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轩之花非花》hrwcaine

1、第 1 章

　　曼珠沙华是什么颜色？

　　红的，漫天的火红火焱，那是碧血横飞的颜色。

　　曼珠沙华何处有？

　　只要你想杀人，曼珠沙华就在你的心里。

　　清风岛屿，一个星期以来阴雨连绵。

　　“花非花……”

　　有人在这样的天气，站在清风宠物店窗前，负手看着满川烟雨，轻轻的，也喃喃地念储这一句诗。想必他是一个容易触景伤情的读书人，心里有特别多情绪，说不定，大多数都是愁绪。而且那些情绪和愁绪，想必也和“红袖添香”这个词语一样，为一个美丽的女子而生。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柳清濯暗暗想着，一面复习这首完整的《花非花》，一面推开了房间的门。

　　他不是。

　　他不是特别多愁善感的温柔男子，甚至连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都算不上。相反，他是大英帝国的贵族伯爵，位高权重呼风唤雨，轻轻一瞥看透世事的人。

　　他是该隐。

　　柳清濯知道，该隐城府极深，理智到无情，冷静到冷血。他玩弄权术，就象是在变魔术，他想怎么样，英国、欧洲、世界、人心，就会如何不动声色的变迁——只不过别人随着他的精心布局起舞，却从来不知道幕后有主使者。

　　柳清濯知道的该隐，是可以为了芝麻绿豆撒泼耍赖、扮可怜，一张玲珑笑脸打遍天下的“男孩子”。也是多疑善变，人挡杀人神挡杀神，阴狠诡诈的“毒伯爵”。更是优雅虚幻孤傲疏离犹如水中月镜中花，慵懒一笑勾魂慑魄的“贵公子”。

　　却从来不是这样一个望着蒙蒙烟雨哀愁满身的该隐。

　　哀愁本来是一种浅浅淡淡的婉约，悬在古典女子身上分外楚楚动人。但是对于该隐来说，哀愁，大概是和懦弱过于密切相关的东西，苍白，而显得太无力。

　　该隐乍看像风，但其实他是海，幽深辽远无边无垠，容纳一切又变幻莫测。你能从里面看到所有的东西，只除了他真正的心思。他是一种气象万千的阴阳变幻，因为离光辉正义太遥远，便近乎一个“魔”了。然而，神魔，神魔，神与魔，岂非本来就是一体？

　　但是今天，满川的烟雨，满山满园的迷雾，苍茫得不见轮廓的天际，一丝一丝冰冷的雨。这样哀怨而又凄清的天气，一再挑拨着人心底那种无言的寂寥，和一些尘封许久许久的回忆，或许是痛苦的，或许也是悲哀的。

　　或许在该隐心中，也有一个柔软的暗处潜藏着某些细腻的伤痛，以及不愿也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本来是那么敏感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只是他不说，别人也就无从知晓。

　　或许，或许，或许仅仅止于或许。

　　正是因为他不说，猜测就永远只能是猜测。

　　“该隐。”

　　紫瞳跨进房间，柳清濯这才发觉，她和自己一样在门槛站了好一会儿了。

　　该隐回身，笑意玲珑：“紫瞳，你来了。快帮我晃晃濯儿，她很能发呆，经常说着说着就要神游。别人问她名字，她也愣愣的动也不动。”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悲伤的影子。

　　柳清濯从来不曾觉得该隐虚幻的如此不真实。

　　刚刚，是什么东西让该隐轻轻说了一句“花非花”？虽然他立刻就停住了，但是某些和烟雨混合在一起的情绪，却无可避免的流露了出来。

　　该隐天生就是面具，除非他愿意，否则他那牢不可破的完美伪装，任谁也撕不下来。

　　柳清濯从他开始念诗的时候就在，他是很清楚的，却完全不在意。这本来是他的秘密，虽然他已经有了太多秘密。

　　那么，这是因为他相信柳清濯，愿意和她分享情绪，或者不过是另外一种伪装，被人发现了也无所谓？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的叹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的情绪，又是真的，还是假的？甚至，眼前这个扬眉挑眼，慵懒悠闲的该隐，到底是真的，或者是假的？

　　紫瞳慢慢看柳清濯一眼：“她已经醒了。如果你看她像还在迷糊，那是因为她愿意。”

　　“你说的话这么深奥，叫我怎么听得懂？我六根未净，恐怕悟不出禅机。”该隐一张漂亮的脸蛋苦瓜也似，煞是可爱。

　　紫瞳身后的加隆立即做呕吐状，撒加挑挑眉。“你就算是把《金刚经》背得滚瓜烂熟，只怕也是为了大大嘲笑佛理一番。”她看着该隐，又好笑又好气地说。

　　柳清濯一听，紫瞳说的真是太准了，忍不住偷笑。“国别歧视啊！就因为我不是中国人，濯儿你就和紫瞳联合起来欺负我！！5555555……5555555……生在英国又不是我的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55555……”该隐马上跟着她的笑声大哭起来。

