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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笛子 ...

  •   聂焕既然卖掉了那柄折扇,这一趟便算得上是收获颇丰了,她这就关了铺子,陪着柯莳在寻仙镇中随意逛逛。又是一年盛夏,草市中的摆摊的散修们或是带着斗笠,或是撑着伞,又或者干脆顶着毒辣的日头盘坐在地上,沿途叫卖吆喝的声音不绝于耳。

      柯莳如今也自以为有点身家了,方才聂焕又将她代售丹药与符箓的灵石递交于她,如今见到这些散修十分辛苦,她也买了些小玩意儿作筑基的贺礼送给自己。聂焕跟在她后面,心不在焉地闲逛着,思忖着到底该送什么东西给柯莳。若说是法器,自己最多也就能打个二阶法器,但如果送个三阶阵盘,在宗门中久居的弟子们,也不常用阵盘。

      她正苦思着,却听柯莳在前头问了句“如何?”。聂焕定睛一看,柯莳手中拿了支浅紫色的玉簪子,簪头雕着一朵芙蓉。

      她心说柯莳前月买的那支簪子与这支并无不同,嘴上却道:“这支似是比前月那根雕花簪子素色些。”

      “是吗?”柯莳拿着这簪子对光比了比,疑惑道:“我怎么觉得这根更艳些?你看这芙蓉花瓣,颜色深许多。”

      聂焕微微一哽,而后道:“可能是你今日穿得明亮些,显得这簪子素了。”

      左右柯莳也非是要她拿个主意,但见聂焕有仔细在回答便高兴起来,自顾自道:“不错,这种颜色的簪子我还缺一根。”说罢,她便从荷包中掏出五块拇指大小的制式灵石递与摊主。

      凡品簪子值不了这许多钱,不过那摊主显然是见柯莳心情好,乘机张涨价。她既然愿意给,聂焕也不好开口扫她的兴,而后试探着问道:“这三年来见你买了许多首饰玉佩,如今却还缺着么?”

      柯莳哼着小曲转身来拍一下她的肩膀,只道:“也就只有你不懂,首饰嘛,自然是多多益善。一件衣服配一套,按着款式配,按着颜色配,按着心情配。倘若不时时买着,见着了美妙景致,却找不着与美景合衬的配饰,难道不是扫兴?”

      聂焕失笑,这几年过去,柯莳这爱美的性子却是没变的,哪怕梳个马尾,也还要挑好看的缎带。她便又试探着问道:“不知你哪套衣服还缺簪子?”

      “哪套衣服都缺,唉......”柯莳叹口气又道:“不过最缺的必然是搭配道袍的首饰了,你是晓得的,我们那两套袍子比云归崖的雪还素三分,穿着一身清汤寡水的衣服,搭配什么都不合适。深色太死,艳色又太艳了,我一向都只用红缎带束着头发便了事。”

      “我还以为你这样打扮是觉得穿着道袍应当庄重些。”不曾想那根红发带也是打扮的一部分吗?聂焕心中暗叹,倒是对柯莳的臭美程度又多了分认知。

      柯莳白她一眼,显然不想搭聂焕这话。不过她旋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又喜笑颜开,一把揽住聂焕道:“我晓得了,你是要送我贺礼对不对?”

      “不是。”聂焕无情地把她的手甩开,又往前走了两步。

      柯莳追上来,又抱住她的手臂,只缠道:“你既是要送我礼物,何必送簪子,我看你音修课的那枚埙就不错,你把那个送给我吧。”

      “你都说了是音修课的法器,我送你了,那我还修什么呢?你若是想要,来年也修一门音律如何?”聂焕说着,倒是想到要送她什么了。

      柯莳“哼”了一声,嘀嘀咕咕道:“不给就不给吧,来年我就不想要了。”

      .

      聂焕将手头的东西都卖出去之后,便回了云归崖。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炼器房之中,要不然便是去剑庐寻卫行。柯莳最近也十分忙碌,忙着处理内门弟子的申请事宜,又要开始修习道论,还得慢慢地将东西搬到小云峰去。一来二去,按理说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二人,竟然有将近一个月没见面。

      柯莳难得闲下来,一个人坐在小厨房里吃着剩饭便觉得有些气闷,最近一次见面聂焕居然问她什么时候走。那是大半月前的事了,柯莳入筑基之后,与聂焕的第四场比试,三四年来第一回,她从聂焕手中拿下剑术对练的胜利。

      “你什么时候走?”聂焕淡然收剑,也没有沮丧的神色。

      柯莳正要与她分享一下第一次赢下比试的喜悦,便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她将乌乌收回鞘中,问道:“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问一问你什么时候去小云峰。”

      柯莳负气道:“你输不起么?赢过你一局便想着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聂焕道。

      “那你为什么问这个?”

      聂焕避而不答,只问:“所以是什么时候?”

      “下月就走。”柯莳见她点点头,再没说什么,只转身回房去,再之后便再也没见过聂焕的人影了。她今年修的功课已经与聂焕截然不同,除了几门只需要交作业的长课,辅修的一年短课都没和聂焕选在一起。她前两天还试图在聂焕辅修课业结束之后去找她,结果聂焕居然告假两月,只隐约听说是和卫行在一旁捣鼓什么东西。但柯莳吃了闭门羹,却不愿意再主动去找她了。

      柯莳坐在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中的米饭,吐了口气,又想到至少要好好告个别。虽然也不是再也不见,但一旦自己入了小云峰,除非聂焕筑基之后也来此处,不然总是聚少离多的。升龙剑宗未免也太大了些。

      柯莳洗完澡,在床上沉沉睡去,只想着明日要早起,去剑庐同聂焕道个别。

      .

