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抬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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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既吃完饭，便各做各的事情。具体而言，是聂焕收拾锅碗瓢盆，搬回水槽清洗，李神都自然是躺在椅子上对着天光看她的书。聂焕洗过碗来，取了块帕子擦过手，出了厨房便又要钻回炼器房里炼化墨方石，路过院子却被李神都叫住。
“哎，小徒孙，我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她靠在椅子上对聂焕招手。
聂焕便顺从走过来，拱手答道：“启禀小师叔祖，弟子名叫聂焕。”
李神都点点头，嘴张得老大，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撑着扶手站起身来。她将那闲书塞回袖子，便瞧见聂焕静默地瞧着她，似是以无声来指责她的失仪。
她见着这弟子年纪轻轻，人倒是颇有些古板，便起了调笑之意，只道：“怎么？我既生了这么一副皮囊，还需在意什么仪态礼节么？便是揩鼻涕也当揩出一幅画儿来。”
李神都本想噎一噎这弟子，却听聂焕道：“确实如此，师叔祖所言甚是。”
“我原以为你是个规矩的？”李神都奇道：“我宗剑修何时还有你这种、玲珑人物？”她本想说句马屁精，又想到自己好歹算是位高权重，一句调侃指不定这小弟子多惶恐，只委婉出一句“玲珑人物”来。
聂焕如何不晓得这闲得发慌的小师叔祖是拿自己取乐，心下一叹，干脆沉默不言，横竖这位看起来倒也不是个一言不顺便要打要杀的主。她便一副死老鼠样子，想着那好奇的猫儿拨弄腻了自然便走了。
岂料李神都见她以沉默抵抗，反倒觉得有趣，思及她方才在饭桌上所说的代教一事，便有心试她一试。
“你既然自称善剑，且与我过两招。”李神都言毕，也不待聂焕应下，右手虚虚一礼。退后两步。
这动作沉稳，腰间的命牌纹丝不动，其下长穗微微一荡——她的左手将将搭上剑鞘，长剑已带着尖锐啸声斜劈到聂焕肩头。电光火石间，聂焕左手倏然将剑鞘自下朝右肩一送，剑柄末尾正格住李神都的剑势，却被这一剑切断，剑身急停，悬在聂焕肩头。
这时那青色长穗方落回低点，如无事发生。
李神都“咦”了一声，复将千秋雪纳回鞘中。她这一剑虽说并未用什么剑诀，却堪称出其不意，以左手拇指将剑身弹出鞘后，右手凌空追握顺势下劈，换个炼气阶的弟子来别说挡住，便是看也看不清的。
“在我面前也敢藏拙？你竟觉得需让我一让不成？”李神都面色一肃，这人周身气势起来，倒颇有些云清回的风范，寻常胆小些的，当即吓软了腿也不一定。不合时宜地，聂焕脑子里居然闪过这种颇有些荒谬的念头。
她自然是口称不敢，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李神都如何会吃她这一套？嗤笑一声道：“敷衍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倒是敢得很嘛。”
聂焕这才收住心神，觉得有些棘手，便又听她道：“我对你身怀什么秘密并无兴趣，别畏首畏尾地叫我扫兴。去换柄剑来。”
“是。”聂焕一礼，顺着台阶下，倘若李神都真只是想练练剑，自然是皆大欢喜。
李神都见聂焕走出这小院，又躺回椅子上，这些个初入修界的人，随便从什么犄角旮瘩里找到点东西便自以为得了不得了的机缘，生怕给人夺了去。可自道一立道以来十一万年，天底下的洞府秘藏虽不算多如牛毛，也总有个十万八万，便是道一亲笔所书的书卷，没有一千也有个八百。她真不觉得这小小炼气弟子身上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便是有，又如何？
只要这叫聂焕的弟子不是什么怀有异心的细作，或者修炼邪魔歪道的坏胚子，偌大的升龙剑宗自是容得下她。况且她若真是个邪法在身的，莫说过不了真龙老祖那关，便是掌门师兄也能逮她出来。李神都又打了个哈欠，这人已经让她扫兴了，要是待会儿还是那副缩头缩脑的样子，今日便要叫她收拾包袱滚出云归崖。
聂焕这头自然不晓得若是自己再藏拙便要被赶出住处，不过她本也没打算继续留手。自从柯莳去了小云峰受嫡传弟子的教导，聂焕在同辈之中便找不到可以痛快比试的人。平日里耐着性子与同门的切磋如何能叫她施展得开？
从她上了炼气七层，便是卫行也不愿花时间与她比试，卫行虽然已经筑基二阶，但他着实只往炼器之道上一股脑儿地钻，在剑术上的修行自然平平。况且入内门需要打造的那柄剑，他一直不满意，吹毛求疵拖到最后两年，是越发地忙碌起来，聂焕也不好为自己一时技痒去打搅他。
