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之上》纯白阴影

88、88

　　赵杰作为负责人，向江爷爷和KR详细汇报了针对个人作品展的宣传方案，KR代表江爷爷提出了建议，乐有薇等双方谈完，聊起了新想法。
　　中午时，乐有薇和江天碰了碰传家宝征集令活动，电视台和今生珠宝品牌合作的第一辑纪录片将于月底播出，并在电视台的在线视频播放平台同步播出。乐有薇建议江天根据播出效果，追加制作一期“百年风雨情”的特辑，邀请几对金婚老人聊聊他们的故事，拍摄地就放在江家林。
　　浩瀚时代，遍地宏大叙事，但普通人的悲欢离合，以物喜，以己悲，风雨共度，白头偕老，这样的故事总会有人关注。
　　江爷爷个人作品展是分批进行，第一场不如展出他那些关于江家林的作品，它和今生珠宝的广告片，以及传家宝征集令活动都能结合起来。
　　做名气不是一夕之功，得反复持续地进行。乐有薇的提议得到江爷爷的认可，他同意在国内做个展，最终目的正是为了让个人艺术馆被更多人知道，慕名去看，从而拉动当地经济。
　　会议时间不长，后续阶段赵杰会随时和KR沟通，江爷爷还得接待两拨客人，他让KR带众人去看看他的收藏，一楼藏品向访客敞开。
　　江天和方瑶站在木廊下说话，所有同事都转头看乐有薇，但是碍于KR在场，无人开口。方瑶明摆着在告状，江天会买账吗？
　　方瑶抹着眼泪：“我对她没恶意，就是不太喜欢她对有钱人那副谄媚嘴脸。”
　　江天说：“你父母有钱，她不照样欺负你了吗？”
　　方瑶说：“我是女的，她在你们男的面前不一样。”
　　江天笑问：“怎么个不一样？”
　　方瑶咬唇：“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江天手一摊：“又不是我女朋友，我能生什么气？”
　　方瑶小声说：“我们公司的人说她很会玩弄话术，还玩弄男人于掌心。”
　　江天一笑：“这在我看来，是可以获得巨大社会成功的特质。”
　　方瑶怔住：“不择手段向上爬，你也能欣赏吗？”
　　江天手指戳天：“怎么就不能向上爬？天那么大，站得下你，也站得下她。”
　　方瑶柳眉倒竖，江天拍她屁股：“大度点。”随后探身，嘴唇堵上她的嘴。其实只想看她的反应，方瑶马上勾住他脖子，热情地回应了。
　　所有同事又一齐看乐有薇，这下麻烦了，江天要为方瑶撑腰了。KR习以为常：“请。”
　　江天和方瑶亲了好一会儿，松开她，向乐有薇招手。乐有薇兴致勃勃：“你们先看。”
　　众人走进收藏室，立刻被藏品征服。赵杰和姚佳宁等老员工都去过实力雄厚的收藏家府邸，但江爷爷毕竟是能创立个人艺术馆的大收藏家，又是艺术家，藏品从质量到规模都令人惊叹。
　　距离木廊几米远，乐有薇站定。江天撇开方瑶，晃悠悠地过来：“吃醋了？”
　　乐有薇淡淡道：“她不是你喜欢的那一型。”
　　“她吻技不错，露西娅会喜欢。”江天伸出一根手指，在眉间划拉一下，比划齐刘海，“她念叨了一晚上中国娃娃。”
　　郑好和方瑶的共通之处仅仅是齐刘海和细长眉眼，但在那位拉丁裔美人眼里，大概像极了。乐有薇笑起来：“祝你们玩得开心。”
　　再看方瑶，她因为乐有薇这个笑容变得不安，江天回头对她笑，她恢复成若无其事的神态，嘟着嘴继续自拍。
　　江天拍拍胸口：“有我在，她不会找你麻烦了。等我甩了她，她就只会找我麻烦了。我牺牲大吧，路晚霞靠你了。”
