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迪的奇妙迁徙之旅》扶怜

4、暴躁小弟

　　维迪要拜访的对象，名叫暴躁小弟。

　　这不是他的绰号，而是他原本的名字。

　　暴躁小弟是只花豹，也是花豹群极有威严、至高无上的首领。他从小就察觉到自己是个改不了的暴脾气，所以简单干脆地给自己取了个“暴躁小弟”当名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一只很有自知之明的花豹了。

　　他貌似有个哥哥，叫做“温和小哥”。

　　幸好不是“暴躁小哥” ，不然弟弟都这么暴躁了，要是哥哥也一个性格，岂不是每天都会从天上打到地下，打个昏天黑地？

　　只是温和小哥一直活在“传说”里。没有谁知道温和小哥究竟去了哪里——暴躁小弟说他来无影去无踪，可能是行走江湖去了。大家只知道他性格温和，不发脾气、不打架、不骂架，跟他弟弟完全相反。

　　这不，现在暴躁小弟又在暴躁了，雨林都要被他掀个底朝天。

　　“哪个不要命的人类在我的地盘撒野——弟兄们，给我收拾他!”暴躁小弟的吼声穿透半片雨林，惊动了枝头歇息的鸟儿。鸟儿唯恐避之不及，连忙飞走了。

　　老须说：“现在似乎不是个拜访的好时机。”要是在他们的争端中被误伤，就太亏了。

　　维迪说：“不，现在正是……嗯？优优跑哪里去了。”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老须也疑惑地说：“哦，他刚才一下子跳进了灌木丛里，现在影子都看不到了。这奇怪的袋鼠。”

　　重要关头玩什么把戏呢。

　　维迪也跳进灌木丛，正要去找优优，前方几个阴影陆续掠过。

　　“抓住他们!”紧接着是暴躁小弟的咆哮，“那边那只秃鹰还有狐狸，闲站着干嘛，不会上面帮忙吗!”

　　不愧是暴躁小弟，还使唤起其他种族的动物来了。

　　维迪很快就看清了眼前的状况：几个人类双手空无一物，一会儿疾奔，一会儿荡藤条，而暴躁小弟带着几只花豹盯紧了他们，奋力追逐。

　　维迪对他喊道：“别追了，他们是在引诱你!”

　　雨林中处处隐藏着危险，狡黠的人类怎么会两手空空，什么武器都不带？

　　这里面有诈，陷阱就在后面。

　　暴躁小弟要是能静下心来考虑周全，他就不是暴躁小弟了。

　　“我去阻止他。”维迪说，“我们先去他们要去的地方。”

　　老须说：“我们又不知道人类到底要跑到哪里去。”

　　维迪说：“你有没有发现，他们一直在兜圈子，一边转，一边不断看向同一个方向？”

　　老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如此……我没懂。”

　　“我猜测，他们的陷阱可能还没做好，所以需要这几个人拖延时间。”维迪简略地解释清楚，向他们所看的方向跑去。

　　不多时，她就看到在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后，接近十个弓着背的人正在悄悄地给一个大坑盖上编织好的树叶树枝，再铲上雪。

　　天衣无缝的陷阱完成后，一个人学了三声秃鹰叫，其余人迅速躲进一旁的灌木里，捧了一捧雪，盖在头上。

　　老须站在枝头，别过头，嫌弃地说：“呸，叫得真难听！我给你来一声正宗的。”

　　“这是个暗号，应该是在提醒引诱花豹的人可以过来了。”维迪眉头紧锁，“糟了，我没办法跟人类交流，也不能说服暴躁小弟停下。”

　　要是暴躁小弟掉进坑底，那就完蛋了。维迪的爪子在地上拍了拍。

　　不能慌张，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保持冷静。

　　导致失败的往往不是困难本身，而是慌乱与恐惧。

　　她看着铺在地上的树叶网子，灵机一动，轻声说：“想到了。”

　　她吹了一声口哨声，盘旋在天空中的秃鹰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上空。维迪喊道：“抢网子，去盖住灌木里的人类！”

　　秃鹰们互相看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自抓起树叶网的一角，往藏在灌木后的人类撒下网子!

　　人类也不是反应多慢的动物，看到这么多秃鹰忽然集合，心中就觉得不对劲，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见网撒下来，都往旁边滚去，侥幸逃过了一劫。

　　陷阱毁了，猛兽在后，他们只能先带上武器灰溜溜逃跑了。

　　维迪抖了抖身上的白雪，从草丛里跑了出来。

　　这场智慧的较量，还是维迪获胜了。她刚要松口气，又发现一个大问题：暴躁小弟急速奔跑时将身体压得很低，很难注意到灌木后还有一个深深的陷阱。

　　也就是说，暴躁小弟不注意观察前面的路，而是一跳跃过灌木，还是会落入陷阱！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维迪眼睁睁看着暴躁小弟英姿飒爽地跳到空中，然后脸上的表情变成惊恐。他一时停不住，四肢胡乱动着，瞪大眼睛看着下面，胡须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后猛地冲出来一个身影，急急把他往旁边一推，自己摔了下去。

