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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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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非嫣拿着商无忆的名片,拨起香港恒亿财团特别助理的专线。电话很快接通了,她报上姓名,对方便彬彬有礼又不失热诚的与她交谈起来。好一阵子,她搁下话筒。
弗朗兹走过来,毫不客气的说:“你决定要去见领威。”
慕容非嫣轻轻瞥一眼弗朗兹,不置可否的走到窗边的扶手椅边坐下来。
默认。
望着慕容非嫣落在窗外的目光,弗朗兹在身后缓缓握起拳头。
“……你动摇了?”
慕容非嫣静静垂下眼睫:“或许,可能,现在……我什么都不敢说。”
“……他现在肯定仍旧是最初的那个领威,这是千真万确的。或者你已经开始考虑要为他改变你的方向?还是你觉得,那个叫做纪神的男人,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弗朗兹眯起眼睛。
现在才去想如何改变方向?未免太迟了一点。
慕容非嫣摇摇头,不禁失笑:“你在说什么?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不能也最不应该指望的男人,就是纪神。至于领威……他有没有改变,那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毕竟,无论如何我都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做……弗朗兹,你不是真的希望,就这么让纪神和‘迪兰’随心所欲摆布这盘棋吧?”
“……你说得对。”看着慕容非嫣,弗朗兹决定不再争辩。她已经为了领威有所犹豫,这就够危险的了。他绝不至于那么愚蠢,把这件她大概没有自觉的事情特地指出来。
然后慕容非嫣拿过染布,抓起剪刀,开始裁剪她需要的形状。
香港,维多利亚港口,恒亿财团艺术大厦。
慕容非嫣刚刚走下车子,就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她甚至连他的面貌都看不清,只见到阳光从树叶缝隙透过,洒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光灿闪亮,仿佛镶了一轮璀璨的金光。
望着领威影影绰绰的轮廓,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明明站在树荫的阴暗处,却浑身发亮,显得那样耀眼辉煌,就像一束挡不住的光。强自压抑心中莫名的骚乱不安,她绽开一抹浅浅淡淡的笑容,向他走了过去。
领威站在树荫下,看着慕容非嫣从远处走来,宛如披着一身夜色的东方女神,身上笼罩着一层华灯初上的晕黄光彩,神秘幽远得教人屏息。只除了……那道狰狞的伤疤。
他若有所思却不失真诚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
慕容非嫣终于走到树阴前,停住了脚步,望着站在橄榄树下的领威。
海风轻轻吹拂着维多利亚港湾,橄榄树叶在风中摇曳,在两人之间刻划出了明明暗暗的阴影。在阳光和暗影的交界处,他们终于重逢。
慕容非嫣抬起头看向领威,第一个感觉是其实他很高,只是以往和弗朗兹一比就看不出来。阳光灿灿亮亮的,兜头照着他的金发黑眸,而她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领威俊美的脸上闪烁着光泽,阳光似乎逗留在他的笑容之中,眩目得让人张不开眼睛。太阳一般璀璨的光芒流动在他黑宝石一般的瞳眸中,构成令人怦然心动的光芒。
这男人,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大概没有比他更光辉四射的人了。
“每个夜晚,每个早晨,有人生来快乐。”
该隐是说真的,那就是领威·德克夏。
“德克夏先生。”慕容非嫣伸出纤纤素手,伴随着一抹浅浅的笑容。“你好,我是慕容非嫣。真是难为你,还要配合某位大牌少爷的任性妄为之举。”
领威伸手和慕容非嫣相握,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专注的视线巡过她的脸庞。目光之中不含半点狂野放肆,却是一心一意。“我不这么觉得。虽然建议的人的确是该隐,可是毕竟,最终决定权是在我的手上。我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他?”
慕容非嫣闻言,不禁心下一凛,深吸口气,她现在可没有头昏脑热的闲情。
看到慕容非嫣加强警戒的模样,领威蓦地绽开一抹笑容。耀眼的阳光使得她眯起眼睛,他灿亮俊美的脸上全是笑意,更显得可爱迷人。“该隐他说,你变了。可是我看来看去,你还是以前一样难搞。”
“你真看不见八公分长的伤疤吗?那还是赶快去配一副眼镜吧。”慕容非嫣却只是淡淡一笑,轻轻巧巧岔开话题。
领威伸出手,温柔的拂去慕容非嫣被风吹到脸颊上的发丝。“该隐没有告诉我,你的外表和从前有一些不同。”他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她那道狰狞的疤痕上,不肯移开。
慕容非嫣轻捷的挣脱,闪开一步:“红颜未老恩先断。现如今,红颜已老。”
领威没有阻止,却更快的抓住慕容非嫣的手腕,承认距离但不允许逃避。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自由与尊重,也不是你想要的我给不起。我们之间,其实只是一句话——你不相信我,从来都不曾真正相信我。”他握住慕容非嫣的双肩,凝视着她的眼,“非嫣,我决定相信你。请你扪心自问,你相信我吗?”