　　乐有薇说：“将来是你提分手，她就还会迁怒我。”不过她不在意，有只蛐蛐喜欢叫，喜欢跳，她挺乐意和对方闹一闹。
　　昨天，乐有薇看了方瑶主槌的海关罚没资产拍卖会录像，惨不忍睹。运好命好底蕴薄，如今惹到她了，方瑶的运气该打折扣了。
　　方瑶又看向这边，乐有薇走过去。方瑶把手机塞进包里，做好应对措施，乐有薇手插裤兜，垂眼看着她，只要她摆出这副心怀鬼胎的样子，就能吓唬人，方瑶站去江天身旁：“你想干嘛？”
　　乐有薇忍笑不答，昂然地走开，江天说：“宝贝，晚上想吃什么？”
　　方瑶的声音透着炫耀：“有家法国菜很棒，我请你！”
　　乐有薇走进收藏室，KR已不在。江天爱玩，昨晚在酒吧，众人就看得真切，但他被方瑶从乐有薇眼皮子底下弄走了，这也太憋屈了，众同事想问不好问，只有郑好能问：“江天什么意思？”
　　乐有薇对团队成员说：“她可能会因为我，找你们不痛快。但让我忍，我还是忍不了，这仇还会结下去，连累到你们，我提前说句对不起。”
　　姚佳宁说：“贝斯特又不是她家开的，她能怎样？你有火就发，我不怕她。”
　　赵杰摇头：“我是管不了她，但她要真拿你怎么样，我陪你去找吴总。”
　　章明宇期期艾艾：“头儿，你要不要通过江总和她再谈谈？”
　　乐有薇说：“如果她向我道歉，那就谈吧。”
　　程鹏飞说：“对，你供着她，她都能给你添堵。《南枝春早图》流拍了，欺负到头上了，不忍。有薇，没事，她敢找我，我就抽她。”
　　黄婷和程鹏飞为了推广《南枝春早图》，下了大力气，她对方瑶火大，也点点头。
　　乐有薇笑笑，跟赵杰谈起墙上林风眠的仕女图。她团队的人都随和，她不要求他们像她一样，每个人对世界的认知不同，和它相处的办法也不同。
　　光是一楼的藏品，就让赵杰直呼精彩，他想象不出楼上几层是何等绝世奇珍：“一楼就够做好几场拍卖会了。”
　　乐有薇倒是更明白江爷爷为何会兴建个人艺术馆，他有3个子女，一人在力学实验室，一人是昆虫学家，还有一人研究儿童肥胖症，都在从事和艺术无关的工作。到了江天他们第三代，职业就更五花八门了，有人繁育伶猴，有人在一个管理暴力冲突的机构，还有人只喜欢待在农场里。
　　今生珠宝的主牌Dobel由职业经理人管理，江天说只有自己因为没出息，被迫继承家业，但他对爷爷的藏品也无动于衷。
　　江爷爷几十年的辛苦收寻，与其被子孙后代散落殆尽，不如建个艺术馆，广邀天下人共赏，这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朽”，艺术家追求千秋功名是很寻常的心理。
　　晚餐是在江家吃的，管家把众人领进一间宴会厅，乐有薇道谢，转头看，没一个人动筷子，都在等秦杉。
　　乐有薇笑道：“他说他在赶工，在厨房吃过了，吃吧。”
　　饭后，管家把众人送到门口，秦杉提着购物袋跑来，乐有薇和他约定后天在机场见：“大部队后天就回国，明天我们去购物，你再忙一天。”
　　购物袋里是乐有薇在酒吧时塞进秦杉背包的红裙子，回到酒店房间，郑好说同事们都很惋惜，秦杉虽好，但江家才是真豪门。江天再浪荡也会娶妻生子，乐有薇被方瑶横刀夺爱，令人扼腕。郑好忍了又忍，才没说出秦杉的身世。
　　乐有薇问：“他们就那么相信我能收服江天？”
　　郑好说：“程鹏飞说，江爷爷很喜欢你，你优势很大。他把家业都交给江天，能不帮着找个贤内助吗，方瑶肯定入不了江爷爷的法眼。”
　　乐有薇说：“我也很喜欢江爷爷。”