　　那几个负责引诱的人类一看獠牙利爪的花豹没落入坑中，不敢再多停留一秒，手上动作飞快，荡着藤条走远了，一路都在看暴躁小弟有没有追上来。

　　“呸！”暴躁小弟滚进了灌木丛，吃了一嘴的草叶，连连“呸”了几声，回来看是谁在紧要关头救了他。

　　这时，几只跟随他的花豹也追了上来，在陷阱边停下，大眼瞪小眼。

　　“刚才是……”维迪站在洞口往下看，看见了一只摔得晕乎乎的袋鼠，“哦……啊？”

　　老须直接喊了出来：“不会吧，优优你刚才一声不吭跑去哪儿了？”

　　优优灰头土脸，十分滑稽。

　　“这不是关键，待会儿再解释。”他闷闷地说，“关键应该是我应该怎么上去。”

　　维迪趴在洞口，悠悠然说：“请展示袋鼠的弹跳天赋。你可是流浪多年的袋鼠，这点困难算什么。”

　　“以前可没有动物挖坑。”优优奋力一跳，只有一半身子出了洞口，“你们快拉我一下！”

　　维迪说：“得请你帮过的人来帮你了。”她起身，慢慢走到暴躁小弟前，“小弟，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暴躁小弟吸了吸鼻子，声音低沉地说：“你是维迪，一年前提醒我不要吃中毒野猪肉的那只狐狸。你带着同伙来干什么？刚才你的同伙又为什么要救我？”

　　“我只能回答第一个问题。”维迪说，“你知道在这里设下陷阱的是人类吧。”

　　一只花豹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上前，轻蔑地说：“短短几天，他们就在雨林里设了很多陷阱，以前最怕做亏心事被雷劈，现在最怕走个路就掉坑里。等有一天时机成熟了，我们老大就把他们的窝全部掀了，让他们滚回原来的地方。”

　　维迪说：“如果他们在营地周围围上一圈滚烫的红光，你们怎么靠近？”

　　花豹们面面相觑。

　　“动物们从骨子里都是害怕火的，凶猛的花豹也不例外。”

　　“人类有着数不清的可怕能力，我们只有迁徙到另一个岛屿去，才能重新过来宁静的生活。”

　　“带领同胞离开，是为别人，也是为自己。让我们一起开创美好的未来！”

　　维迪微笑着按下还要继续慷慨陈词的优优的头：“你把我要说的全讲了，我说什么？”

　　暴躁小弟神色复杂，用爪子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他龇牙咧嘴地说：“你们迁徙是你们的事，反正我不能走。”

　　维迪歪歪头说：“为什么？”

　　“因为……”暴躁小弟犹豫了一下，“哎，就算我肯帮你们，我们花豹也帮不上忙。不能上天又不能下海。”

　　维迪说：“也能帮忙。你们站在乌龟背上，一些小巧的动物再趴在你们身上，这样，能过海的动物就又多了。”

　　“一层一层地叠加？亏你想得出来。”暴躁小弟舔了舔爪子，说，“要是让兔子坐在我身上我会忍不住一口咬断他的脖子。”美味就在身边，哪里忍得住？

　　维迪说：“听着，必须忍住。迁徙途中，大家要团结，不然就乱成一团了，谁也别想走。从另一个角度想——”她凑到暴躁小弟耳边，轻声说，“动物们都过海了，你在那边才有食物来源，不是么？”

　　这话倒是有道理。暴躁小弟看着被人类的陷阱折腾得十分疲惫的花豹们，有点动心。

　　照维迪这么说，好像迁徙也不是什么难事，换个地方生活就完了，适应适应就好。

　　可是……

　　暴躁小弟惆怅地看向雨林深处，久久凝望。

　　“快，快拉我出来。”优优的声音从陷阱里传来，“我都跳累啦！”

　　听他哀嚎了这么久，暴躁小弟找来一块石头，推了下去，再接着独自惆怅。

　　优优踩在石头上一跳，终于回到了地上，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他张开双臂拥抱天空，觉得冷风都是温暖的。

　　维迪说：“你们的首领好像有心事？”

　　一只花豹说：“唉，这话可就长了。”

　　这个故事要从暴躁小弟小时候说起。

　　暴躁小弟小时候是只特别要强的小花豹，看到比他年纪大的花豹们抓到了兔子，他不甘示弱，也要自己去捕猎。

　　他偷偷溜出家，想找一只肥肥的兔子，结果那天大雪封山，兔子都躲到洞窟里去了，哪会让他找到呢？

　　暴躁小弟觉得就这么回去显得太没本事了，就执着地到处寻找。

　　找着找着就迷路了。

　　迷路的小花豹是会被狼惦记的。几只饥饿的狼眼睛直发绿光，不动声色地悄悄靠近他。

　　暴躁小弟浑然不觉，直到狼扑上来的那一刻。

　　“唰”!一只长得怪怪的动物也扑了上来，将他推进了窄窄的山洞里，自己摔了一跤，立刻爬起来，躲过了另外几只狼尖牙利爪，也爬进了山洞里。

　　他没有告诉暴躁小弟他的名字，于是暴躁小弟就叫他温和小哥。

　　温和小哥有点憨憨的，他只是路过而已，没有想太多，看到暴躁小弟被狼群围攻，就直接上来救他了。所以他俩只能在洞穴里干等，等花豹群发现他们，再来救他们出去。

　　他俩很快就饿了。狼还守在洞口，温和小哥提议说：“豹群可能要等很久才能找到我们，咱们不如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出口。”

