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金枝》闻韫

2、第 2 章

　　御殿之内烛火昏暗，那内侍的面容掩映其中，更显阴狠。

　　内侍瞧着琼华失去意识昏倒后模样，眸光沉沉，他用他那枯老的手指抚过琼华脸颊，靠近琼华身子道：“公主啊公主，你莫怪老奴不疼你，拿住了你献给祁衍之，说不得老奴还能保下一命，若不然，叛军一入宫，老奴这个前朝先帝的贴身奴才，可落不得好下场。”他神色是毫不掩饰的污秽，让人无比恶心，一番话说的全然不顾旧主情谊，摆明了要拿琼华做砝码。

　　这当口，一直盯着御殿内外的小内侍突然扬声喊道：“干爹干爹，有兵马入宫了，正往御殿这边来。”

　　“倒是快的很！”那老内侍暗谇了口，收回了抚着琼华脸颊的手指。

　　此刻祁衍之所率兵马，已有大半杀进长安，深宫大内却是防务空虚，只需半数人马便已攻入宫门。

　　宫门口，直对御殿正门，中间千米玉台，是往日朝臣早朝往返之地，如今空无一人。

　　祁衍之勒马停步，遥望不远处半掩的御殿正门，眉眼阴沉嗜血。

　　一副将自宫门外打马追来，到祁衍之跟前时垂首禀告道：“主公，公主府人去楼空。”

　　此言一出，祁衍之周身的气压骤然一降，他身上戎装血迹斑驳，眉眼间的戾气更是浓重，寒声下令：“派一队人马围了京城，要水泄不通，琼华公主府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走。”

　　话落，他翻身下马，徒步走向御殿。

　　祁衍之身上沾了无数敌将的血，行在汉白玉阶上，留下一行血足印。

　　这一道道的血痕，见证了他问鼎长安帝京之路是何等的血腥残忍。

　　距御殿只余一步之时，御殿内那一老一少两名内侍双双匍匐在地爬了出来，连连叩首道：“奴才们恭迎新主！”

　　祁衍之微微凝眉，却分毫未曾停步。

　　其中那老内侍暗瞧了祁衍之神色，紧接着又道：“先帝已然伏诛，琼华公主也在内殿。”

　　祁衍之脚步微微一滞，继而又接着往御殿内走去，他指尖微微一动，貌似漫不经心道：“她也死了？”

　　他已走进内殿，一眼便瞧见垂手合眼似乎毫无生息的琼华倒在龙榻边沿下。

　　祁衍之愣住，脑海中有一瞬的空白。他好像近一年未曾见过她了，上次见面，还是在朔州，她为了偷他的军印，假意柔情惑的他乱了心松了防备，之后军印被窃，她同宋津言逃回长安，只给了他留下一封和离书，那和离书字字锥心，皆是厌他恨他之语，仿佛全然忘了，当年是她一心要嫁他，哄他说这一生都只会倾心爱慕他一人。

　　老内侍一直暗瞧祁衍之的神色，见他神色有异，并非传言中恨不得杀琼华而后快的模样，当即心下一凛，犹疑了瞬道：“公主只是丧父悲痛昏了过去。”

　　祁衍之攥了攥指尖，又问道：“公主府其他人呢？”

　　内侍闻言忙回话道：“公主入宫前吩咐驸马将女儿带出京城保住性命好生照顾，老奴听闻，公主府内有暗道直通护城河岸，想来驸马应是带着公主出城了。”

　　祁衍之闻言眸中戾气更盛，他依稀记得，当年他与琼华新婚之夜，被琼华闹得跌下床榻，误触机关开了塌下暗道，彼时琼华曾说，这是紧要关头保命用的，她应了父皇和皇兄，绝不告诉旁人暗道入口在何处。

　　呵，所以他祁衍之是她口中的旁人，而那宋津言与她自幼相伴不是旁人？

　　“将琼华公主囚于大牢，严加看守，我亲自去一趟护城河。”

　　*

　　长安城门外不过十数米，便是护城河。

　　护城河岸尸横遍野，血色蔓延。祁衍之打马立于河岸，声音冷厉可怖开口道：

　　“若遇宋津言，就地诛杀！”

　　一旁的属将心头惴惴不安，迟疑追问道：“那公主之女呢？”

　　他垂眸不语，属将便有眼色的暂且退下，前去搜捕人。

　　祁衍之不是不恨琼华旧日背叛，心中也以为这孩子必不是自己骨肉，毕竟那些年的避子凉药不是白喝，琼华离开朔州时几乎不可能怀上他的骨肉。

　　可即便如此，他此刻也做不到毫不犹豫要她骨肉的性命。

　　半个时辰前，距离护城河百余米处，抱着孩子的宋津言正往长安城西跑去，宋津言的养父宋陵就在长安城南的一处地下洞穴藏身，那里还有宋家数百死士。

　　宋津言行至洞穴的隐秘入口，悄无声息潜了进去。

　　宋陵坐着轮椅上静静等着他，这时，一个暗探走到宋陵身边，低声禀告：“家主，祁衍之的人已经到了护城河，再过些时候就会搜到此处。”

　　闻言，宋陵神色一冷，眼神如碎寒冰瞧着宋津言。

　　宋津言紧抱着怀中孩子，下意识起了防备。

　　宋陵摆手，自他身后走出了一个与宋津言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去将公子怀中的孩子抱过来，而后出去引开祁衍之的兵马。”

　　宋津言侧身避开，握紧手中兵器，质问宋陵：“父亲这是何意？我答允过琼华必定保妍儿性命无虞安康长大。”