慕容非嫣沉默的看着领威,许久许久。
过去她并不是没有机会,曾经有一段时间,只要她伸手,领威就会过来。但是她选择了放弃。她并不相信他。不信、不信、不信,飘扬来去,什么也没有找到。
“好啦。”领威突然勾起唇角,拉开一抹浅笑,神色轻松的说,“我想我是操之过急,吓到了你了。这样一来你就更加不肯相信我了。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也请不要竖起尖刺,我又不是该隐,时时刻刻都要算计你。”他露出一脸灿烂阳光的笑容。
慕容非嫣深深沉沉的望着领威,眼神复杂难解,却有着一种伤感和痛苦。她低头望着手里的香奈儿提包,忽然又抬起头来:“我会和商先生谈到很晚……你有没有兴趣,做一个临时出租车司机?”
开往清风岛屿的第1561次班机正在三千英尺的高空中平稳飞行。
已经是静悄悄的深夜,乘客们基本上都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只有一轮明月散溢着冷冷清清的寒光。
“今晚的月色真美。”该隐坐在沉睡的柳清濯身边,偏脸望向窗外,想起远在香港那绝美清丽犹如银月一般的慕容非嫣。他的眼中飘过一抹无法言喻的奇特阴影,似乎有着无法诉诸于口的隐痛与悲哀。“美丽的月夜很适合思念……不管心里想的是谁?”他轻轻沉沉地说,低柔如叹息般的声音仿若幽魂魅影。“非嫣,欢迎加入我的行列!”
午夜十二点整,慕容非嫣在商无忆的陪同下,走出恒亿大厦。
远远就望见领威在街灯下面与匆匆行车打招呼,商无忆便很知趣的离开了。
慕容非嫣浅笑着走到领威跟前。他深深凝视着她,她一头黑云般的长发用别人送的发束扎起来了,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刚才的商无忆。她一身肌肤通透白皙,毁容的侧脸对着他,那道疤痕特别醒目。明明她还是她,莫名的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领威直瞅着慕容非嫣脸上的疤痕……奇怪,她为什么不在乎?记忆之中,她和该隐一样,非常注重仪容。他缓缓攒眉,一发现她注视的目光,眉头随即宽松,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南瓜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请公主移架。”
“哪一站的公共汽车?”慕容非嫣不甚有信心的轻问。
领威笑眯眯的看着慕容非嫣:“非嫣,你真的不知道,我升职了吗?所谓今非昔比。所以,呵呵,我租了一辆本特利,还有什么问题吗?”
……换汤不换药!
慕容非嫣轻轻叹口气,算了,这已经是难能可贵……尤其是以领威的清廉程度来说。她转身,走向停车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黑夜静寂的街道上响着,窈窕的身影被街灯映照得很长很长。望着她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感受涌上心头,领威低垂着眼帘,静静跟在后面。
渲染蓝晖的琉璃月色照射在静寂的维多利亚港湾,两旁精致店面里的灯光,忽明忽灭的映照在两个人身上,就像天空中闪烁不定的星光。
“你知道吗?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死人花。”
慕容非嫣的声音突然像薄刃一般,划破了黑夜的宁静。她在车子面前站定脚步,回过身来望着领威,眼中流出一点不可言说的温柔。
领威缓缓走到慕容非嫣身边,撩起她散落颊畔的发丝,修长的手指轻轻画过她柔美的轮廓,低低的嗓音温和平静。“该隐告诉过我。你不是花仙,只是……花妖。”
“你是有所准备的?那很好。”慕容非嫣一抬纤细的手腕,坐进车里。
清风岛屿,国际机场。
没出意外地,麟词忧特地前来接机。从飞机上下来的柳清濯和薰子相视一笑,加快了脚步。利菲尔跟在该隐身后,沉默着一言不发。忽然之间,该隐比谁都热情的冲上前去,张开双臂笑得眉眼弯弯:“噢!亲爱的忧忧,宝贝,我好想你呀!”
