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书魂》南朝烟华

31、流量教父11

　　“宋海棠是百乐门一位艳名远播的舞女，因缘际会之下，同留学归来的进步青年顾绍明相识并相爱。为与顾绍明长相厮守，宋海棠不顾经理劝告离开了百乐门，同顾绍明一起回南京老家见父母，然而，两人的爱情并不为顾家老人所接受。彼时，日寇侵华、国土沦陷，在父母和心爱之人之间左右为难的顾绍明决定参军，守卫国家，同时为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好正大光明地迎娶海棠。离开之前，两人约好，待驱逐日寇、河清海晏之后，再续前缘。却不料仅仅半年之后，前线传来顾绍明及其所在连全军覆没的消息。据说，这完全是因为一个叫宋墨的官兵向日伪政府出卖了情报，而其本人，也踏着战友的尸骨搭上了大人物，并成为日伪政府的一名重要官员。悲痛之下，宋海棠决定返回百乐门，并借机为爱人报仇，刺杀宋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成功结识宋墨的夫人何丽娜之后，宋海棠被顺利邀请出席宋墨为夫人举办的生日派对，而就在这场派对上，宋海棠竟见到了已经死去的顾绍明……”

　　镜头转向表演现场。

　　高雅而舒缓的音乐，琳琅满目的食物和酒水，还有那些在舞池中轻轻摇晃的上流社会名媛绅士们……当外界正风雨飘摇时，这里却是一片虚假的祥和，而夹杂在这片虚假的祥和之中的，还有太太们拿腔拿调的酸言酸语。

　　“瞧瞧她那个样，轻浮！”

　　“一个舞女，也配来这种地方，真不知道宋太太怎么想的！”

　　“就是，这种下九流的舞女，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

　　在一片酸气冲天的声讨里，镜头中缓缓步出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来。

　　黑底绣大红玫瑰缠枝旗袍勾出玲珑有致的曲线，乌黑油亮的长发烫成时髦卷曲的形状，精致流畅的下颌线下，脖颈修长如玉。行走之间，她的腰肢如杨柳随风轻摆，一截细腻雪白的大腿亦随之若隐若现，释放着某种香艳而神秘的诱惑。

　　而当她行至桌边，微微转头，露出一张被描抹勾画地极其美艳、极其风情的一张脸时，现场观众席中随之响起一声声不约而同的惊叹，因为这饰演头牌舞女宋海棠的女演员，竟是高以然！

　　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纵然已跌入现实的深谷，在荆棘中摸爬滚打，从而长出鲜红带血的羽翼，在观众眼中，这朵一出道即被捧上山巅的雪莲，始终还是当年那个纯净皎洁、孤芳自赏的民国才女宋铅华。也因此，那时即便有些作品的女一号找到她，也多半冲着“宋铅华”而去。

　　只是，高以然虽自信有能耐将宋铅华饰演的惟妙惟肖、神韵皆备，却不认为自己的能耐仅止于此，她想要尝试别的可能性，却因为拒绝地太过不留余地开罪了制片人和投资方，非但从今往后绝缘于女一，手上的资源亦是一落千丈。

　　年轻到底气盛，顶着粉丝的不满、媒体“自降身价”的嘲讽以及圈内的人情冷暖、捧高踩低，高以然接下了一个又一个“恶毒女二”甚至“炮灰女三”的角色，并尽可能将她们塑造的有血有肉、可圈可点。只是，配角终究不是主角，尤其，在她参演的那些几乎清一色用来“捧角儿”的电视剧或电影中。即使导演再怎么夸奖她“演技惊人”，也不得不为了突出演技平庸的女一号，在后期剪辑时，剪掉高以然大量戏份。