　　年长者有包容心不罕见，但江爷爷还有着少年人的探索心，哪怕乐有薇一些不大成熟的观点，他也能兴趣盎然地探讨。乐有薇跟他两番交谈，很能明白秦杉会不计报酬在江家林一待两年。
　　郑好又说：“他们还说，你这人是邪路子，既能不顾场合，痛揍方瑶，还能和江天迅速谈妥，让他不介意你得罪了他的新女朋友。”
　　乐有薇听得很乐呵，她只对工作的执行过程谨慎，在人际关系上，更依赖直觉，有时会用蛮力，但她选择相信这样是对的。郑好仍担心她被方瑶报复，但她云淡风轻：“方瑶是公认的草包，报复手段厉害不到哪儿去，用不着怕，江天不会帮她对付我，我对他有用。”
　　多少暴脾气，多少怪人，都活得好好的。乐有薇在路晚霞的作品旋律里睡去，生命是有限的，她想去领略无限多的新鲜事。

　　赵杰常来美国，地头熟，带着众同事去时尚卖场购物。乐有薇拉着郑好去秦杉介绍的古董市集，他的紫檀残件大多是在这一带收罗的。
　　在一家小店，乐有薇选中了给路晚霞的礼物，是一只铜质平型香炉，日本匠人手工打造。香炉的颜色很特别，店主说是烧青铜色，上面刻有几只展翅飞翔的白鹤，很雅致。
　　店主为乐有薇搭配塔香，乐有薇选了几种有助眠功效的。女儿生死未卜，前夫四海寻访，她想路晚霞的睡眠可能不会太好。
　　众人大包小包，在店主推荐的一家日本料理店碰头，围坐吃热腾腾的寿喜锅。章明宇满足地说不能跟江家家宴比，但已是在纽约最满意的一顿，赵杰则认为烤牛肉和炸物都很棒，值得他带女朋友专程来吃。
　　黄婷和程鹏飞都含笑不语，在贝斯特几年，他们目睹赵杰换了一系列女朋友，他对每一任都很认真，甜甜蜜蜜相恋，痛不欲生失恋，周而复始。下次再来这里，想必换了新人。
　　回酒店后，郑好说：“赵杰长得不难看，还年轻，就没一个女的肯真心和他走下去吗？”
　　乐有薇说：“女朋友都不是一般的好看，但他家的有钱程度一般。”
　　赵致远是鉴定大家，钱赚得是挺多，但他酷爱收藏，花得也多，不幸的是，赵杰也染上这个恶习。美貌女孩会和他谈恋爱，但他一再把本该花在名车豪宅的钱，拿去买一幅看不懂的画，女朋友们的耐心就不多了。
　　次日，乐有薇把众同事送上回国的飞机，秦杉到了。昨天店主送小礼物，乐有薇选了和纸，塞给秦杉：“给你折小飞机。”
　　飞机上，秦杉折着小飞机，乐有薇埋头学习金融法律知识，为进军司法拍卖做准备，然后放下平板电脑一通默念。
　　秦杉以为乐有薇在背法律条文，乐有薇说在换脑子，她和路晚霞几年不见，得想想该说什么。秦杉惊奇：“我以为只有我会这样，见重要的人会打腹稿，不然我可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路晚霞的经历，说服她重出江湖，难度非常大。乐有薇合上眼，又想了许久。她不是绝世高手，随便抄个家伙就能杀人于无形，口才是她打天下的武器，得随时打磨。
　　事情比想象的更难，两人摸索到了城堡，墙外只有一些来拍照的游客，敲门无人应声。
　　门上有个告示牌，用中英日三国语言写着“私人府邸，谢绝参观，请勿打扰”的字样。路晚霞在日本有工作室，为他们的殿堂级歌手制作过专辑，还参与过若干动画片和电影的配乐，很被日本乐坛推崇。
　　乐有薇说明来意，路晚霞没回复消息。但是没几分钟，有人来开门，打开一条小缝，是个中国女人：“路姐说，谢谢你来看她，但她不会客。”
　　女人看起来不到30岁，口音和乐有薇认识的江西人很像，乐有薇试探着问：“您是江西人吗？”