麟词忧霎时脸色大变,白着一张艳丽的脸蛋连连后退:“等等,慢着——不要过来!纪神,你、你发什么疯?!”她实在搞不清楚该隐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这无关紧要,反正无论是什么,都一定藏着个天大的阴谋陷阱!
“我好伤心哦,5555……不行,我怎么可以这样就放弃?越挫越勇,那才是大英帝国的骑士精神!”该隐说着,双手向前一拢,连拉带拽将麟词忧拖进怀里。“来,忧忧,乖乖,给我抱一下!”
麟词忧差点没当场石化。“你……你这叫什么骑士精神!”等到她反应过来,便没好气的大叫道——特别是在她发觉挣扎无效的时候。
柳清濯在旁边凉凉的插嘴:“纪神,你那个啊,恐怕应该叫做越挫越勇的流氓精神。”她天生成求实精神强烈的一个人,宠物的黑幕照揭不误。
眼看该隐又要流下不值钱的“纯真少年泪”,薰子不免感到好笑。她刚刚想要插科打诨两句凑凑热闹,一抬头,却看进利菲尔的冰蓝色眼眸。
轻蔑、冷漠和残忍,这就是利菲尔的眼神。
薰子心中一凛,利菲尔……想要做什么?如此平静冰冷,这么残忍坚决,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刽子手行刑的表情!
仿佛为了应验薰子的预感,不一会儿,利菲尔手持一把狙击枪,平举起来,朝着该隐和麟词忧所在的位置瞄准。他的右手食指缓慢而确定的勾动扳机……
“纪神,忧,小心——!”
薰子大叫,几乎与利菲尔的动作同步。接着她眼前的人影晃了几下,正好和直射出去的子弹擦身而过。没有任何枪声响起,也没有熟悉的身影倒下,只有好奇的视线投注过来。
一场虚惊。
人潮涌动之间,一抹闪电般的银白影子掠过。
薰子眨了眨眼睛,又眨眼,再眨眼,终于停下来叹了一口气。
“确定不是幻觉吗?”柳清濯同情而理解的问。
薰子有气无力地说:“肯定不是,我敢这么说……”
“很好。纪神,请问一下,那东西是什么?”于是,还带在该隐怀中的麟词忧义不容辞的开口,并且摩拳擦掌。
该隐骇然跳开,嘴里嚷嚷着“好心没好报,好柴烧烂灶”之类的话语,再有就是“啊,我果然不适合做好人”什么的,诸如此类云云。利菲尔则慢慢走过来,手中的枪支已经无影无踪。
薰子讶异的上下打量利菲尔。他并没有穿着风衣,西装外套虽然披在身上,但是过于整齐贴身,不太可能塞进了一支狙击枪。手上又没有拿着谁的大衣之类,更不可能遮盖住一支狙击枪了。刚刚还亲眼目睹的长枪,没有理由瞬间隐形,更别说不翼而飞。没有听见枪声,还可以理解成是消音器的功劳,但是这东西应该没有让物体一并消失的功能吧?
所以说……有谁行行好,告诉她那支长枪是如何变不见的?
“总不会是,藏在了裤管里吧……”她喃喃自语。
麟词忧闻言,迅速扫一眼利菲尔。“不可能!要是他可以在那里藏了一支狙击枪,步子还走得那么潇洒漂亮,我头砍下来给你!”接着她撇撇嘴,下了结论。
薰子有点难以置信:“但是……”
该隐笑嘻嘻的绕到薰子跟前,伸出食指点住她的嘴唇。“商业机密。小薰。纯粹是商业机密而已啦。”他不让她继续追问下去。
柳清濯轻嗤:“不就是美国柯尔特公司的最新产品,折叠两用自动手枪。休想岔开话题,纪神,你说啊,那道影子究竟是不是林依铃的老虎?”
薰子的目光默默移到该隐身上,真的就那么简单?
