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雪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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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长考之后，李神都夹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右侧。她对面那双手却并未动作，幽幽幕帘之后传出一声叹息：“你已步入死局，还不肯弃子认输？”
“还未收官，不敢言弃。”李神都对着那双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对方继续落子。其实她这话不过是在嘴硬罢了，这局棋才下到中盘，黑子已经死了大半，便是强撑到收官之后清点目数，也可想见与白子差距颇大。对方听她这话，便不再多言，沉默着又贴着黑子落下一子。她二人又下了两三手，李神都跽坐于棋盘前，看着再无回转余地的棋局，再也落不下去子。她的鬓角边冒出一层冷汗，左手藏于袖中死死地摁住膝盖，手指挤压出青白的印记，她不再思考，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盅里，开口道：“今日先封盘，待明日......”
“你输了。”幕后的声音如是说着。
“这一局还没完。”
“你输了。”
李神都还想狡辩一番，忽然见那双手掀开了幕帘，她在刹那之间倒飞出数十丈的距离，身上的汗毛根根竖立，瞳孔缩到如针尖大小，惊疑地盯住那幕后之人。这人生得极美，既俊朗又艳丽，雌雄莫辨的一张脸，个头又极高，着一身朴素的白色道袍，在昏暗的书房内宛如仙人一般，照得满室莹莹微光。李神都幼年时曾经见过一次祂的画像，正是传说中的万法始祖——道一真君。
道一掀开幕布站定，祂注视着李神都的眼睛，重复了第三次：“你输了，愿赌服输。”
“我可从未答应过真君的赌注。”李神都已将千秋雪拔出，横亘于胸前，作出防御状，她的神识却向四周探查去，拼命地找着这方空间的破绽。
“既然你不愿意交出赌注，那我便——自己来取。”祂的声音极轻，却字字在李神都脑中炸响，而祂本人，则是比这句话更早出现在李神都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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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的传闻，东海之上有仙山，名曰蓬莱，古往今来多少求仙问道之人远渡重洋，去寻找蓬莱仙岛。而修仙者中的记载则是东莱剑宗以东有秘境，名曰神都，此地为道一诞生之处，人族修士的万法渊源之地。东莱剑宗之中还有流言，道一真君生于神都秘境之中的画境山，乃是山中一眼墨泉蕴养出的灵胎。流言说画境山在神都秘境的尽头，要在紫霞笼罩下飞七个白天七个黑夜，才能抵达。
这三个消息对了两个半，至于为什么是两个半，主要是什么飞行七天七夜纯属放屁！李神都一行人朝着画境山飞行两月有余，队伍之中的金丹修士便灵气耗尽，不得不脱离一些人，又飞出去半月，连元婴修士也再跟不上去了，又逢着纪广平突遇幻境，将队伍中好些人拉了进去，李神都顺势甩开了碍事的同门，自己一个人朝着画境山而去。而在她御剑全速飞行了一个月之后，才堪堪到了山脚下，且灵力几乎耗尽，不得已徒步上山，又费去一旬的时间，才来到这座位于半山腰的茅草屋。画境山之远，当真是难以想象。四个多月的时间足够李神都横穿中州数个来回，若非是这神都秘境大得惊人，那便是有什么法则改变了其中的距离。
李神都站在茅草屋门口，望着山外的景色叹了口气，如果说神都秘境当真是一个宽广得难以估量的小天地，那么她几乎不可能在一个多月后，秘境再启时赶回去了。但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个或许能揭开身世之谜的机会就在眼前，李神都绝对不会就这样让它溜走。她伸手推开了面前这扇破败的木门。
这茅草屋窄小非常，内部陈设也简洁，破破烂烂的灰石板地面上还生着几根杂草，屋内摆着一张粗糙的木桌，一座不知为何倒塌的书架，地上散落着好些竹简，已然长出黑色的霉点，再往前些或许是卧室，被一张灰白的幕布遮住，令人不由得警惕。更可疑的是桌上竟然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照出微不足道的光芒。
李神都扶着长剑踏入屋中，小心地以神识扫过每个角落，却没有感应到任何可疑之处。李神都又往前走了几步，以剑挑开地上拦路的书架，才发现一丝端倪，这地板上有些凌乱的纹路与赤金色的污渍，似是原先曾有个阵法不知被谁破了。她小心地从袖中掏出一把纸人朝当面一甩，只见纸人们飞出一丈不到的距离，忽然发出尖叫声，霎时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在空中燃烧起来。此情此景令她觉得有些棘手，思考了片刻，又从袖中掏出一只符笔，运起灵力隔空画了起来。是一道“封”字符，常作封印使用。那淡银色的符文既成，李神都以笔尖一点，将它推了出去。符文触碰到前面扭曲的灵力，当即生出八道细长锁链，虚空锁出一人高的球形空间，然而其中灵力飞舞，顷刻间便将这封字符撞得稀碎。
她又摸出一方漆盒，正是从前在中州使用过的方寸之间，那漆盒的暗扣被她一摁，盖子大张口，露出一片漆黑的内里。李神都催动御器的法诀，将方寸之间朝灵力乱流抛去，这空间法宝果然见效，将混乱的灵力悉数收入其中，半刻钟之后，方寸之间落到地上，不住颤动。李神都再起封字符，连画了九道，将这盒子暂时封住不动，便不再管它。接着又放出纸人探了探路，果然再无阻碍。