　　女人点头，自称是路晚霞的保姆，照顾她起居，整个城堡只有她和路晚霞两人。乐有薇递上礼物和点心：“您给她试试香炉，希望她能睡得好一点。”
　　女人道了谢，乐有薇想起姚佳宁送了她一支口红，谢天谢地，她顺手塞包里，还没拆封，她掏出来给女人：“在纽约买的，颜色很好看。怎么称呼您？”
　　女人收下口红，对乐有薇有些许耐心：“我姓王。去年前年都有人来看路姐，今年少了些，但她状态很差，乐器荒废了，人一天天坐着，做不了事。她让我转告你们，叙旧免了，作曲办不到了，请回吧。”
　　乐有薇问：“可以的话，我能加您吗？”
　　女人说路晚霞的手机也是她在看，找路晚霞就能找到她：“你和路姐很熟吗？可我以前没见过你。”
　　乐有薇叹气：“路老师不和外界沟通吗？”
　　女人也叹气：“基本不和人打交道。”
　　女人对乐有薇面露好奇之色，乐有薇拿起手机，笑着说：“我想和您直接联系，好吗？”
　　女人的网名名叫粉兔子，乐有薇和她互道再见，门被关上，秦杉听到里面落了锁：“王小姐可能会出来买菜，要么请人送上门，我们再等等？”
　　乐有薇摇头：“我再想想，走，先逛一逛。”
　　城堡临着湖，墙面斑驳，外围野草疯长，被胡乱连根拔起，堆到墙边晒干。宝儿的梦想家园已成荒园，她父亲走遍天下去找她，母亲万念俱灰，坐困愁城，乐有薇心里愀然。
　　路晚霞的朋友圈停在那年3月，乐有薇边走边看粉兔子的朋友圈。从转发的新闻来看，粉兔子文化程度不高，乐有薇连翻了几十条，果然看到粉兔子说：“15岁就再没摸过一天英语书了，英语好难学！”
　　太早中断学业的人，虽然和路晚霞拥有日常生活的亲近关系，但很难走进她心里，否则不会对路晚霞“一天天坐着”束手无策。当然，也许心理医生都会视为疑难病症。
　　乐有薇走得心不在焉，秦杉盯住她脚下：“小薇，坐下歇会儿，别摔着。”
　　在甘蔗林，乐有薇摔过跤，前两天还以摔倒为由解释头上做手术留下的伤，秦杉都有心理阴影了。乐有薇顺从地坐在草地上：“我想我的，你玩你的。”
　　秦杉带上相机，走开去观看和拍摄城堡。乐有薇对着湖水，分析粉兔子说过的话。她猜测大多数人寻访而来，路晚霞都不理，但特意让粉兔子带话给她，所以粉兔子对她好奇。
　　然而，乐有薇和路晚霞并不熟，她想来想去，可能和宝儿有关。以前每次见面，宝儿都扑上来亲她，喊她乐姐姐，还说过要带她去城堡做客。
　　乐有薇再分析粉兔子说的另一句话：“我以前没见过你。”
　　乐有薇同样没见过粉兔子，但粉兔子这话透露了很重要的信息，她和路晚霞很熟稔，见过路晚霞许多熟人。在国内的时候，粉兔子就是路家的保姆吗？路晚霞连亲友都隔绝，为什么偏偏带上她？
　　乐有薇想不出所以然，不想了，回头看秦杉，城堡带给他莫大喜悦，跳起来看细节。她跑过去，让自己兴奋起来：“我们把外围逛完，就回酒店休整，明天去迪士尼。”
　　秦杉说：“太空中心也值得一去，但我只有三天假。”
　　乐有薇说：“迪士尼玩两天，第三天去太空中心。”
　　秦杉不赞成：“迪士尼两天玩不够，剩下那部分，我走了你自己去玩。”
　　乐有薇不干：“一起来就一起走，留个念想，下次再来。”
　　城堡建筑特色鲜明，处处成景，两人欢喜赞叹，恨不能飞檐走壁看个痛快。逛着逛着，不觉天已黄昏，湖水闪着光，城堡和大朵白云倒映其间，打车去吃晚餐时，秦杉还恋恋不舍。
　　乐有薇也很喜欢这里：“我想办法和粉兔子混熟点，我们下次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