“所以我说了,不过是纯粹的商业机密嘛。谁知道,濯儿的嗅觉好灵敏,真的是草木皆兵……啊,不对,应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该隐扁着嘴,好委屈的样子。
三个少女六双眼睛齐刷刷“刮”过来。
“我们问你,那影子是雪代缘,或者不是?”保持着职业微笑的薰子代表开口。
该隐定定看了薰子三秒钟,声音低沉惋惜:“小薰,你进来有没有检查视力?好可怜,我的医疗优惠卡上面有写,现在视光科打七五折哦……”他一脸的悲天悯人,不停说着家庭主妇黄脸婆的台词。
麟词忧用力闭上眼睛自我催眠,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柳清濯转了转眼珠,不是?那么,又会是谁?
薰子默契十足的往下想,这里一共有五个人,除去该隐自己以及利菲尔不论,尚且有三个女生。严格的说,只有柳清濯才是该隐正牌的主人。如果只是预感到了危机,为什么该隐不去保护柳清濯,反而选择了麟词忧呢?
清风宠物店。
离开大门还有十米远的时候,该隐蓦地顿住了脚步。另外四个人都望着他,只见他仿若一只训练有素的军犬,不停东嗅嗅西嗅嗅,还使劲点头。
“你到底在干什么?”柳清濯终于忍不住了,难道是宠物基因突变不成?
该隐听话的抬头,只是满面悲伧:“你们真的都没有闻到?”
“什么?”其他人完全是有听没听懂。
“杀气啊!好浓烈哩……糟,总计有公主一个,贴身走‘狼’两只,害羞使女一枚……嘞!还有一道国王的圣旨!啊,啊,不干了,伯爵的头衔怎么也没有国王高的说,即便公主也是难以对付……我决定要退出江湖,金盆洗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叽哩哇啦了一通,身形同步闪动,很快不见踪影。
三个少女都是呆若木鸡。
饶是原本还能面不改色的利菲尔,下一秒,也不得不屈服于一声暴喝之中。
“可恶!该隐——有本事你就不要跑啊!”
一匹海蓝色的狼率先随着话音跳出来。
接着,店主紫瞳现身,脚边跟着另外一匹海蓝色的狼。在后面的是品月,低首垂眼,双手捧着盛有一张纸片的托盘。长期相处下来,柳清濯觉得这实在是一大特色。
“算了,加隆。别为该隐乱了阵脚。”她一向是很冷静的。
柳清濯不由得点点头,该隐根本是人来疯,你这边喊破喉咙,他那边可得意了。不必怀疑,按照薰子的论断,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乱七八糟的大烂人。
紫瞳移步走到麟词忧面前,招手唤来品月:“之前还没有人胆敢这么乱来……不过无论如何,该隐已经替你解决了最大的问题。现在要请你在契约书上签字,成立合约。”
品月立即将托盘摆到麟词忧跟前。
麟词忧不疑有他,拿起契约书。那是一张上好的铜版纸,光滑的表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滴银色的血。她皱皱眉,抓抓头发,这……要怎么签字?
“写上你的名字就好。”紫瞳似乎看出麟词忧的疑问,轻声插话。
麟词忧耸耸肩,看过来:“谁有笔?”
“不用那种东西啊。”紫瞳笑着,摇摇头。
麟词忧愣了一下,看向其他人。柳清濯开玩笑的说:“不是有滴血认亲吗?还有恶魔的契约,也是用鲜血来完成的哦。”紫瞳却点点头。
难不成这个也是一份恶魔契约?
麟词忧狐疑的想,但是仍旧伸出右手食指,朝契约书按下去。指腹陡然传来一阵刺痛,她赶紧缩回手,可是上面什么伤痕也没有,旨在契约书上留有一滴殷红的血迹。不一会儿,新鲜的血滴缓缓流向已经干涸的银色血迹……被逐渐吸收,同化,终于融合。
刹那间,原本雪白的纸面,隐隐付出了鲜红的字迹。
好、好诡异!
柳清濯凑上前去,想要看个仔细,然而紫瞳将契约书收了回去。
“契约的生成需要两天时间。麟词忧,请你务必准时来取。”
然后,薰子不知为何想起那抹银白色的身影……莫非,那其实麟词忧将来的宠物?
竹林假山,小桥流水,很清幽的园囿。
不难想象这里面藏着珍稀物种,只是很少有人能够猜到,这珍稀物种是猫科的白老虎。
该隐摇摇头,望了望站在对面的雪代缘。多好的环境啊——不过全让这个家伙糟蹋了——反正他的说法一定就是“哪里都是一样的……姐姐已经不在了”,诸如此类等等。
嗟!
