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途》梅子黄了

41、梁有情

　　梁有情在贺世全夫妇的苦苦哀求之下，只能暂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可若是就这样放过颜鹤年，梁有情又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关。

　　这天回去后，梁有情辗转反侧，她必须想出一个既能保护贺妍儿又能将颜鹤年绳之以法的法子出来。

　　不幸的是，贺妍儿的遭遇正应了那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一夜之间，几乎全熙京的人都知道贺妍儿遭到了颜鹤年的欺辱，正如贺夫人所预料的那样，他们除了把颜鹤年骂了几句之外，议论最多的还是贺妍儿本身以及她今后的处境。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到了百姓的口中，她却变成了那个不干净的人，好像她犯下了弥天大错一般，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

　　尽管贺世全对府里的人软硬兼施，禁止他们提及任何有关颜鹤年和贺妍儿那晚的遭遇，可总有那么几个嘴碎的人，一闲着便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他们象征性地惋惜了一番贺妍儿的悲惨遭遇，啧啧叹了几声后，又开始讨论起她今后要以何面目示人。

　　“都这样了，怕是没哪个正经人家的公子敢娶她了吧。”一婆子拧着一张满是褶皱的脸，面上的表情像是对贺妍儿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家仆的闲言碎语很快就传进了贺妍儿的耳中，她接受不了最亲近的人都在背后议论她的是非，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到伤害的人，可在别人的口中，她却变成了那个见不得光的人。

　　贺妍儿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于是支开了守护她的丫鬟，从桌上拿了削水果皮的刀，然后割了腕。

　　好在贺夫人发现的及时，将女儿从鬼门关外救了回来。

　　贺世全不忍爱女受此侮辱，于是跑到京兆府报案，可京兆府连颜鹤年在哪儿都不知道，就更别说将其捉拿归案了。

　　于是，这案子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

　　贺世全无奈，只得再次找到正在为刺客之事焦头烂额的梁有情，明兰劝梁有情不要插手这事儿，但梁有情却想着正是因为她上一次没能将颜鹤年绳之以法才致使他越来越肆无忌惮。

　　若这次不将颜鹤年正法，怕是还会有更多的女子会遭到他的侵害。

　　于是梁有情闯进了高祈就寝的地方，质问他颜鹤年的藏身之处。

　　高祈刚开始还打算装作不知道，“大人，实在是抱歉，末将并不认识那个叫颜鹤年的人。”

　　梁有情料到他会这般回答，也不同他绕弯子了，直接点破了他曾经的所作所为，“那就奇了怪了，高校尉你曾经不是亲自到过受害者的家里并且威胁她们改了口供的么，若非校尉你从中作梗，颜鹤年早就死了，又岂会牵扯出这些冤案来。”

　　高祈神色一凛，严肃道：“大人——都知道了？”

　　“除了这些，大人还知道什么？”高祈忧心忡忡地试探着问了梁有情一句。

　　梁有情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反正已经统统知道了。你若是想到太后那儿去告发我，尽管去便是，但在去之前，你必须把颜鹤年的下落告诉我。”

　　高祈自知他在梁有情已经不再信任他了，可就着那份救命之恩，他却无法置她的性命于不顾，他解释道：“大人，这事就交给京兆府去办不行吗？末将不说，也是为了大人你好！”

　　“校尉好意梁某心领了，但我不需要！”梁有情不想理会高祈的虚情假意，“你明知道京兆府根本办不下来这件事，却还这样说。高祈，我就想问问，你有姐妹吗，若是遭受侵害的是你的亲人，你还能这般置之不理吗？说白了，贺妍儿现今的遭遇，你我都脱不了干系，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自责吗？还是说，你终究是个没有心的人？”

　　高祈看到梁有情紧握着长翮刀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又见她慢慢将右手搭在了刀柄上，慢慢地将刀拔出了半截，他便知道梁有情铁了心要从他这里问出颜鹤年的下落了。