李神都跨过书架，并未拾取地上的竹简，这些东西若是道一真君的手札，那么上面存留着一些可怕的禁制也说不准。她朝着那灰白的幕帘径直走去，神识被幕帘隔绝，无法探究其背后的景象，李神都犹豫片刻，将将抬起千秋雪要撩开这幕布，岂料幕布之后忽然伸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稳稳地夹住了千秋雪的剑尖。
李神都心下一惊，正要后退，却听见一道声音自幕后传来：“你来了，坐。”
这道声音落下，她的背后出现一张蒲团。李神都并不入座，只是收回千秋雪，而后问道：“阁下认识我？”
“若我不认识你，你又何必来此处？”那声音顿了顿，说出了她的名字：“李神都，是个好名字。”
李神都心中仍怀有疑虑，这神都秘境之中怪象频出，谁知道眼前的东西到底是她想找的人，那位传闻中无所不知的道一真君，还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但她到底坐下了，耐着性子等着看接下来的发展。
“我知你所来何为。”祂又开口了。
“前辈既知，还请不吝赐教。”李神都一礼。
“我这个人由来吝啬，答案可以给你，却是有条件的。”祂的话音刚落，一张棋桌出现在李神都与那双手面前：“来赌一把，二十局的胜负，先得十一局者胜。”
“胜负的代价是什么？”李神都发问。
“你若是赢了，我便知无不言，再保你一程。你若是输了，这条命便还我。”
李神都并不明白祂所说的“还命”之意，对方已经执黑先落一子。她思考了许久，最终强烈的好奇心与自信驱使着她落下一枚白子，局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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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胜负的棋局进行了十五天，到第十五局时，胜负已分，道一赢下十一局，而李神都自以为高超的棋艺不过堪堪三胜一平。
此时棋盘已然被掀翻在地，凌乱不堪，李神都脸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连带着耳边的长发也被削落半截。这狭小的空间早已被道一封死，她躲闪的空间有限得紧，全靠一身的法宝硬撑。道一面无表情地出掌拍向她的胸口，李神都侧身闪避，见祂蓦然并指为削，朝李神都横切而去，指尖翻转中竟还画出一道威力巨大的符，古朴晦涩，难以辨认。李神都躲避不及，左臂被祂擦过，浑身幽光一散，又一件法宝化作齑粉，让她心疼都来不及。
“哈、我算是知道这满地的书都是怎么回事了，上一个下棋下输的人，看来也被真君打得满地乱窜啊。”李神都喘着气苦中作乐道。
道一并不理会她的话，抬掌对着李神都一吸，只兜头盖脸地吸下李神都的外袍，叫她金蝉脱壳，躲到门口了。李神都将全身灵力运到千秋雪之上，奋力对着门闩一砍，岂料这门宛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早该料到的，就凭她二人斗法这片刻，茅草屋早该塌了。只是李神都还不死心罢了。
她将全副身价掏出，防御的法器套了一层又一层，口中含着稀世灵草，只希望能再多苟延残喘片刻。她不知道面前这道道一真君的残念还能留存多久，但是李神都自己快要灯尽油枯了。道一甩开那张外袍，冷漠地锁定住李神都，又缓缓地对她抬起手臂。李神都的神经绷到最紧，浑身上下的知觉都用来感应道一的动作，她有预感，对方似乎是祭出了杀招。果不其然，这屋子内一切能用做武器的玩意儿都漂浮起来，先前散落在地面上的木简都完全展开，其中文字闪烁着金光，而四散的棋子也飞旋起来，在棋盘之上形成一个威势骇人的杀阵。道一犹不松懈，张口吐出一道咒言：“散。”
随着这个字落下，李神都浑身的灵力瞬间四处逸散，身上的法宝好似破铜烂铁一般，叮铃咣啷地跌落一地。她面色不见分毫血色，淋漓大汗浸透了衣袍，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景象。李神都手中的千秋雪重得再也拿不稳，拖着她的手臂往下坠。李神都拄着千秋雪直起身子，又说道：“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但求真君让我死得明白，为何突然对我动手？想必与我的身世有关。”
“你不必知道。”道一话还未落，手势先动，只见顷刻之间黑白棋子如同雷霆一般激射而去，而木简之中有无数明光将李神都吞没，磅礴的灵力将整个空间撕裂，方才李神都以千钧之力不能破的茅草屋此时荡然无存。这样不可直视的威能持续了足足十息。明光消散，四周重归于昏暗，一座高峻的雪山横亘在道一与李神都之间，正是千秋雪所化。李神都面色青白，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她靠在山脚下，失神片刻，忽然呕出一口血来，接着七窍都逐渐溢出赤金色的血液，那血喷到千秋雪上，高山忽然自山脚生出裂痕，转眼间便随着劈里啪啦的爆响蔓延至山顶，那高寒山顶常年不化冰峰忽然崩塌，坠落下来，化作雪花于空中飘散，落到李神都眼皮上，被融化成一滴眼泪。千秋雪剑魂已散，高山的幻象也再维持不住，化作一把斑驳的黑剑插在李神都身边。
“你杀了我吧。”李神都疲惫道。而本应该杀伐果决的道一再无动静，她艰难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道一的身影走去，这位道君的胸口不知被什么东西掏出一个大洞。祂逐渐化作虚影，那虚影仍是漠然地看着李神都，忽然开口道：“没有死在我手里，你会后悔的。”
“日你仙人板板！老娘不会比现在更后悔！！！”李神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这句脏话对着道一的脸骂出来，她喉头一腥，两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雪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