不懂得珍惜幸福日子的傻瓜,果然年少轻狂都是这副德行吗……不好,这么想,岂不表示自己已经很老?念旧归念旧,日子还是要过的啊,没事为什么虐待自己?终究是死者已逝。哪怕他们泉下有知,也不会高兴看见你自虐吧。
两个人都沉默良久。
该隐主要是懒得先开口,干脆魂游天外。
雪代缘则是苦苦思考,究竟应该怎么套取情报。
眼看该隐的细长眼眸微微眯起,打了个想要睡觉的呵欠,雪代缘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继续拖了。
“该隐,‘迪兰’到底算一个什么性质的组织?”他问。
该隐懒洋洋的瞥雪代缘一眼:“告诉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雪代缘咬牙切齿的盯着该隐:“你……那女人,林依铃失踪了。”
“是吗?原来如此,抛弃你和别人私奔了呀。那么雪代桑,你打算怎么办呢?”该隐仍旧兴致缺缺。
雪代缘眉头紧皱:“我要怎么做,实际上根本与你无关吧?”他要求,“你只要把林依铃现在的行踪,还有‘迪兰’的内幕告诉我就行了。”
“于我无关吗……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如此说来,你问我这个完全无关的人——究竟是为什么哪?你好像,似乎不应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哟。雪代桑。”该隐忽地大笑起来。
雪代缘登时被该隐意味深长的最后一句话卡住了。那是因为……
“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那是因为我是最了解‘迪兰’的人之一,况且,我也是最可能透露风声的生意人,不是吗?而林依铃林小姐偏偏恰好就是‘迪兰’的人……虽然说,现在恐怕已经不是了。”
雪代缘起初还能维持面无表情,但是越到后来,脸色就越难看。
“你说……什么?”该隐的话音刚落,他就追问。
该隐故意曲解雪代缘的关心话题。
“哦,‘迪兰’嘛?说起来,它可是早在十九世纪的最初,由我的祖父大人创建的医学组织。要是能够按照祖父大人的规划完美发展下去,可能我现在会是红十字人道主义救援会的发起人也说不定哦?不过这样未免太没戏剧性,你说是不是?我的父亲大人比较喜欢精彩无限的人生,所以他就把好端端的正派科研机构改造成了非法秘密结社。性质……大概类似以终极生命科学为宗旨的新型邪教。唉,因为生命科学这种东西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烧钱的玩意,要持续下去,也就不得不采取一些非正常的手段下海捞钱。不是纯粹为了犯罪啊——咦,不过是顺便,顺便而已啦。”
“我听说‘迪兰’杀人无数,有时甚至就没有理由,这样的杀人法,还可以叫做顺便?”雪代缘冷嗤。
该隐笑容可掬地说:“就是这样才叫‘顺便’哦。有理由的杀人叫做复仇,或者叫做谋财害命,再不然还有情杀什么的。‘迪兰’基本的目的应该是采集试验样本,或者筹集研究资金,至于行动的结果导致死亡……那当然只是顺便啊。”他停了停,又补充,“这不就是和你一样吗?雪代桑。你心里想要拯救的其实只有你的姐姐,那是你的目的。因为如此无法杀少女,那就是顺便哟。”
雪代缘不说话了,只是紧握双拳,身体微微颤抖。
“理论上来说,‘迪兰’的成员是以一副塔罗牌为代号,自然咯,那就有七十八张塔罗牌,还有大小阿克尔那要分。总之他们就按照塔罗牌原则,划分为三个阶级。第一阶级当然是以我的父亲为首,父亲大人自称‘CARD MASTER”……唉,有这么一位依然好大喜功的父亲,让我也很愧对江东父老。第二阶级是主要执行人,至于第三阶级,可怜的炮灰同志们。在我看来,这就跟公司的董事长层到经理层再到员工层是完全一致的。有时候,也相当于不错的人力中介公司啦。”
“不过其实我一直是有疑问的。蓝领的数量那么巨大,待遇却极为低下,特权阶级也不是不能存在,但是这么明显的奴隶制度……父亲是想鼓励员工暴动吗?相传那里的人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工作的,以兴趣和利益为工作动力当然最好不过——可是他们好像缺乏整体利益目标也?唔……难道说,莫非父亲是真的没有来得及看安然公司倒闭的案例?还是这个问题是所有垂直管理模式的公司都无法避免的哪?”