　　当一片绿叶固然没有关系，可当一片藏在肥硕的红花阴影之下，永远见不到阳光的绿叶呢？

　　服务生们被夫人们提前打了招呼，没人搭理宋海棠，她也不以为意，反倒自顾自倒了杯红酒。纤细雪白的脖颈微微一扬，其中甘美与苦涩一道入喉，她喝地极慢，也极优雅，却最终剩了半杯，捏在手里，轻轻摇晃着，一双媚眼半睁半闭，恍若微醺，只在不经意的瞬间，流转出几缕阴冷的杀机。

　　美人醉酒，一向是最好看的，尤其宋海棠这样的绝色佳人，更是引得男人为之神魂颠倒，纷纷上前攀谈。如此一来，太太们的酸气便愈发重了起来。

　　“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勾引男人了！”

　　“就是，故意穿成那样，就是为了勾引男人的！”

　　“舞女就是舞女，下贱坯子……”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傅娇娇饰演的何丽娜一身新作的白色洋装，正扶着栏杆，缓缓走下楼梯。

　　听到自己特意请来的客人遭到非议，这位从小生活优渥、单纯且仗义的富家小姐忍不住皱起眉来，加快脚步，娇气却霸道的目光一一扫过众太太，冷冷地说：“宋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谁要是当着我的面说她的不是，就等同于是在说我！如果那样的话，还请出去，这毕竟，这是在我家、我的生日派对上。”

　　“Lena，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面对这位巴结上那位大人骤然崛起的新贵的夫人、财政部次长的掌上明珠，这些原本对着宋海棠横眉竖眼的太太们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Lena，我们不是故意针对你的朋友，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呀。”

　　“就是啊，宋小姐毕竟是个舞女，宋先生又素有君子之名、洁身自好，你把她带到家里来，我们怕宋先生不高兴。”

　　“哼，我先生高不高兴，还轮不到你们操心！”显然，这位骄傲而单纯的大小姐没有听懂这些太太们的言外之意，撇下她们就跑到了宋海棠跟前，兴冲冲地拉起了对方的手。

　　“海棠，我真高兴你能来！”何丽娜脸上的笑容是那么诚挚。

　　宋海棠望向她的眸中，却隐约闪过一丝愧疚，然而很快，这一丝愧疚便被深深藏起，她殷红的唇边缓缓绽开来一个格外明丽的笑容，大大方方道：“既是宋太太邀请，我怎敢不来。也亏得有你，叫我见了大场面。”

　　她前一句说的冠冕堂皇，后一句却刻意压低声音，语带戏谑，只叫何丽娜一人听见，后者在微微一愣后，听懂了她的调侃，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女人，一个媚色无疆，一个清纯甜美，恰似红玫瑰与白玫瑰，格外的吸引眼球。

　　正在此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何丽娜抬头张望，脸上便是一喜，拉着宋海棠就要过去：“走，给你介绍一下我先生宋墨！”

　　听到宋墨名字那一瞬，宋海棠浅笑盈盈的眉眼忽而一凛，红唇渐渐勾起一个十分微妙的弧度，而冰冷的杀机，便从那嫣然的唇角微妙泄露出来。

　　她们终究没走过去，因为不过一个抬首的时间，宋墨和他的朋友们便已大步流星，走到了何丽娜跟前。

　　何娜丽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入那为首之人的怀抱，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介绍二人：“墨哥哥，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海棠！”

　　“海棠，这是我先生宋墨。”

　　随着何莉莉的介绍，宋海棠已抬起了她妩媚多情的温柔眉眼——那是她早已预设好的计俩，然而，当她柔软的目光堪堪与这日伪政府的高级官员、自己将要毒杀的报仇对象相接时，瞳孔却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剧烈收缩了一下。而在脸上的表情几乎全部冻住之际，一股酸意随之涌上宋海棠的眼角，险些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而赵晨扮演的，此时此刻改名换姓叫做宋墨的顾绍明，也在看清楚新婚娇妻这位刚结识的朋友的脸时，亦是生生愣住。