　　宫中最忌兵刃相接，尤其梁有情和高祈还都是太后手下的干将，若两人动刀的事传到了太后的耳中，怕是两人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高祈忙摁住梁有情的手，将长翮刀推回了鞘中。

　　他凑到梁有情耳边，悄声道：“我告诉你颜鹤年的下落，便你要答应我，不伤他的性命，先把他抓回来，待奏请了太后过后再行发落。”

　　梁有情眉梢一拧，抬眸看着高祈，道：“好，我答应你！”

　　说完，梁有情便将耳朵递了过去，听到高祈说了一个地名。

　　梁有情于城外的一家酒楼里找到了颜鹤年，彼时，他正在向别人吹嘘着他的“壮举”。

　　“颜鹤年！”梁有情大喝一声，一脚踢翻了他面前的桌子，杯子救护骨碌滚了一地，其他的人见状皆避之不及，唯有颜鹤年笑意盈盈地看着梁有情，像是料定了梁有情奈他无何。

　　梁有情看着颜鹤年不知悔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揍了颜鹤年一顿，随即将他绑回了宫中。

　　梁有情将颜鹤年拖到高氏面前，并将其所作所为一一细数给高氏听了，可高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问了颜鹤年一句，“这事是你做的？”

　　颜鹤年哪会承认，于是跪走到太后跟前哭啼道：“太后明察，贺家小姐的遭遇属实与小人没有一丝干系啊！”

　　令梁有情没料到的是，高氏竟信了颜鹤年信口雌黄之话，吩咐道：“哀家也听说那贺氏受了刺激后精神不太正常，有没有可能是她认错了人？”

　　“太后——”梁有情不可思议地唤了高氏一声，“臣在抓拿颜鹤年的时候，亲耳听到他跟那些人炫耀着他是如何欺辱贺妍儿的——”

　　“太后明鉴！”颜鹤年忙道，“小人只是虚荣心作祟，胡说八道而已，梁大人，现今吹牛也犯法吗？”说着，颜鹤年竟委屈地看了梁有情一眼后又接着道，“太后，小人敢对天发誓，小人绝对绝对没有做过欺辱贺家小姐的事，若有一句谎言，便叫小人不得好死！”

　　颜鹤年这个无耻之徒，连这样的毒誓也能轻易地说出口。

　　偏偏，高氏还真就信以为真了。

　　高氏道：“有情，你看，他都发了毒誓了，哀家觉得他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当作儿戏吧，这次，许是你真的弄错了。”

　　梁有情被这番话气得语结，嘴唇张张合合半天也没说能说出一个字来。

　　颜鹤年继续道：“太后，小人以前是觊觎过贺家小姐，可后来受太后教诲之后便已经改邪归正了。贺家小姐的遭遇确实让人同情，可梁大人也不能因此断定是小人所为啊。梁大人此举切切实实损害了小人的名声，这让小人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名声？”梁有情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就你这种人，还配提名声二字？”

　　“行了！哀家被你们吵得头都疼了！”高氏打断了梁有情话，随即又呵责了颜鹤年几句，“你也别太得寸进尺了！这事就此打住，谁也不许再提了。都退下吧！”

　　梁有情不甘心就这样再次放虎归山，她还欲再行劝说太后，可却被高氏一记凌厉的眼神给喝止住了。

　　从禧乐殿一退出来，颜鹤年便一改在高氏面前的可怜模样，换上了一副小人得志的笑容。

　　梁有情紧握住腰间的刀，强忍下想一刀劈了他的冲动。

　　“早跟你说了，你奈何不了我，这下信了吧？”颜鹤年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翊和宫，他负手走在梁有情的前面，时不时回头得意地看她一眼。

　　梁有情紧紧握起了拳头。

　　“贺妍儿——是我做的！”颜鹤年转过身倒退走着，提及贺妍儿的时候，他的脸上荡漾着一抹意犹未尽的表情，“不得不说，娇养起来的小姐，味道确实不错！啧啧——”