该隐已经从认真解说,转向自我思考。
“……”
雪代缘至此终于相信,该隐·C·哈利斯,这个男人确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商。
所幸该隐及时想起正事,喃喃自语一阵就转回话题:“对了,雪代桑。关于林依铃,希望你选择爱她,或者是恨她吧。鉴于□□和光气都真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她再怎么英勇无畏地泼了敌人王水也好……那种环境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哟。尤其是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噢。”
雪代缘一惊:“你都知道?!那么你为什么不救她?!不要告诉我,你是无能为力的!又是为了什么,你忽然改变了漠不关心的立场,向我提供情报呢?!你到底、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企图!”
“这个嘛……我个人觉得,逆境中求生存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哦。不交出一份漂亮的答卷,这样的员工我不敢雇佣哩。如果林小姐得到他人救援,那么表示她的人际关系得分。相反,如果是作为背叛者遭受双重追杀依然能够活命,呵,那可就更了不起了。雪代桑,你也算是决定分数的人之一哦。”该隐眉眼一弯,笑眯眯的解释。
刹那间,一把作工精良的日本倭刀劈头砍下来。
该隐身子一侧,轻巧的闪过去了。
“你竟然敢利用我!”
“决定要救人的话,还是动作快些比较好哦。”
该隐话音未落,雪代缘已经不见踪影。
于是该隐蹲下身子,委屈的咕哝:“你也有利用我的说……折磨好的免费考卷不用,我会后悔的啊。”然后他伸伸懒腰站起来,朝远方用力挥手,“加油啊,雪代桑!一路顺风——!!”
一辆黑色的加长型林肯轿车停在清风宠物店的大门前。
古色古香的门内,一望无际的转角长廊,庭院深深。须臾,一名女子从车子里走下来,长长的直发乌黑如云,一双很有精神的绿莹莹的眼睛,还有一张总是在笑的嘴。她给品月留下一张名片,便毫不犹豫的向深处走去。
“好久不见。”淡然优雅的声音从前方小路旁的树荫下面传来,颀长的身体笔直而有礼的站着。
她站在原处,直视该隐平静的面容,有些感叹造物主的不公。
经历了那些岁月,那许多事情,这个男人居然真的能够做到船过水无痕,竟然可以如此淡然的看着这样一张脸,不流露出丝毫情绪。人与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我来送账单。”不想掩饰自己的好奇。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她或许确实不懂,却绝对不会记错。她当然不会冒冒失失去问,反正也是枉然。记得当时,他做了他的选择,主人也作了主人的。“塔那姐姐的医疗检查费用。还有……主人说,他绝不会原谅你。”
该隐闻言只是轻嗤:“嘿,他不原谅我……难道我就原谅他哟?”
“塔那姐姐说,你们这样,就叫做‘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略带好奇的试探。
该隐瞥她一眼,晒笑:“什么话,我一定要扣她的工资。还有,水零,员工在上班时间八卦,老板会生气的哦?你要小心,哪怕是T—1000也不是没有办法拆卸重装的。”
“才不会呢。自从我变成这个样子以来,主人可疼我啦。就连艾云先生你,都变得亲切好多。不过先生为什么从来都不会认错呢?难道是因为我只具外形,却缺乏一样的‘心’吗?”她不接受来自该隐的挑拨离间。
该隐轻笑着勾勾手指,她就那么毫无戒心的睁大眼睛凑上前去——
——“哎哟!好痛!”
她一边叫着一边揉着后脑勺,被敲得好痛哦。
该隐放下手,微微一笑。“好奇心会杀死猫,懂吗?事实上,这件事和灵魂或者‘心’那种虚幻的东西,一点关系也没有。对人类好奇过头的小妹妹,你言情小说看得实在太多了。”他轻轻嘲讽。
“哎?可是我看了很多书,还有报刊杂志,文学著作,心里分析什么什么的。几乎每一种文学都有这样的见解啊。里面多多少少都会承认,人类里面的情侣如果需要区分双胞胎,一般说来不会验证DNA,而是采用‘感觉’啦,‘心电感应’之类的。证明这种方法还是久经考验的啊。难道不是吗?”她有些不服气。
该隐再次屈起食指,又敲了她一下:“所以我说你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那种浪漫得离谱的事情,我还没有真的看见过多少。你当这个是概率统计吗?傻丫头。”
她痛叫一声,赶紧用双手护住脑袋:“不然是为什么嘛!我是T—1000也!无论是人的个性,表情,声音,记忆甚至是基因都可以读取复制的T—1000啊!我到底是哪里和那个人不一样嘛!我不甘心啦!”
