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书魂》南朝烟华

38、流量教父18

　　“婉儿，你起来。”武后一振衣袖，从御座上起身，她一步一步，缓缓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昏黄的烛光，将她华贵而高大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那影子仿佛就像一座大山，将上官婉儿瘦小的身形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上官婉儿还是听从那上位者漠然的命令，双手握拳，从地上站了起来：“太后，婉儿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死，又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

　　年轻女官倔强地抬起脸来，一双眼中犹自闪烁着泪光，她蹙着眉，悲戚之中犹有不甘，为英年早逝的李贤，亦为注定将此生葬在权力之中的自己。

　　演员的功力，不单单体现在她的台词、表情以及肢体语言等单个方面，更多的，体现在这些所有的集合体上。而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演员，高以然几乎只需要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能通过一个悲伤中略带不甘的眼神、一个哀痛中略带不忍的微表情以及僵硬中略带愤怒的肢体语言，塑造出一个倔强、勇敢却格外隐忍的年轻女官形象。

　　但，也只是一个倔强、勇敢却格外隐忍的年轻女官而已。上官婉儿之所以区别与其他与政事相纠葛的宫廷女官，不是因为她本人拥有多么区别于她人的出色才华，而是因为她有一个在历史上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女上司——女皇武曌。

　　因此，在她们这一没有前面十几集内容铺垫的片段中，陈瑄饰演的这个时点仍是武后的女皇，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配角，因为这个人物发挥的好坏，直接决定了上官婉儿是否能成为上官婉儿。

　　武后没有回答贴身女官悲凉的疑问，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缓缓走到她身边，自袖中拿出一封密奏，递到她的身前：“李勣的孙子李敬业在扬州起兵谋反，自称大都督，有密探称，竟在他军中发现了一个人。”她缓缓地说着，目光依然平静如水，只有嘴角隐约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噬人冷笑。

　　上官婉儿双手接过那道密奏，不可置信的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后，才缓缓抬起头来，颤着声问：“是……谁？”

　　“废太子，李贤。”武后缓缓转过脸来，凤眸中陡然射出冰冷的光芒。

　　“这不可能……”上官婉儿惊惧地瞪大了双眼，“太后，我亲眼看到他断气……”她先是急急地要解释，最后不知为何，那声音遽尔弱了下去。

　　因为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纵然这个片段已排练多次，当再度看到陈瑄那双充满杀机的冷酷无情的双眼时，高以然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那一刻，她竟然产生了一丝奇怪的幻觉，仿佛此时此刻在自己耳边幽幽响起的，根本不是陈瑄的声音，而是来自真正的武后：“当然不可能是真正的李贤，因为你回来了，他就一定不会活着，但如果……他还活着，那么李敬业军中的那个，就一定会是真正的李贤，至少，在天下人眼中一定如此。”

　　高以然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恍惚间，此时此刻，她似乎不再是高以然，而真的变成剧中那个才华横溢、聪敏过人但仍然保持着少女的倔强与痴情的上官婉儿，并且真的开始代入对方思考起来。

　　李贤是太后的儿子，却更是她的敌人，这不仅出于他内心的叛逆，更因为他天生的政治立场。而作为太后的敌人，他必须死，而至于自己，太后身边最信重的女官，更不允许，同她的敌人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所以她派自己前往巴州，务必亲眼确认李贤的死。

　　“婉儿……明白了。”上官婉儿垂下头去，秀眸之中，是一片死灰般的沉寂。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叹息。这叹息响彻在寂静无人又十分空旷的宫室之中，格外明显。

　　那华服高髻的身影缓缓走了几步，在放大的镜头下，陈瑄眼角那些被化妆师刻意添上去的鱼尾纹，因为她此刻眼中格外复杂而沧桑的神色竟显得格外真实。

　　“你不明白，”武后的嘴角，亦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不明白朕为什么要让你去送他，就如同你不明白为什么，朕当年要亲口告诉你，你祖父上官仪被处死的原因。”

　　“婉儿当然明白，祖父上官仪，是因为反对您才被处死。”容色秀美的女官咬着唇，倔强而激动地回应道。

　　“反对我？”武后浓密而修长的眉宇却是微微一挑，一声自负而讽刺的轻笑声亦随之从她的唇角逸出，她扬起下巴，凤眸轻轻眯成一条线，显出一种特别的气魄：“这天下反对我的人何其多，我又为什么偏偏要和一个仅会写文章，论心机城府尚不及同僚一半的迂腐书生置气？”

　　上官婉儿不由愣住，祖父的死因显然盖过了她因情人去世产生的悲痛，一双眼睛顿时炯炯望向武后。

　　宫室之内，并非全然寂静无声，因为窗外偶尔会响起一两声鹧鸪的啼鸣，然而此时此刻，除了武后的声音，上官婉儿已听不见任何杂音：“上官仪之所以一定要死，是因为他草拟了一份废后诏书，这份诏书一开始，当然不是出自他的授意，至少，不全是，但上官仪，他却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武后的声音如此地平静，上官婉儿却听得呆住，她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缓缓开口：“您是说……先帝他……他曾经……”