      “你真的不休息一阵?”卫行劝道。

      聂焕摇头:“我还支撑得住。”

      她将手中最后一块黄玉之髓投入泽字炉中,而后迅速用灵气将它包裹起来。聂焕将神识探入炼器炉之中,泽字炉的火已然是最弱,但这种地火对于黄玉髓来说还是过盛。聂焕只有用灵气将材料与火焰隔开,慢慢熬化才能保证玉髓不会被猛火炼成一堆废料。

      将近一日过去,这块玉髓已然软化,聂焕没有急着用神识为它捏形。她往口中塞入一把回气丸,一口吞下之后,调节了一下气息,又往炉中加入一把紫云砂。聂焕将神识一分为二,一边包裹着玉髓,一边把控着紫云砂的温度。

      待到这紫云砂在炉中蒸出如云雾般的紫气,聂焕迅速将废砂吸到炉外,用灵气将紫气锁住,收缩成一滩灵液。最后便是幻音金,半钱幻音金被放在火势最盛的位置猛烈煅烧。聂焕一边以灵识将黄玉髓捏出笛子的形状,然后细细雕刻,一边将那滩紫色液体虚虚画成一个繁琐异常的回音阵,一边加大火势烧灼幻音金。

      她已在笛身刻出回音阵的纹路,接着便是将紫云汽构成的虚阵一分不差地填入纹路之中。稍有不慎,紫气溢出半分,这柄笛子便会彻底毁了。聂焕此时脑中阵痛不止,她咬住舌尖,屏住气息,将紫云汽一丝一丝地用灵气按入阵中。待到最后一缕云汽被分毫不差地填入阵中,她迅速将早已融化的无色幻音金,均匀地在笛身内外镀上一层,将这紫气完全锁在幻音金与黄玉髓之间。她不敢松劲,只继续输出神识,缓慢地控制着炉火越来越小,最后完全熄灭。

      待到炉中温度与外界无异,聂焕才小心翼翼地将这笛子取出,而后握着笛子穿过剑庐,来到后山淬火的洗剑池边,用灵气在笛身覆上一层膜,在雪山寒泉中缓慢地浸泡清洗,再将灵气散去,通透的鹅黄玉髓在池中析出温润如水一般的明光,笛身隐隐有紫气流动。

      见到这笛子并无裂痕,聂焕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她无力地从泉眼中捞出这横笛,置于唇边轻轻试了试音。只听清冽如泉的声音自笛中传出,此声既出,便不绝如缕,那洗剑池上游的泉眼中,常年游动的鱼群仿若被定住一般,空浮在水中。

      四周静默半刻,有骂声自背后剑庐传来。紧接着便有师姐拎着剑冲出来破口大骂:“哪个天杀的在这里吹笛子?滚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她见着四下无人,只有个炼气的新弟子坐在池边,横握着笛子,提着剑上前两步。

      聂焕张口欲要赔礼道歉,却见这师姐盯着她手上的横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这是你炼出来的?”

      “正是,实在是抱歉打扰了......”她话还没说完,却听这师姐哀嚎一声:“啊————我果然不该学炼器的,我能炼出个屁来!!!”

      接着这师姐将手中那柄废剑往洗剑池中一扔,头也不回地奔走了,情状似疯似癫。在她之后,又有两位师兄来看过,一位长叹一声,也弃剑而去,另一位便夸张些,登时号啕大哭起来。

      卫行这时才走过来,从聂焕手中接过笛子,对着剑庐通亮的烛光看了看,然后问道:“成了?”

      聂焕“嗯”了一声,便是她不答,卫行又如何不知道这笛子成了。

      “三阶法器之中能算得上上品了。”卫行将笛子交还给她,倒是不像其他人那么疯,他本身便就能炼出四品法器。不过心下还是良多感叹,复又问道:“你不如将这笛子给蒋师看看,到时候便是你不能如期筑基,他大约也会收你入门的。”

      “多谢师兄好意。”聂焕只摇了摇头,撑起身子晃晃悠悠地回云归崖了。

      .

      柯莳于梦中听见一道如同海浪一般壮阔,又如流云一般飘渺的曲子。她被这笛声唤醒,披着外袍,循着曲声出门去。此时天还未亮,只有黯淡曦光自远空透出一点痕迹。她沿着山路朝云归崖之巅一路上去,这如同浪潮一般的笛音便越发清晰。柯莳走到山顶,却见聂焕盘腿坐在悬崖边,对着一望无际的云海夜色,横笛吹奏。

      这笛音时而波澜壮阔,时而又风平浪静,待到最后收尾,余音绝尽,自有一股风流云散的气韵,连带着面前的薄雾竟也似被触动般,向四方退去。

      “这曲子叫什么?”柯莳问道。

      “《云海潮生》。”聂焕答。

      “是音修的曲子吗?”她又问。

      “算是吧。”聂焕站起身,持笛朝她走来。

      “这些日子你便是去学这首曲子了?”

      柯莳却见聂焕摇头,而后念了个御器决,将这笛子变得只有一掌半的长短,小指粗细。

      “给你。”她将这笛子递到柯莳面前。

      “这是什么?”柯莳并不接,只问道。

      “簪子,贺你筑基的。”聂焕拉起柯莳的手,将这笛子,或者说簪子递到她手上,又道:“样式是不怎么好看,颜色是选了明亮些的鹅黄色,配着素白的道袍也还将就。”

      “就为了这个?”

      聂焕不懂她的意思,却见柯莳又是好气又是笑的,最后只流眼抹泪道:“随便送点什么就好了。”

      “那,你不若还我?”

      柯莳瞪她一眼,将这簪子插在还有些凌乱的发间,转身走掉了。聂焕打了个哈欠,也跟着回去,她是真的又累又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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