　　“你们……”何丽娜挽着丈夫的手微微一僵，她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自己面无人色的丈夫，又看了看眼眶红红的好友，茫然讷讷，“你们……认识啊？”

　　“我们……”在妻子狐疑的目光中，顾绍明有些艰难地张口，只是才说了两个字，却被宋海棠打断。

　　“我怎么可能会认识宋先生，”明媚的笑容再度回到了宋海棠的脸上，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妩媚多情的百乐门头牌舞女。

　　她一边笑着，一边却任由泪水轻轻流下眼眶，握着何丽娜的手说，“只是我曾有一个哥哥，早年从军，不幸牺牲，只留下二老白发送黑发，现在也不知埋骨何方。今天看到宋先生，实在把我吓了一跳，他们二人的长相……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说到这里，她轻轻抬手，一点点擦去眼角的泪水，望向顾绍明的眸中，再不掩思念之色。

　　“原来……是这样啊，好可怜啊！”单纯的何丽娜很快便将自己心中那一丝狐疑抛在脑后，她亲昵地挽住宋海棠的胳膊，对自己的丈夫调皮地吐吐舌头，“墨哥哥刚才发呆，怕也是被海棠这个反应吓住了吧？”

　　“是……她刚才那样……实在有些令人震撼……”顾绍明刚从失魂落魄的状态恢复过来，听到妻子的话，勉强笑笑，却不敢去看宋海棠。

　　“咦？海棠已过世的哥哥，和我先生长得像！海棠又和我先生一样姓宋……”在顾绍明犹自不安的神情中，何丽娜一边曼声说着，一边忽然拍手，“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提议！”

　　她看看眼中犹有泪光的宋海棠，又看看默然不语的顾绍明，嫣然笑道，“不如，你们就此结为兄妹！如何？”

　　“丽娜……”顾绍明眉头微皱，第一反应就是开口拒绝，未料，他的话竟再度被宋海棠打断。

　　“当然可以，如果，宋先生不嫌弃的话。”她轻轻一笑，眸光流转之中，思念之余似有淡淡忧伤，那忧伤刺地顾绍明心头隐痛，怔怔看向宋海棠，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而宋海棠就在他的注视之下，款款行至桌旁，端起红酒瓶，倒了两杯。

　　倒酒时，镜头放大到宋海棠那只托着高脚杯的，纤细修长，指染丹蔻的右手上，在一阵轻微小幅却频率极高的颤抖之下，几缕白色的粉末从殷红的指甲缝隙落下，迅速溶解在酒中。

　　在宋海棠即将转身之际，镜头又给了她一个脸部特写——她的嘴角上翘着，似乎是在笑，眼底却一片冰凉。

　　“宋先生，”宋海棠将没做过手脚的那杯酒送到顾绍明手中，脸上的妩媚笑容几乎倾倒众生，“我敬你。”

　　她那双含笑的眼中，完完整整映出眼前这个男人英俊却略显沧桑的脸庞：“敬你……和我哥哥一样，保家卫国，不辞辛苦；也愿你……和他一般重情重义，有始有终。”

　　她的话说的极慢极慢，而每说一句话，顾绍明的脸色便白上一分，最后一字出口，他已是脸色惨白，整个人忍不住晃动了一下。几滴红酒随之洒落出来，落在顾绍明的虎口、手腕之上，殷红如血，他却神色怔忪，恍若未觉。

　　宋海棠嘴角还是依稀上翘着，只是看向顾绍明的眼睛里，笑意渐渐消失：“宋先生，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等一下！”顾绍明却恍若忽然从梦中惊醒，一把夺去了宋海棠手中的高脚杯，将自己手中那杯递出去，他抬起头来，格外复杂的目光望向宋海棠，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化作了一句格外冷淡的话，“你喝这一杯吧。”

　　言罢，也不管宋海棠再说什么，顾绍明一仰头，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只是捏住酒杯的手不禁用力，露出森白骨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