　　洞穴黑暗而幽深，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温和小哥一路都走在前面探路，确认没有危险才叫暴躁小弟跟上来。

　　两人运气实在好，走了不知道多久后，迎来了清冷的月光。暴躁小弟欢呼起来，激动地跑了出去，在月亮下撒欢。

　　暴躁小弟说：“嘿，以后你就是我哥哥了，我叫你温和小哥怎么样？”

　　他实在太困了，一走近雨林，就在树林的庇护下，慢慢进入了梦乡。醒来时，温和小哥已经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熟悉的花豹。

　　后来暴躁小弟成为了花豹的首领，他坚持不懈地寻找温和小哥。其他花豹都说，过去这么久啦，他要么是故意不想见你，要么是早就离开了，还是不要找了。

　　可是暴躁小弟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非常倔强。

　　他偏要找。他说，岛屿只有这么大，日子一天天过去，总会碰上的。

　　作为一个做事很急躁的花豹，他又莫名显现出了耐心。

　　“他还没找到呢，当然不肯走了。”一只花豹小声说，“首领不想跟你们走的。”

　　这就伤脑筋了，难道要帮他找到温和小哥吗维迪心想，折腾人她很在行，找人她就不擅长了。

　　温和小哥又不会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维迪说：“我们会带很多动物走，到时候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你说不定也能遇到他。万一呢，对不对？”

　　老须无情地说：“这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暴躁小弟缓缓开口了：“行吧行吧，那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去了我就愿意帮你们载其他动物。”

　　他冲花豹群的聚落吼了一声，然后非常暴躁地在雪地里划了几下：“跟上!”

　　花豹奔跑速度很快，犹如一阵疾风，维迪只好又骑在老须背上跟着他。优优就比较惨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说：“我们商量一下，要不，慢点儿跑……或者说说我们要去哪里，我挑一条近点儿的路？”

　　这毕竟是个恩人，还是不要太暴躁地对待。暴躁小弟减慢了速度，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去风灵崖下。”

　　“风灵崖？”优优想了想，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小路，“走这边应该要近一些！我先走一步啦。”

　　他蹦蹦跳跳地走了。

　　直到优优的身影在树林里看不见了，维迪才突然想起，那条路，她有点印象。

　　岂止有点印象，明明是印象深刻，终身难忘。

　　维迪严肃起来，连忙冲下面喊道：“优优，回来，不要走那条路！”

　　老须忙调转方向，顺着优优跑的方向飞，说：“那条路怎么了？”

　　传说雨林深处藏着各种奇怪的动物植物，像是喜欢给自己打个结的大蛇啦，一见到长得丑的动物就呕吐的怪花啦，会在半夜摇动茎叶开舞会的含羞草啦。出于安全考虑，他从不在雨林深处着陆，所以对雨林深处的状况都是道听途说。

　　“那是蜜汁树林。”维迪说，“我以前去过那里，还有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总的来说，蜜汁树林……我一想起来就有点想吐。”

　　“那得阻止他。”老须开始贴着树顶滑行，“优优！回来！”

　　已经晚了，在优优听到喊声之前，他就独自穿过野草丛，进入了蜜汁树林。

　　“我下去找他。”维迪说完，看准时机从老须背上跳了下去，落到一棵树的树枝上。

　　不知为何，蜜汁树林的景色比其他地方要好。茂密的树冠抵挡住了大雪的侵袭，树枝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花。树的形状婀娜多姿，像一个个轻盈起舞的美人，就连藤条也划出了赏心悦目的线条。

　　优优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四处打量起来：“这里真漂亮……”

　　这些树上有令人眩晕的圈圈，它们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他靠近，正当他要伸手碰到时，随后而来的维迪一爪子拍开他：“别乱碰!”

　　优优被她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为什么啊？”

　　“没时间解释了，快离开这里。”维迪说，“原路返回，不要盯着它们的圆圈看太久。”

　　她眼睛只睁开一条缝，用来辨认回去的路。幸好她不高，视线能够完全避开蜜汁树上的圆圈，优优就痛苦多了，树林的路十分曲折，每转一个弯，就会正面碰上一棵树，想不看它们的圆圈都难。

　　“那个，维迪啊……”优优心虚地说，“我能说一件事情吗？”

　　维迪说：“什么？”

　　优优尴尬地笑了两声，忐忑地说：“其实，我刚刚来的时候，就盯着圆圈看了很久了……你说要不要紧啊？”

　　维迪驻足：“……”

　　“上一个好奇心这么强的人已经后悔了。”维迪说，“朋友，自求多福？”

　　优优说：“啊？你怎么知道上一个这样做的人后悔了”

　　维迪平静地说：“因为我就是那个倒霉的‘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