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虹》易六

4、他配不上你

　　叶奇那一剑来的好快好简单好不可思议！

　　随着他那一剑划出，他先前见到的面无表情的客人们和阴暗深邃的灯火，像不堪狂风的细柳，轻轻的，轻轻的，阴影褪下，如蛇一般影子们重新回到客人们的脚下，仿佛打破了两个世界的藩篱，让他们重新合为一体，有的妖怪已然心中大惧，想着逃脱的，有的妖怪则酒意上头，对叶奇这种无礼狂徒大怒，面色不虞，显然有拔剑相争的气势。与叶奇打斗的三个新娘在这一剑过后哀嚎一声，跌倒在地，不能起身。

　　在众妖中有几分地位的黄君看了那一道剑光，醉意立刻散去，整只妖怪清醒得像是沉着练达的老人，唯有轻颤的尾巴泄露了他的真情实感。

　　黄君的声音低低，却也有种镇定之气：“不知阁下公然在婚礼上拔剑，所为何事？”

　　叶奇笑了笑，径直走到他们面前，拍了拍黄君的肩膀义正言辞道：“我是来阻止这场婚礼的。”

　　黄君哦了一声，看着叶奇轻声劝道：“阁下修为高深，剑术高超，我深知我们这些小妖是无力抵御阁下的，但是这婚姻之事向来是人生大事，最看重两情相悦，人类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阁下何不让这对新人成了好事，百年之后也会感激阁下的。”

　　叶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用百年之后，现在朱小姐就会对我感恩戴德了。我不是故意来拆散一对有情人，只是——”叶奇一手猛地拍在新郎背上，语重心长“重婚是犯法的啊！”

　　叶奇对人类和妖相恋，没有任何阻碍恋爱自由和婚姻自由的想法，但是，一个新郎同时娶四个新娘，这不是人能干的事啊！这妖怪真身和人类女子结婚，影子和三个女妖结婚，也太……像妖怪的风格了！叶奇心中感慨，又转念一想，不过，新郎本来也不是人，人的礼仪拘不了妖。人类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妖求的是一时欢愉不问将来。

　　朱柔愣住，呆呆地看着叶奇，却见叶奇手一扬，让她看见那三个倒地的美娇娥。

　　朱柔脸色一白，随后眼眶一红，咬着唇看向新郎，一巴掌打在新郎脸上。新郎似有些羞愧，一直低头不敢去看朱柔。朱柔打了他一掌，见他这般情状，朱柔面上不见痛色，心里却有一丝痛楚，若这个男人解释几句，她便又吵又闹，闹得天翻地覆，但她也不会因此而离开他，缘着争吵是爱的另一种表现。但他沉默的，温顺的，像把一切都认了，她的心忽的碎得七零八落，她想到了哭，哀哀的哭，无可挽回的哭泣。但不知为何，她不想让别人在这时见到她的一滴眼泪

　　顾九卿起身，从众人中走到朱柔身边。他似是知道朱柔心中的哀怨和困惑，他说道：“人和妖本来就是不同的，妖崇尚自然，无婚嫁之礼，也无白首之约。你们本就不是同路人，往后也无再见之缘。”

　　“朱小姐，我们受你父亲所托来找你。”

　　朱柔一下愣住，然后她提了提裙子，恶狠狠对新郎道：“别让我再看到你。”随后她抽出腰间绑着的紫色鞭子，手腕一动，鞭子就爽快的一声“啪”打在席案上。小妖们一个个炸毛，现出原型，跑得飞快。叶奇听到顾九卿的话，心想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可用在这里么。

　　朱柔虽然没有入仙门，但从小跟着武师练武，手上功夫也是了得。他日游走江湖，当个行侠仗义的女侠也是极简单的事。叶奇看着朱柔的鞭子，微退一步，他倒不是怕朱柔打到自己，只是他向来对智勇双全武功盖世的女人非常敬佩。叶奇这一退恰好退到顾九卿身侧，顾九卿朝他一笑，叶奇便又想退。除了武功盖世的女人，叶奇还怕笑盈盈的美人。

　　朱柔用一根鞭子大闹了自己的婚礼现场，赶跑了妖怪，打翻了酒杯，最后冷笑着把新郎与三个新娘绑在一起，“老娘，不，你以为本小姐会祝你们百年好合，子孙满堂吗？才不会！你们以后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撞到我手里就等着被拔毛吧，我书房里正好缺一只兔毫笔。”

　　教训完他们，朱柔高兴地拍拍手，转过头看见顾九卿的容貌有一刻失神，然后她道，我回家。

　　顾九卿点头，扬了扬衣袖，一股风卷来，三人就离开了那院子，重新出现在龙江岸边。朱柔一愕，对顾九卿起了敬佩之意：“你好厉害的手法，我说想结婚时他还嘴硬不答应，最后被我捏着耳朵才答应了我，还让我走进一个地下通道，那路长得我脚都走酸了。”