“时间啊,傻丫头。”
“……咦?”
“她要是能够活到今天,不就和我一样,几乎就不算是真正的人了吗?你在她照理应该已经去世好几十年的现在,变成她十七岁的样子想要蒙我?省省吧你!”该隐很不客气的说着,将她的头发揉成鸟窝。
她万分委屈的梳理头发:“也可能是转世呀,人类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呜哇,她的头发,她精心梳理的头发!
“那又怎么样?”该隐看着她可怜,终于收回手,同时漫不经心的轻哼。
她停下了动作,睁大眼睛:“什么?”
“就算是真的转世,那又如何?”该隐瞥她一眼,冷笑。
生生世世在一起啊……
她很想回答这句既顺口又经典的话,但是看着冷笑的该隐,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恍然间,她回想起,主人也说过,这一世归这一世,下一世归下一世。
……
……或者,生生世世的相恋,其实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残忍和可怕。
清风宠物店。
柳清濯临窗而立,四处都不见该隐的影子,他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姐,连半夜三更都已经过了哟。”
耳边飘来一句轻柔动人的话,忽远忽近,很笑谑。
柳清濯心中一动,看都不看,抡起拳头就往侧前方砸了过去。
“啧,真是危险哪。濯儿,这样可是打不到敌人的哩……”眼前的人影一晃,将柳清濯的拳头轻轻松推了回去。
柳清濯抬眼,斜睨着嬉皮笑脸的该隐:“哼,如果你图谋不轨,现在已经倒地不起了。”她缓缓展开拳头——手心里是一堆红红绿绿的粉末。
望着那堆熟悉得过分的粉末,该隐微微惊愕,抬眸扫过柳清濯自信慢慢的清秀容颜,一种生平难能可贵的好笑感涌上心头。她以为用这些迷药就可以对付他?不受克制的暴笑蓦地脱口而出。他弯腰捧腹,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笑翻天的男子,柳清濯皱皱眉心,眼观鼻,鼻观心。“我说的不是笑话。”她很正经的说,“除非你真的百毒不侵。”
半晌,该隐终于止住笑,站直身躯:“当然不说的不是笑话。我也没有那种特异功能。”他指了指柳清濯手中那些粉末,秀逸阴魅的面孔表情严肃。“所以才那么好笑,濯儿。”
柳清濯板起尚称清秀的面孔:“你小看我。”
“哪里,”该隐状极无辜的眨眼,“我小看的是那堆粉末。”
“要不要试一试?”柳清濯拼着一口怎么也咽不下取的怨气,抓着粉末的手一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颇有几分杀人放火的架势——就是没啥说服力。
摸了摸鼻子,该隐的神情颇为无奈:“你想试就试吧。不过——”
“不过什么?”听该隐还有下文,柳清濯甚是好奇。
瞥一眼那张清淡如水的脸盘,该隐眸中闪过一丝怜惜。
“但凡招惹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艳华的俊容似笑非笑,他斜睨着柳清濯,幽瞳之中流泻出邪魅的金色光芒。“你敢承担吗,濯儿?”
望入该隐那双深邃中透着妖异的金绿眼眸,柳清濯有了瞬间失神。
你敢承担吗?
似真又似假的话语,流连在她的耳畔徘徊不去。
若真的无法负担,那又该如何?
夜月西坠。
静立于光影中的该隐,仿佛被赋予月神的昭昭神采,阴柔艳魅的面容,姿仪孤高清华,却又带着遗世的凄沧。
静静的垂眸,柳清濯轻声说:“我不敢。这并不是可以游戏的事情。”她玩不起。
“这世上的事情,还没有不可以做游戏的。”身手轻轻勾起那张稚气犹存的脸蛋,锁定了对方的眼睛,该隐迷魅的一笑。“就看你能不能放开心怀。”
清明的眸子迎上那道妖惑的视线。
“你呢?你放得开吗?”柳清濯扬眉反问。
该隐一怔,不自觉的放开手,眉宇间笼罩上一层悒郁之色。
放得开,还是放不开?
