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虹》易六

6、一只蜘蛛的爱情

　　叶奇的行为准则就是一切向着钱的方向走，为此哪怕与顾九卿做交易也愿意。虽然隐隐预料到有麻烦，但想到灵石就无所畏惧，没心没肺地睡到天明。

　　顾九卿回到另一间房，他白天过午便退了同福酒楼的房间，找到叶奇后不想花时间另寻他处，便在小客栈住了一晚。顾九卿回到房间时，他那种淡定自若的神色渐渐消失，眼中浮动的是深沉冰冷的光芒。

　　他缓缓解下衣衫，露出白皙的肌肤，但令人可惜的是他的后背上多了许多狠厉的红痕，这些红痕来自太玄门的打神鞭，打神鞭神力非凡，鞭鞭打骨，每一个被打的修士无论带着何种灵器，或是修为多么高深，都不得不承受那种惨烈的痛楚。纵然顾九卿是金丹修士，也只能硬挨这番皮肉之苦，需要调养多月才能恢复本来的实力。不过，顾九卿看着这些伤痕，像是它们不存在，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涂药。

　　他受了伤，之后的行程最好不要出手，免得给人看出虚实，所以他和叶奇做了交易，让他护送自己回家。其实，顾九卿也可以传信认识的修仙者，他家中有的是灵石，只要敢花钱，请十个金丹修士都不成问题。

　　但他只选择了叶奇。

　　他相信叶奇的剑。

　　还因为，他知道一件事。

　　四个月后，天河畔，叶奇将会一剑斩仙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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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夷陵的县衙里，朱员外的朋友胡显圣揽镜自照，然后从屉里拿出一套假发，小心地安在自己头上。瞧了瞧夷陵的夜雨，咯吱一声关上了窗。

　　但关窗的那一刹，一道黄光迅速地窜了进去。

　　胡显圣等着那道黄光闪了一会儿，然后黄光里显出一个人形来。

　　“黄君，你怎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难道偷鸡被人打了？”胡显圣道。

　　“胡显圣！你别污蔑我！我已经不吃鸡了，我是个有操守的妖怪。”黄君立刻反驳道，“都怪那两个道士搅了我侄儿的好事，婚嫁本是自由的，若他们不来，我那好侄儿现在已经娇妻美妾环绕身侧，但是，现在却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

　　胡显圣嘴角有些讥讽之意：“我看你应该好好反省，哪里有让人妖同嫁一人的事情，纵然道士不来捣乱，朱柔自己也要闹上一番。若不是朱员外告诉了我，我还不知道原来是你在搞鬼。”

　　“你别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来教训我！”黄君横了他一眼，“你祭拜你自己有什么意思，那些人竟然还以为你是上任的远房侄儿。我来这，只是把消息传过去。我打探了一番，那两个道士，一个叫顾九卿，一个叶奇。”

　　胡显圣听完，拿起一只玉笔慢慢在一粒发丝粗细的米粒上刻画，于极细微之中刻画世俗人情。不久，他把米粒投入纹样是鲤戏莲花的白瓷里。那粒米粒静静地下落，然后一条红鲤倏忽叼着米粒，又一摆尾，消失在水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鲤鱼。

　　胡显圣没有想过他这种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他只是遵循他的习惯。

　　他的习惯就是把一切异动汇报给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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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雨后的空气清新，天光熹微。

　　叶奇换下他那套糊弄人的道士衣着，改成一套玄色衣衫。顾九卿倒是一直穿着那件白衣。他们雇了一个中年船夫，从夷陵坐船往东。船行水面，水流缓缓，龙江托着这一叶小舟慢摇慢行，坐在船上叶奇觉得江水有一种很轻柔的意味。

　　船夫很老练，又因老练显得沉默，除了为客人烧了一碗鱼汤，便不再走进船舱。叶奇双手捧着鱼汤，一下子就喝完了。顾九卿喝了三口，然后把碗放下。低着头理了一下袖子，然后手指提着一只蜘蛛给叶奇看。这只蜘蛛不知道哪里来的，体形小巧，落在修仙者手上显得弱不禁风。蜘蛛在顾九卿手里跳了跳，发现逃不掉后，沉寂地不动了。

　　顾九卿忽然对叶奇说起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只蜘蛛因为她的蜘蛛丝带有毒性，其他的妖物都不愿意和她交朋友，那只蜘蛛又委屈又可怜，心里想着为何有的生命会是有毒的，为何有的生命却无毒，直到她遇见一个比她毒性更强的妖物，她爱慕对方，并且成为对方有用的棋子，她把自己的毒性淬炼得更强。”说到这时，顾九卿的声音有些轻，“爱情是有毒的，这种爱情对别人来说更是有毒。”

　　顷刻后，顾九卿放走了那只蜘蛛，小蜘蛛沿着船舱迅速爬走，而顾九卿一字一句笑着道：“我不想死于爱情。”

　　叶奇问道：“这是你的故事？”

　　“不是，我听别人说的，但我和那个人哪怕相处四年也不熟悉。”

　　“听起来……有些悲哀。”

　　“是啊。”顾九卿淡淡地笑了笑，他想起被囚水牢暗无天日的时间。“不过，他们的爱情与我无关。”

　　叶奇看着顾九卿的笑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夷陵的时候，他感觉顾九卿虽然心机深沉，但好歹装得出一副可亲可爱的模样。可是，不知怎的，一离开了夷陵，顾九卿在他面前有些肆无忌惮了起来。叶奇想了一下就明白，毕竟，有钱的才是爸爸，没钱的只是个护卫。爸爸要做什么，他一个小护卫管不了，非要管还容易被扣钱！

　　顾九卿拿出一块写着“卿”字的玉佩递给他，道：“从夷陵至江城，舟行五日。然后北上，坐马车十日，至临淄。这十五日内望叶公子护我周全。此玉乃是我身份凭证，以玉为盟，叶公子不用担心我违诺，我也必不敢忘叶公子的承诺。”

　　叶奇接过玉佩，觉得这玉凉中生暖，非普通玉石。有了这玉，他也不怕出现什么中途老爷跑路类似的事情。

　　顾九卿接着道：“有两队人马会在路上袭杀我。一队是来自南疆的三个金丹修为的杀手，蛛女擅毒和阵法，竹老叟刀工厉害，藏刀于竹，面具行踪诡秘，常常出其不意，一队来自专门培养杀手的藏锋阁，他们这次派的十人一组，这十个人靠着一套阵法总是以多欺少。”

　　“就这些人？”叶奇问道。

　　顾九卿笑了笑：“我目前知道的就这些人，也许还有其他人，但我没能知道。”

　　“你一点都不怕？”叶奇道。

　　“以前可能怕……”顾九卿顿了顿，突然仿佛有某种力量从他那副公子哥的身形里骤然喷薄而出，那灼灼烈日也正好从苍山白云里灿烂跳出。顾九卿直视远方，眸光如剑出鞘，字字决然：“现在，我坐等天下英杰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