　　顾九卿道：“那应该是妖怪挖的地下通道，汇到龙江之下，又因月流金推积，岁月更迭，自然而然形成了方外洞天，洞天与人间没有较大差别，但常人不得见，妖异可去。”

　　朱柔闻言，眼里发光，她大闹一场后听见这种神仙异闻却是把糟心事瞬间忘了，心里升起对修仙的好奇心。在走回朱府之前问了顾九卿许多问题，大多有关修仙者。这些问题对已到金丹的顾九卿而言就像一个成人回答孩提时的数算题，都过分简单。

　　但顾九卿一一回答，神色温和，无论朱柔的问题多天真。一问一答走到朱府时，朱柔对顾九卿亲近不已，甚至都与顾九卿谈起自己的恋爱观来了。若不是朱员外冲出门抱着朱柔的腿，朱柔想必连自己小时不喜欢读书把教书先生的脸涂成王八的事都要告诉顾九卿。

　　朱员外对着朱柔一面哭，一面骂，他骂自己实在没用，连女儿都照顾不好。朱员外骂的是自己，朱柔却羞愧了，她是个莽撞的性子，一旦想去干什么其他的都被抛之脑后，像救火一样奋不顾身。她这性子总教身边的人担心，但她也是明事理的，吃一堑长一智。她立刻保证再也不眼瞎看上妖怪。朱员外得了保证便不哭诉，扬起笑容看着顾九卿和叶奇，两位高人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顾九卿笑了笑，说：“给我三两银子即可。”

　　一旁喝茶的叶奇惊得一口茶水吐出，用衣袖随意擦了擦脸，然后不敢相信地看着顾九卿。三两？大兄弟，卧槽，你这么高风亮节的吗？

　　朱员外也是惊讶，再问道：“顾道长，您救了我女儿，我真的感激不尽，只要您说，我家中银两尽可拿走，请您莫要推辞，让我回报道长吧。”

　　“不，真的不用。”顾九卿呷一口茶，淡淡一笑道，“三两银子就足够我用了。我与朱小姐相谈甚欢，成为朋友，不用再说报酬之事了。”

　　听到这里，叶奇无语凝噎。朱员外见顾九卿意志坚决，又问叶奇有什么想要的。叶奇举起三根手指，朱员外看了看，问：“三两？”

　　叶奇笑了笑，毫不犹豫：“三十两。”

　　顾九卿是高风亮节还是仁人义士，叶奇不知道，但叶奇知道自己，他，叶奇，就是个穷困潦倒的剑修啊！不要钱白干活，剑修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钱，是一定得要的。

　　朱员外知道叶奇的要求后立刻把钱送给了他，叶奇拿着钱笑得开心走出了朱府，而顾九卿与朱柔在聊天。朱柔把喜庆的嫁衣换了一件紫色衣衫，卸下发钗，散落长发，问顾九卿修仙是怎么样的，顾九卿见识广阔，又通道经，谈起天来偶尔几句自有一番值得思量的深奥意味。朱柔听着听着，忽而轻声道：“有修仙者和喜欢的妖怪结为道侣的吗？”

　　顾九卿静静地看着朱柔。朱柔眼里泛着水光，她侧过了头，像是自言自语轻声说：“我好像不是特别伤心，我只是……有点不甘心。我喜欢他的呀。”

　　“他配不上你。”顾九卿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相信的力量，那么镇定，那么绝对，仿佛他曾见过未来的朱柔。

　　朱柔抹了眼泪，哼笑道：“我相信你的话，你救过我。我家里有的是钱，我没想找个更有钱的人，我想找到是我喜欢的也喜欢的一个人。我以后找到了那个人，我一定告诉你。”

　　“朱柔，你会找到的。”

　　顾九卿笑着道，朱柔看他一笑想到刚才自己竟然在一个男人面前掉眼泪，突然有种尴尬之意，换了话头问道：“顾道长，你说我想求仙应该去哪里？”

　　“修仙界门派林立，最有名最有实力的是一宗四家四派，一宗是蓬莱仙宗，但蓬莱仙宗已有四百年未收弟子，四家是顾孟王独孤四大世家，四大世家以孤独为首，以血脉为纽带，除却供奉和入赘不会招收外姓。四派乃是太玄，道宫，天兵，药王谷。四派皆是立派千年，传承悠久，太玄与道宫都海纳百川，各道弟子皆会招收，两派实力与资源相差无几，天兵派乃是当年昆仑的残留弟子建立，但宗门传承有缺，只好着重培养炼器师。药王谷以救世济人闻名天下，门下弟子皆是医修。这五个宗门都是很好的选择，但我推荐你去药王谷。毕竟，救人比起斩妖除魔是更加不容易的事。一年后，仙门大选会在中州召开，朱小姐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朱柔听了面露期待，她打定主意会去中州。

　　随后顾九卿与朱柔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