场的时候,还有你之前在船上也看我。”

      “?!”虽然还是没有理清柯莳的逻辑,但是聂焕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我们一起住吧。”柯莳拍了拍她的肩,一副就这么决定了的模样。

      聂焕还想说什么,柯莳已经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走了几步。一旁候着的伙计立刻热情地招待起来:“两位仙童这就要入住了吗?”

      柯莳微微颔首,将行李递给他。他伸手接过柯莳的包袱,又要替聂焕拿。她只略微避身,将自己的行囊攥在手里,道了声:“多谢这位小哥,不必了。”

      伙计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听她道谢顿时喜笑颜开,只连忙道:“仙童叫我小乙便可。”

      聂焕点点头,然后看向柯莳:“你想住什么样的屋子。”

      “要向阳的,整洁些。”她眨巴了下眼睛,又补充道:“宽敞些就再好不过了。”

      “好嘞,我这就去给二位仙童安排。”小乙麻溜地蹿到柜台边,同那掌柜的讲了几句,便得了一块牌子。

      他拿着牌子递给聂焕,之后领着两人上了三楼。小乙在三楼右手第二间屋子前停下,推开雕花木门,入眼果然是一间宽敞干净的屋子。

      右手边是两张首尾相接的带有蚊帐的大床,墙角斜放着一面屏风,隔出个沐浴更衣的空地。左手放着一座涂着黑亮漆色的衣柜,靠窗的那头竖放着一张梳妆台,胭脂水粉备齐,还有一面宽大的铜镜。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圆桌,两张凳子。

      三人进了房间,柯莳穿过屋子,将窗户推开。从这窗口居高临下能看见周围几条街的夜景,抬头就正对着天边的云楼。她对这屋子十分满意,于是解开腰间绣花的荷包,摸了块碎银子递给小乙。

      这伙计竟不敢受,只连连推辞:“能为仙人们做事是小乙的荣幸,如何敢收钱财。”

      于是二人同他又道了声谢,这小伙计便高高兴兴地下楼替她们打热水了。
      .

      柯莳躺在床上,瘫成“大”字,感叹道:“还是做仙人好啊,从前我住客栈可没有人这样毕恭毕敬地服侍。”

      聂焕正在往衣柜里收拾行李,并不搭话。柯莳又道:“我原先一个人住客栈的时候,差点遇上拐子,要把我逮去卖掉呢。”

      她见聂焕还是不搭腔,便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翻下来,光着脚丫走到聂焕背后,想要吓她一跳。聂焕对她的动静一清二楚,只装作毫无觉察的模样。待到柯莳将将张嘴,要喝她一声时,聂焕陡然转身看着她,反将柯莳吓得小小地惊叫一声。

      “呀!”柯莳浑身一抖,然后捂住嘴。待她反应过来,便气势汹汹上前同聂焕理论:“你干嘛吓我?!”

      聂焕不答反问:“你干嘛吓我?”

      “你、我......”柯莳一时辞穷,愣在原地。聂焕把东西收拾完了,坐在凳子上,隔着桌子杵着脸看着她。

      柯莳见她悠哉游哉的样子,又理直气壮起来:“因为你太闷了!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你难道不是见我话少才和我同住的吗?”聂焕轻轻叩了叩桌子,生起逗弄的心思。

      柯莳一时气结,只鼓着包子脸,拖开凳子坐在聂焕对面瞪着她。半晌,她才气哼哼地憋出一句话来:“我晓得了,你定是怕我嫌你话多,把你赶出去才不说话的。”

      聂焕在心中暗笑,面上仍是不显,只木然道:“你知道我不讲话的理由吗?”

      “嗯?”

      “因为话多的人最招话多的人。”她说完又似哀愁一叹:“可我没想到不管我讲不讲话,话多的人都要自己靠上来。”

      “你!”柯莳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就冲着聂焕冲将过去,只攥着粉拳作势要打她一顿。没想到架势还没摆开,就被聂焕一把制住了。

      聂焕只将她两手逮在一处,空出左手来捏了捏她的包子脸,果真细滑软嫩,肉嘟嘟的,手感极好。她于是又捏了一把,然后道:“安静些,我今日很累了。”

      柯莳脸还被扯着,自然不肯消停,她挣扎着喊起来:“里唔要扯吾的碾!”