　　颜鹤年看着梁有情越来越阴沉的神色，开始得意忘形了，“哎，梁大人，你知道赵萱柔吗？就是豫王府的那个郡主，前几天我偶然瞧见了一眼，那脸蛋真是不错啊！”

　　“梁大人的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是生病了吗？”颜鹤年继续道，“你说，我若是把那位郡主给偷走的话，太后会因为忌惮豫王爷而杀了我吗？”

　　不等梁有情回答，颜鹤年便摇了摇头，自语一般的说道：“我猜不会。豫王算什么东西？与太后的大业比起来，区区一个郡主又算得了什么呢？谁让这世上只有我才能给太后她想要的东西呢？你知道吗，梁大人，这些都是太后允诺我的。”

　　“嘻嘻！”颜鹤年像个疯子似的窃笑了几声后又开始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

　　“你究竟给太后灌了什么迷魂汤？”梁有情咬牙切齿地问道。

　　颜鹤年被梁有情有气无处发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想知道？那我便悄悄告诉你，你可别跟其他人说哦，泄露出去，是要杀！头！的！”说着，颜鹤年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梁有情顿住脚步等着颜鹤年继续说下去，颜鹤年瞧了眼周围后，又朝着梁有情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她想长生不老，可那法子只有我知道——”

　　“满口胡言！”梁有情厉声斥道。

　　颜鹤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爱信不信，反正太后相信就行。上次，就在我即将被处死之前，我托人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太后，太后便助我从诏狱中脱了身，然后还向我承诺，只要我给她拿到了那秘方，这大俞的女子任由我玩耍。所以梁大人，您啊就别费那心思了，你奈何不了我的。”

　　“我看太后对你的信任也不如从前了，要不这样，你跟了我，我保你今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过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了。”颜鹤年笑着调侃道。

　　“姓颜的，你别太嚣张了，我迟早会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梁有道道。

　　“哦，是吗？”颜鹤年不信，“那我等着看咯！”

　　言罢，他还嫌对梁有情的刺激不够，于是又提起了贺妍儿的事，“唉，大人你是没瞧见，贺妍儿哭着求我的那个模样，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啊，我差点儿就心软了呢！”

　　“可到手的美人儿若是就那样放了回去，那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颜鹤年自顾朝前走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梁有情慢慢缓下了脚步，“更何况，她实在是太香了。”

　　“大人你知道吗？她见求我这一招不管用，最后把你也给搬出来了呢。”颜鹤年遗憾的摇着头，“说什么若是我伤害了她的话，你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像是那么容易被威胁的人吗？她越是那样说，我便越要动她，我要让她亲眼看着，即便我把她给占了，你也动不了我一根汗毛。”

　　“我打她，我用鞭子狠狠的打着她，她喊一遍你的名字我便打她一鞭子，她嚎一声我便用一分力，直到最后她认命妥协了，无论我怎么对她她都一动不动。而且我还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上次插手救了她一次，或许她不会受这么多的折磨。哈哈哈，你知道吗？”颜鹤年笑得岔了气，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最后，她信了，她觉得她的痛苦都是你造成的。”

　　梁有情不再向前走了，她静伫在原地，想起那天贺妍儿听到她名字时的惊恐已然明白了一切。

　　她想到了贺妍儿所受的屈辱，想到了待字闺中的赵萱柔极有可能变成下一个贺妍儿，甚至还会有更多的“贺妍儿”出现。

　　梁有情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姑娘们担惊受怕的面孔，以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喊着救命的绝望。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梁大人，怎么不走了？”颜鹤年回过头来看着梁有情，见她一脸愤怒，更是得意至极。

　　但下一刻，还没来得及收回笑容的颜鹤年便被梁有情一脚踢飞了出去。

　　“你，你竟敢——”颜鹤年话还没说完，胸口上又被梁有情狠狠踩了一脚，肋骨顿时发出了咔嚓声，颜鹤年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