　　“宫中的传闻是真的，先帝，的确曾经动过废后的念头，也许为了我那薄命的姐姐，也许为了他那千娇百媚的小情人魏国夫人，也许……只是因为他不再需要我。”

　　这一次，武后用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朕”。

　　上官婉儿心中蓦然一震，她看着眼前在自己心目中一向强大自信，从不畏惧任何敌人，甚至越战越勇，从来不知脆弱为何物的太后，竟惊讶地发现，对方那双沉静而睿智的凤眸中，竟隐约之中，浮现着一抹罕见的伤怀。

　　“太后……”上官婉儿口中喃喃，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得武后的声音继续响起。

　　“可我并不恨先帝。他给我的，远远要比给其他女人要多地太多，虽然到后来，他也许并不情愿。”武后缓缓走向御座，重新坐了下来，又是慨然一叹，“如果没有先帝，朕只会是甘业寺中一名无名无姓的女尼，在无尽个相同的日日夜夜里，听更漏声长，叹芳华日短，直到消磨掉自己全部的生命，哪里还能走的到今日？”

　　“这么多年来，太后处理朝政，为社稷夙夜匪懈，亦未辜负先帝分毫。”上官婉儿亦望向太后，坚定而诚实地表达着自己的内心。她从十三岁起被武后看中，赐以“才人”的女官身份，才得以脱离奴籍，掌管宫中制诰，跟随在武后身边多年，无论她们之间隔着何等恩怨情仇，上官婉儿都自认此言坦然，出自真心。

　　武后看着自己最为宠信的这个女官，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跟前来。上官婉儿亦是微微一愣，缓缓走到她的跟前，跪坐下来，不知不觉间，她一举一动已不再僵硬，似乎忘记了，就在片刻之前，自己还在为情人的死而悲痛不已、忧伤不忿。

　　“先帝也曾和贤一样，是个俊秀聪慧、风姿出众的少年郎，我们那时，也曾有过一段值得怀念的，甜蜜时光。”武后微微侧着头，细细端详着上官婉儿那张年轻而生机勃勃的清秀容颜，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脸，眸中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怀念之色，“朕那时，也同你一般，正值盛年，但谁又不是呢？王皇后、萧淑妃甚至魏国夫人还有这宫中许许多多的女人……她们无一不曾有过能令君王留驻的美貌，可是为什么，她们还是像暮春褪去的花瓣那样，消失地无影无踪？”

　　“因为她们，是太后的敌人。”上官婉儿下意识地回答。

　　“婉儿，你又错了。”武后却笑了，那笑容很轻，却不由自主带着一丝自信与睥睨，“她们之所以会注定消失，不是因为朕，而是因为她们自己。”

　　“太后是说，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上官婉儿再度下意识地说完后，忽而怔忪不已，以她的聪明，不难察觉到，太后今日忽然同自己叙说旧事的原因。

　　“朕听说，你从巴州离开时，写了一首诗。米仓青青米苍碧，残阳如诉亦如泣。瓜藤绵瓞瓜潮落，不似从前在芳时？”武后忽然话锋一转，貌似漫不经心地问她。

　　“太后恕罪，婉儿只是当时……有感而发。”上官婉儿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她这首诗正因有感于李贤那首触怒武后的《黄台瓜辞》而发，却没想到身边的细作竟能将话传的这样快。

　　“婉儿，你很有才华，但是朕希望，你的才华，不要同你祖父一样，仅仅浪费在诗赋之上。”武后眼中那些怀念之类的情绪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的眼神再度恢复到了开始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静幽深，“李敬业谋反的消息，不出两日便会抵达洛阳，朕要你拟一道诏命，令李孝逸为扬州道大总管，讨伐叛军。他李敬业不是要匡扶李唐吗？朕便找个李唐宗室领兵，看他如何为自己正名？”

　　武后的嘴角慢慢勾勒出一抹冷笑，她冰冷的眸中不断交织着愤怒与轻蔑的情绪，对于背叛与反对这种事情，她已经历的太多，当然知道如何用最狠的手段以最快的速度征服敌人。

　　上官婉儿的神情亦慢慢凝重了起来，李敬业谋反还打着废太子贤的旗号，宰相裴炎也在闹着要太后还政于皇帝……她有预感，接下来的东都洛阳，将会陷入一场巨大的□□，在这个时候，太后需要她，她也绝对不能乱……

　　不似从前在芳时……从前，是真的回不去了，可芳华易逝、红颜易老，就算回去，谁又知道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这残忍的宫廷渲染的面目全非……年轻女官眸中虽然依稀闪烁着晶莹，脸上表情却慢慢变得无比坚毅。

　　“卡！”就在此时，导演喊了结束。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迷女皇×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