缠缠绕绕,牵牵扯扯,藕断丝连。
望着柳清濯坚定的眼神,他在心中苦笑:“我也说不清。”
“那就对了。”柳清濯满意的笑,顺手将粉末倒入纸包内藏好,而后定定望向该隐那双深邃幽暗的翡翠金眸。“何必沮丧?说不清,代表你终究还是个人。”
该隐唇边泛起一抹飘忽的笑意:“濯儿,再不睡觉,你可就要起不来了。”
这是事实,柳清濯点点头,爬上床铺睡觉去了。
该隐轻轻推门,来到走廊,静静的伫立在一片沉寂之中,伴着他的是掠过走廊的习习寒风,与无边无际的荒凉。云层密布,没有月色护卫的他,只余下一抹孤绝的身影。
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寂寞如夜的翡翠金眸既迷离,又神秘,目光虚无飘渺,却仍带着慑人的妖异光华。
“濯儿。虽然是说不清,我却已经放开了啊。”
香港半岛酒店。
慕容非嫣低头望着手里的黄色染布,忽然又抬起:“今天的会面是该隐的意思,我想你应该清楚。假如你自认欠我的,就请别继续增加我的困扰。他那里,我已经在想办法。”
想来也是该隐的主张,才会如此立竿见影。
领威心里想到一个莫可奈何的人,在听到这句话是耸耸肩摊开双手表示遗憾的画面,可真是令他羡慕啊。然而,这套方法对眼前这个女人根本行不通。
温柔知是这个女人习惯性的保护色,一旦相信了松懈下去,那么就轮到你大难临头。她和该隐某些地方像得简直如人照镜,在那平静优雅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意孤行的决绝——当年她走得多么潇洒,一去就永不回头。
“我理解你的心情,非嫣。至今为止,我和你看起来还是一点都不配,真糟糕。可是我必须再见到你,一次也好。你知道,就这么回去,对我自己太难交代。”他的嗓音幽幽沉沉,低柔而温存。
瞅着领威开朗迷人的笑容,亲切随和的举止,慕容非嫣有些难以猜测他下一步的行动。这个男人说话坦白直率,做事光明磊落,和该隐的作风完全两样。但是他们两个人坚持的事情,都一定会做到成功为止。
“……那么你说,应该怎么办呢?”她的目光落在染布上,平心静气。他应该是已经开始施展那几乎无所不能的阳光魅力了吧?难以对付啊,否则她早就见他了。和该隐一样,她也习惯一开始就不给对手机会。杜绝所有可能性,那是最为安全高效的做法。
当然最好的方法,就是她主动撤销订立的契约,当年的残局不该只有她一个人收拾,他很乐意承担本来应当付出的代价,因为那时过去落下的赎金。然后她就可以自由,还归那个真实的慕容非嫣。可惜她很明显她正在顾虑着什么,假装听不出来。她不愿意,他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也是完全没有用的。
领威想着,突然笑了起来,眼眸晶亮如灿,灼烧到慕容非嫣眼里去。看到那亮灿灿的眼睛,任何人都会觉得晕眩,仿佛燃着火一般的耀焰,大剌剌逼视所有一切,毫不遮掩自身光芒。
慕容非嫣不小心抬了一眼,清冷如月的明眸泛出一闪即逝的困扰。
“我的建议是,找该隐出来作见证,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看看是否有比较妥善的方法。毕竟我还是不太懂得你所面临的危机与抉择,说不定我的希望又会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那实在非我所愿。事情的解决不应该建立在牺牲任何一方的基础上,我知道这很天真也很难,但是我正在努力去做。你认为呢?”
领威微微一笑,认真的询问慕容非嫣。他是真的学不来该隐坐在谈判桌边的冷酷犀利,透析无情,但是提出经过理智思考之后的意见,不至于成为问题。
越是和领威谈话,慕容非嫣越觉得她先前的顾虑正确。
“……你不懂。领威,该隐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为朋友着想。甚至就连我,也有别的考量。我和该隐,终究是和你不一样。”她何尝不想找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奈何整件事情愿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也许领威不是没有预感,可是他就不会在意。该隐大概会利用这一点……罢了,她又怎么能真的知道该隐?
一切都只是猜测和假设,仅此而已。
看着领威轻松自然的笑容,慕容非嫣但愿自己也可以如此乐观。
领威看着慕容非嫣……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他没有该隐那么果断,她没有那种破釜沉舟的气概——该隐可以抛在脑后完全不想的事情,她不能。所以她远比该隐迷茫……她还是那么辛苦。
“我们下次再说吧。今天就不耽误你休息了。”他站起身来,点头微笑,从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