      聂焕看见她这滑稽的样子忍不住松手笑了起来,柯莳见状更气,只顺势捉住她的手在手背上咬了一口。不过也没下狠口,只留下一个浅浅细细的牙印。聂焕也不较真,只轻轻甩开她,本来便是自己把她逗急了,自然要适当服软:“好了好了,这就扯平了。等下热水来了你先洗澡罢。”

      “扯平什么!你把我的脸都扯平了!”柯莳不依不饶。

      “没平没平,你的脸还圆着呢。”聂焕笑道:“再说不是你先要来打我的么?”

      “是你先吓我的!”

      “不,是你先要吓我的。”聂焕又绕了回来。

      “因为你都不理人的!我看你没有同伴,好心和你一起住,你都不愿意陪我聊天。哪里有这样的人啊!”柯莳讲得口干舌燥,举着茶壶咕嘟咕嘟地灌了一通茶水。

      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讲的?话虽如此,聂焕却没有提起这一茬,逗逗小孩子的事,也别真的逗出火气来了,她于是接到:“其实我很想知道你的事情,只是我们不熟,不好开口问。你要同我讲讲你原先遇到人贩子的事情吗?”

      “哼!”柯莳转过脸,不答话。

      这便是想听好话的意思,聂焕于是又道:“想来一定是很惊险的故事吧?你是怎么逃掉的呢?我也想学学,万一以后用得上。”

      这小包子脸这才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摆着架子坐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装模作样地撩了撩衣衫下摆,也不知道是哪里学到的架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聂焕看她的模样十分有趣,便也配合着她的架子,时不时地替她续些水。待到这故事讲到最后,柯莳已经忍不住打了几个水嗝了:“只是后面被我叫爹的那个大叔与他老婆大吵了一架,被他老婆揪着耳朵,嗝,骂呢。嗝。”

      聂焕忍不住笑出声,柯莳只快乐地说道:“是吧是吧,我当时也笑了好久。嗝。”

      “噗。”聂焕捂住嘴,只是不住点头。

      这小话唠以为自己的故事得了认同,心满意足起来,仿佛吃了一顿美餐一样饱足。她拍了拍肚子,然后发现自己是真的有点胀,尴尬起来,又问道:“聂焕你知道茅房在哪儿吗?”

      聂焕同她说了地方,柯莳便急忙出门了。这时候聂焕才放声笑起来,她还是头一次觉得逗小孩子这么有趣。

      等到柯莳回来的时候,热水已经备齐,聂焕甚至已经在屏风后面泡了起来。

      “好啊!你明明说让我先洗的!”她跑到屏风后面又对着泡在木桶里面的聂焕吵起来。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得来,怕水凉了,于是就先洗起来。实在是对不住。”聂焕对她伸手:“要不我们一起洗?这桶够大。”

      然后她看见柯莳皱着眉毛,脸上有一点点嫌弃:“不要,我要自己一个人洗一桶水。”也不知道是哪里养出来的娇贵脾气。

      于是聂焕问道:“说来我晓得了你是一个人上凤凰京的,你家里人呢?”

      她看柯莳的穿着打扮也不似自己这般简朴,甚至在一众求仙者里面都算得上奢侈,应当不是父母早亡的样子。

      “你呢?你还没说过你的事。”柯莳反问道。

      “没什么可说的,我无父无母,几年之前的梧州水患成了难民,在桐州住了一些日子。听说了剑宗的仙人要下凡收徒,于是就托人把我捎到凤凰京了。”

      “可巧我也无父无母。”柯莳趴在浴桶边看着她。

      “我不信。”聂焕掬起一捧水淋在脸上。

      “好吧,但是我没有娘是真的。”柯莳低着头,有些沮丧:“我娘在前年走了,我爹把家中的小妾扶正,做了我的继母。不知道是不是她吹的枕头风把我爹的脑壳吹出问题了。他去年说要把我嫁给什么鹤州的王公子做小老婆!你知道那个王公子吗?他都三十多了!我见过他一次,留着一把长长的山羊胡子,年纪比三个我都大,看起来和我爹一样老!”