如今难得碰到一个李神都这样的对手，还愿意压着境界同自己讨教一番，聂焕实在是求之不得。她将天陨剑仔细擦过，想着左右自己也不过能发挥出筑基水准，在李神都眼里应当算不得出格，便放宽心要大展拳脚。
她佩着剑一返回炼器的院子，李神都便将那椅子收起来，其余物件也顺手挪开，腾出一片干净的场地。这二人各自扶剑站定，照例是面对面行了剑修礼。
“出剑。”李神都语气不似早先那么平和，催促又或者是命令了一声。
聂焕也不唱喏，只微微颔首，算是知晓了。
她右手握住天陨剑柄，便是以自己能做到的最快速度拔剑，李神都也防得住。聂焕索性用对付过柯莳的招数，拔剑却还要慢上三分。天陨剑被缓慢抽出，两人皆是静默屏息，只有那粗砺剑身与剑鞘摩擦的嘶哑之声。
太慢了，虽然超出炼气阶的水准，仍然太慢了。李神都心下失望，又期待她能出剑加速，尝试打自己个措手不及。果不其然，聂焕那一剑出鞘，裹挟风雷之势反手上截，李神都拔剑横档，却见她左手竟比右手快上一倍，自后夺剑刹那间下切她膝盖。李神都立转横挡向下力劈，“噹”地一声，火星四溅，千秋雪将天陨压入地面三寸。这一击力道之大，聂焕虎口发麻，几不能握剑，两柄剑的嗡鸣声这才回荡开来。
相持片刻，聂焕斜斜滑开天陨收回身前，旋即出剑左右两闪皆被李神都接剑格住。二人皆持漆黑长剑，交手之间如鸦羽被卷入风暴。聂焕再次挥剑左闪，紧接着反手挥剑却是朝李神都腹部刺去。李神都落手将这刺剑向右挑开，顺势倾身前冲朝聂焕心口一刺，剑身未到剑气先行。聂焕回手却是极速向前将剑如飞刀般甩出，掌中运出灵气朝天陨一轰，这后发短剑竟比李神都的剑气先至。李神都甩手左荡将天陨弹飞出去，聂焕已侧身避过剑气脚下震步爆冲至她怀中，旋身倒肘将她格开，缠手竟要夺剑。
李神都翻腕一抵，千秋雪便架到聂焕脖子边，而天陨也自她背后指住心窝。
“你这剑可有名字？”李神都在她耳后问道。
聂焕沉默片刻，只道：“天陨。”
“我剑名为千秋雪。”她将手收回，将聂焕虚虚推开。
“小师叔祖这柄剑通体纯黑，只剑尖一点白，也敢叫千秋雪么？”聂焕唤回天陨剑，松松握在手中。
“一点雪足矣。”
二人默契散开，又持剑对面而立。
李神都朝左后撤了半步，便以斜身姿势稳稳站定。她随意将右手覆到剑柄上，尾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拇指缓缓合扣住柄身。这一记平刺疾如离弦之箭，不及转瞬已经射到聂焕眼前。千秋雪自李神都腰间飞出一道白弧直拖到聂焕眉睫。她气定神闲地眨了眨眼，睫毛擦着剑尖而过，却无阻碍。
“小师叔祖名不虚传。”聂焕自若地望着她，信口赞到。
“承蒙抬爱，鄙人不胜惶恐。”李神都回看过来。
她二人对视三息，竟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各自收了剑，转身散去。
“对了，醋溜白菜。”李神都脚下一顿，复又提起这事儿来。
“不做，明日授课。”聂焕干脆拒绝了她。
“授课自然我去，做师叔祖的，传道授业自是当仁不让。”李神都说罢，又添了句：“醋溜白菜须得配干饭，你再做个汤，若是有肉就再好不过，丸子又或者是肉片我都吃得。”
“小师叔祖倒是不挑。”聂焕自炼器房内挑出几块适合做剑柄的材料，放在院子里挑拣。
李神都听她此言，当即回敬道：“我说什么来着，你这小小弟子果真是个玲珑人物，见着我好说话，就开始阴阳怪气欺师灭祖了。”
“弟子自然不敢。”话是这么说，聂焕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盘腿坐在地上画模子。
“呵。”李神都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她这一走倒是走得决绝，直到次日清晨该吃早饭才又施施然坐到饭桌前。聂焕自己一个人吃得清淡，一锅白粥一碟泡豇豆，便是一顿。她端出盛着粥的砂锅来，看见李神都坐在桌前，已经见惯不怪，只回了厨房又拿了一副碗筷放到李神都面前。
“太素了些，可有熏肉腊肠？”李神都就着两根泡菜呼噜噜喝下去一碗白粥，又转头问道。
“只有咸蛋。”
李神都一边添着粥一边道：“取来。”
“就在厨房进门的石台子下面。”聂焕干脆坐定不动，只抿着稀粥。
见支使不动这小小炼气阶弟子，李神都长叹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往厨房走去。不到片刻，她抱出一个能装十斤的棕色瓦坛来，放到桌上。
聂焕一愣，然后道：“小师叔祖，这吃多少拿多少......”
“是吃多少拿多少。”李神都点了头，便伸手朝坛子里捞去，一把摸出两个青壳鸭蛋来。她拿在手里，灵气自掌中放出，五息时间不到，这咸鸭蛋便熟了个彻底。李神都熟练剥壳，将咸鸭蛋放进碗里，配着粥大快朵颐。
一顿白粥吃了五个咸鸭蛋。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抬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