　　“吗呀！”加隆不耐烦地叫。“这位少爷，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我本来就是男人，这你也看不出来？难道说……啊！55555……我命苦啊，我命薄啊！不但没有美女来安慰我，还有一个变态男人对我虎视眈眈啊！5555……濯儿，救我啊！我不要被男人压倒啊！荼毒啊，我的一世清白啊！”该隐当场呼天抢地，唱作俱佳。

　　加隆脸色铁青，比下雨前乌云密布的天空还要可怕。“纪神！又在胡说八道！”柳清濯赶紧轻斥该隐，趁机迅速将他拉进怀里保护好——开玩笑！真打起来还得了？猫可赢不了狼，何况还是双子狼！

　　加隆扫一眼娇小的柳清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至会躲在女人怀里面！”他鄙夷地下结论。

　　该隐早已练就一身钢筋铁骨，对于讥讽痛骂根本刀枪不入，何况这种程度的轻蔑？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是乖乖小猫一只，干么要为一时的意气自讨苦吃呢？窝在主人怀里享受美人恩才是正经。

　　撒加直到这个时候，才轻轻放开怀里的紫瞳。“你不是找该隐有事吗，莲儿？”他柔声为她做开场白。
　　紫瞳点一点头：“该隐，你去一趟香港，好吗？”

　　“香港？紫瞳，你不是想——”该隐脸上浮现惊异之色。

　　紫瞳轻轻颔首，忽然之间，脚下有些不稳。“嗯。我希望你能带那盆花回来。”随即两双手伸过来，撒加和加隆一左一右接住她。

　　该隐似笑非笑：“为什么是我？你就那么肯定，我能够带回来？”

　　“品月。”紫瞳脸一偏，轻声唤道。一名满清丫环打扮的少女怯怯地走了进来。“小姐。”柳清濯不禁想到，“格格”果然都是有侍女的呀。连这什么什么皇朝也不例外……品月？咦？那不是“浅蓝色”的意思吗？

　　“品月，你抬起头来。”

　　随着紫瞳的吩咐，品月缓缓抬头。霎时柳清濯道筹一口冷气——那是什么啊！品月的脸颊左边有一个花苞形状的印记，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和她身上淡雅素净的气息格格不入！花黄？胎记？似乎很邪恶，又很诡异。

　　紫瞳看出来柳清濯的惊讶，微微一笑。“这不是花黄，也不是胎记。这是……一种警告。我们到香港去，想要将那盆花带回来，结果就是品月得到这么一个礼物。强行把那盆花带回来，并非全然不可能，只是……对品月来说，太危险。”她缓缓解释。

　　“可是……你不是那个什么……‘花神’吗？”柳清濯困惑的说。“听纪神说，连品月都是一朵浅蓝色牵牛花哩！花不是都归你管吗，为什么还会搞成这个样子？”

　　紫瞳耸耸肩：“我是相当于‘花神’没错。我能让很多花开放。”她拍一派手，摆在清风宠物店瓶子里的紫色莲花纷纷盛开，外面的园子也姹紫嫣红的热闹起来。“但也不是全部。像是品月脸上的这种，我就不行。”她作势比比撇月脸颊上的花苞。

　　拜托，那不是真正的花，好不好？

　　柳清濯心里面反驳着。

　　这时窗外飘来一阵花香，烟雨毕竟是不会怎么伤害花朵的。桃花香，梨花香，茉莉香，珠兰香，玫瑰香，牡丹香……还有屋子里淡淡散发的荷香。

　　紫瞳再次拍一拍手，瓶子里的紫色莲花迅速恢复了含苞欲放的状态，窗外若有似无的香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你叫该隐让你看看，品月脸上，究竟是什么花。”她又说道。

　　柳清濯渴望的看向该隐。他叹了一口气，双手合掌，然后慢慢打开。奇迹一般，品月脸上的花苞渐渐张开，最后怒放成一朵红花。

　　绿萼托着红花瓣，一脉一络清晰可见。

　　柳清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红色，红得这般妖娆，这般泣血，这般……喧嚣却绝望。这样的红色，让柳清濯情不自禁地想起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

　　红得让人想起黑色？

　　……多么奇怪的感觉啊！

　　须臾，品月脸上的红花掉了下来，飘然落地。没等柳清濯仔细看个清楚，便化作一缕轻烟，随风四散。只留下一阵久久不去的花香，证明的确有花开放过。

　　柳清濯使劲嗅着空气中残留的味道：“好像莲花一样干净的香气……但是绝对不是莲花。莲花的味道，绝对没有这么……凄厉。”她思索了很久，才找出这个词语。

　　紫瞳颇为讶异的看着柳清濯，这该说是……作家的才华和直觉吗？她相容的非常恰当，很妙。“是的。这当然不是莲花。”她肯定柳清濯的说法。

　　该隐轻轻一笑：“凄厉？是啊。她怎么能够不凄厉？这并不是莲花。确切的说，这并不是‘花神’管理的花！这花实在太邪门了，花神哪……圣洁的花神怎么会去管呢？只好让她自生自灭。她是黄泉的彼岸花，地狱的死人花，偏偏有个很美丽的名字，叫做‘曼珠沙华’。这根本就是，花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