      “你不肯?”聂焕抬了抬眼皮。

      “你看我像个傻子吗?”柯莳白了她一眼:“我当然不干啦!然后我就去和我爹说我不嫁。但是我爹死活让我嫁给他。嘁!”

      “然后你就走了?”

      “没,然后我退了一步。”柯莳不知道怎的,笑了起来。

      “嗯”

      “我说既然你要我嫁,干脆把我嫁给王公子他爹好了!嫁给州牧肯定比嫁给州牧公子有身份啊,嫁过去就得个便宜儿子,还不用为生孩子操心诶。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看见他那个脸色哟!”她笑得捧腹。

      聂焕闻言差点呛了口水,心道这小丫头也是敢说。她于是颇有兴致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挨揍了呗,说什么我不知廉耻云云。爹啊,你都要把我嫁给三倍年纪的什么公子了,再老个二十来岁又怎么了?到底谁不知廉耻啊?”柯莳那张包子脸还在笑着,但是她的眼睛里倒是显露出来一点世故的冷漠。

      聂焕叹了口气:“然后你就离家出走了?”

      “嗯。”她点点头。

      聂焕站起来,捞过桶边的帕子擦干了手,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柯莳把头发一阵乱甩,只道:“别摸我脑袋!会长不高的!!”

      “行了,我估计下一桶热水也要到了,你准备一下洗洗澡吧。”聂焕把自己身上的水迹擦干,又穿上寝衣,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柯莳跟在她的后面,又补充道:“不过这还没完呢。”

      “我以为你就这样到凤凰京了?”聂焕坐在床边擦拭头发。

      “怎么可能啊,我离家出走没几天,我爹就派人来“护送”我了。他以为我要到凤凰京寻我外婆,虽然我一开始确实是来找外婆的。”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显然是已经忘记先前跑茅房的经历了。

      “后来又怎么了?”聂焕接着问。

      “后来我到了凤凰京,听说这边有仙人收徒,就把那几个家丁甩开了,嘿嘿。然后跑到道宫里住着。”

      “他们没寻到你么?”

      “寻到了,然后叫我爹上京把我接回去。”柯莳装模作样地扯出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冷笑:“呵!他逮着我,对那些看守说他是我爹,要把我带回去。我说我没爹,然后他又给了我一耳光,对我吼‘那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然后呢?”聂焕这时候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随便一问了。

      “然后我就对那些道宫的看守说‘看,我这下没爹咯。’”柯莳摊了摊手:“毕竟是他自己说的嘛。我往道宫里一躲,再不出门,他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聂焕看着她这副好似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道升龙剑宗说不得真是捡到个修仙的好苗子。

      .

      郑和光侧脸对着窗外的斜前方看去,云楼一角还在他的视野中光辉闪烁,有几人从楼上御剑飞出,散入城中。他将视线收回,转到对面的吴泾的脸上,开口道:“吴师弟可知云楼是何时到此的?”

      “昨日我自中州归来,途径宛陶,云楼便已在此。我同云楼中人交谈之后,他们说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旬。”吴泾表情凝重:“虽然他们自称守约,还未开始招纳弟子,但是这些人整日里在城中往来,怕是将那些修仙的好苗子打探得一清二楚。只等我们一到,便要将有前途的孩童纳入门下。”

      “为何今年这般早?比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两旬。”郑和光继续问。

      吴泾只是苦笑道:“他们自言是应了卦象而来,郑师兄你不是不知道云楼那些人,惯会神神道道的,素来便是一年算一卦以卦象定方位。”

      郑和光听得此言,只冷笑一声骂道:“放屁!每隔十年卦象便往东边走么?怕不是好容易从我们手中拿到在东洲行走的权利,有没有卦象都要来走走,不然我东洲诸道便要忘了这群苍蝇!”

      吴泾只端起杯子饮了口酒,然后道:“郑师兄可有个章法?”

      他不回答,只问吴泾:“今年云楼出来收徒的是谁?”

      吴泾一顿,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才答:“是谢知意。”

      郑和光面色陡然一片青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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