　　宋陵嗤笑一声：“愚不可及！此事由不得你，这孩子是琼华和祁衍之的骨肉，哪轮得到你舍命相护，你护了这孩子，今日死的就是你，来人，夺了公子的剑，打晕绑了他。”宋津言与琼华成亲时，宋陵便已从宋津言口中知晓妍儿的身世。

　　宋津言身手再好，也敌不过数百精练厮杀十余年的死士，何况他还要护着孩子，更是难以应对。

　　几番过招之后，宋津言明显落了下风，有一死士趁机从他手中夺了孩子。

　　“父亲，我答允过琼华的，何况这孩子也唤你一声舅公，您忍心送她去死吗？”宋津言握着长剑的手不住的渗着血，声音几近崩溃。

　　而宋陵面上却毫无波动，声音已经冷寒道：“妇人之仁！你忘了你父王母妃的血海深仇了吗？你忘了他们的遗愿吗？”

　　话音未落，又从轮椅旁的侍卫身上抽出长剑，直直削向宋津言的脸。

　　剑锋划过脸颊，一张人皮面具掉落，露出的是宋津言与平日示人时截然不同的脸。

　　众人眼中的宋津言，一直是个相貌稍算出挑，但也不甚惊艳的寻常公子，是以琼华二嫁于他时，京中的贵女们没少暗地里碎舌根，毕竟那祁衍之可是大周出了名的美男子，生得眉眼炽艳惑人心魂。当年祁衍之迎娶公主，驸马爷红衣风流，回首一笑不知乱了长安多少贵女心扉，后来的宋津言相较祁衍之，着实普通了些。

　　可那些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宋津言这张人皮面具下，是怎样一张冷肃清绝的脸。他与祁衍之是毫不相似的长相，容貌之盛却不分上下。

　　若有朝中老臣在，瞧见宋津言这张脸，只怕便会想起二十几年前，大周朝冠盖满京华的齐王殿下。

　　人皮面具掉落，死士又趁机击了宋津言后膝，他被打的跪在地上，宋陵吩咐那与戴着人皮面具的宋津言一模一样的人，抱了妍儿出去，而后着人将宋津言捆了起来。

　　“津言，你记住了，成当事者，必然需得心狠手辣。待你一统大周突厥称帝御极，便是罔顾人伦，也不会有人敢对你妄加置评，可你如今一无所有，如同丧家之犬，莫说是妍儿的性命，就连你的命都捏在旁人手中。”

　　*

　　那抱着妍儿出了洞穴的人，先是悄无声息跑了一段，待距离洞穴越来越远时，才故意现身，往祁衍之的兵马靠近。

　　这人是宋陵心腹，早自愿服了毒药，半个时辰必死无疑，绝不会有机会背叛宋陵。

　　祁衍之远远瞧见了他，眼中戾气顷刻浓烈可怖。他弯弓搭箭，直指向抱着孩子的他。

　　而那人察觉之后，将孩子护住，不动声色的将心口露于弓箭之下。

　　嗖！箭矢射出，没入那人胸口。他抱紧了怀中孩子，仰躺在地上，片刻后咽了气。

　　远处的祁衍之瞧着他倒下，却凝起了眉头。

　　抛开偏见之外，祁衍之从不认为宋津言是庸碌无能之辈，他骑射功夫武艺身手都是极佳，这么轻易中箭，着实怪异。

　　祁衍之带着防备打马走近，兵将跟着下去验尸，几息后道：“回主公，人确实死了。”

　　验尸人的话音还未落下，那被护在怀中熟睡的婴孩哭出了声来。

　　小孩子的意识似乎极为敏感，她敏感的察觉到，护着她的人不在了，哭的十分厉害。

　　兵将小心翼翼将孩子抱起，到祁衍之跟前，有些惴惴不安问道：“这孩子如何处置？”

　　祁衍之低眸瞧着兵将怀抱着的孩子，神色复杂难言。妍儿尚未足月，其实根本瞧不出容貌似谁，可祁衍之莫名觉得，这孩子绝不像宋津言，她应当像她的母亲，同她一样娇俏不已惹人怜爱。

　　那孩子哭嗓不止，迎上祁衍之的视线，从襁褓中伸出了小手冲着他挥舞着。

　　在她手上，系着一对佛珠，祁衍之神情一顿，抬手握着她的小手腕，仔细去看。

　　两只佛珠，一只刻着“平安”，一只刻着“长乐”。

　　祁衍之手上力道失了分寸，那孩子吃痛，哭的愈加厉害，挣扎得紧，他松开了手，面色恢复如常，冷笑道：“你娘亲可真是聪明，穷途末路了，还知道给你留个后路，算计着我能念些旧情。”

　　当年琼华曾在朔州偶然有过一次身孕，那时他陪着琼华在佛寺养胎，日日在佛前祈求神明保她平安生产，为了祈福，他和琼华在佛寺求了佛珠，两人亲自在佛珠上刻了平安与长乐，盼着他们的孩子安康喜乐。

　　可惜后来，这孩子生下却是死胎。

　　彼时他曾同她一道体会过丧子之痛是如何的悲痛欲绝，如今，终究不忍心让她再受一回。

　　祁衍之疲惫合眸，几许未语，最终启唇道：“将这孩子带走，暂且安置在公主府，着人好生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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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意外有孕和避子凉药后面剧情都会展开解释~
以后基础日更三千，是在凌晨12点左右，其它加更的包括v后加更的话，随机掉落时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