　　但梁有情并不打算给他个痛快，她用脚后跟在颜鹤年的胸口上碾了几下，看着他的额头上滚下簌簌冷汗。

　　颜鹤年见梁有情的眼里起了杀意，心下一惊，忙向她讨起了饶，“梁大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一定一定会改邪归正的。”

　　梁有情扬起嘴角笑了一声，并未多说一个字。

　　随即她缓缓拔出长翮刀，避开颜鹤年身上的要害之处，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肉。

　　颜鹤年是真的怕了，他从梁有情的脚底下挣脱开，向后退缩着，他在赌梁有情只是在吓唬他而不敢真的杀了他，“梁有情，你不能杀我，我对太后很重要，你若杀了我，太后定不会轻饶了你！”

　　“是吗？”梁有情笑道，“那便试试？”

　　颜鹤年被梁有情眸子里的狠厉吓到了，他仰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不停地向后退着，可梁有情却不急不缓的朝着他靠近。

　　“现在，你可能体会到贺妍儿当时的绝望？”梁有情道，“你视太后为你的救命稻草，我却偏偏要你记着，如今你落到了我的手里，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更别说是太后了！”

　　“梁大人，别冲动，你冷静一些好吗？”颜鹤年乞求道，“你想想，你若在这皇宫里把我给杀了，那就是不给太后颜面，太后必定不会放过你的，因为我这一条腌臜命搭上你自己的性命，多不划算啊，你饶了我这一次，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做那些坏事了，你相信我这一次，你若实在是不解气，哪怕断我只手也好——”

　　梁有情要是再信他的鬼话，那她便连蠢货都不如了。

　　“行，那我便先断你只手！”说话间，手起刀落，梁有情没砍下颜鹤年的手，可刀尖却好巧不巧地落在了他的下身。

　　一声惨烈的嚎叫顿时回响在了甬道之内，震飞了落在宫墙上的昏鸦。

　　血染红了颜鹤年的衣摆，此时的他再也没力气逃了，只能一只手捂着痛处躺在地上打着滚。

　　此刻的颜鹤年像极了砧板上的鱼肉，而梁有情便是那把刀俎。

　　“梁大人，刀下留人！”闻讯赶来的高祈出现在了梁有情的身后，他不愿看着梁有情陷入险境，哪怕是拼了性命也要救下颜鹤年一命。

　　“梁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真的知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颜鹤年看到高祈，仿佛又看到了一丝曙光。

　　他忍着剧痛挣扎着跪在了梁有情的面前，恳求着她饶自己一命。

　　但梁有情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认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原来所坚持的，现在看来都是一个笑话。

　　此时的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时错了。她的心里只有对这些恶魔的愤恨，连带着对太后的失望，她将所有的情绪都报复在了颜鹤年的身上。

　　“梁大人，快把刀放下——”高祈轻声安抚着梁有情的情绪，伸出手慢慢地朝着她靠近。

　　而梁有情用她那双已经泛起血红的双眼看了高祈一眼后，又将目光移向了颜鹤年。

　　她不信颜鹤年改邪归正的话，亦不敢轻易地相信高祈，她怕这一放手，留下的又是无尽的祸端。

　　梁有情看着颜鹤年，蓦地笑了一声。

　　“去死吧你！”她咬着唇一字一句说着，随即双手高举起长翮刀，向下一划。

　　带着温热的殷红血夜喷涌在了梁有情的脸上，她的神志微有恍惚，目光空洞的看着围墙上随风飘扬的旗帆，看都没看颜鹤年一眼，只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滚了一圈后，随即又听到了一声东西倒地的闷响。

　　高祈愣在了原地，随之赶来的宫兵也怔在了远处。

　　他们看着浑身是血的梁有情慢慢转过身，不禁怵得后退了几步。

　　哐当——

　　梁有情手里的刀掉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她便被人围在了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