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书魂》南朝烟华

20、交换的人生13

　　“沈”小姐又是高跟鞋又是紧身长裙，在这到处都是树枝和软土的公园里更是不便，哪怕比沈父年轻许多，也是难免一身狼狈，脸颊手臂上被刮到好几次，甚至脚也险些崴了。

　　反倒沈父年纪大了，终究念着这是女儿的身体，看似凶猛实际上也不怎么敢下重手，见她左支右绌心里更没由来的难过，是以没过多久自己就气喘吁吁地停手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沈小姐”环视着眼前这四个人，总算明白这一切都是高棠和李萧然设的局，心中一阵怒火上涌，恶狠狠对着沈父道：“你这老东西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恶心？我不男不女？拜托，你女儿现在就是个纯爷们吗？你怎么不说她一个女的天天呆在一个男人的身体里不恶心，不害臊？还有，你可别忘了，我现在不姓孙，姓沈，我父母不就是你和你老婆吗？要羞的没脸见人，好啊，我不在乎，您大可自便！”

　　“你这个……”沈父虽然固执并重男轻女了一辈子，但总还算是个循规蹈矩的良民，哪里见过这种颠倒黑白的厚颜无耻之徒。奈何空有一腔骂死人的愤怒，却无有诸葛骂人之才，只能气的满脸通红却无可奈何。

　　而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出言的“孙”总终于开口：“孙熙，这么多年不见，你别的本事没怎么长，嘴皮子倒是比从前利索了很多啊。”

　　“沈”小姐闻言，脸色霎时变得雪白，紧张地不知将手放在何处，浑身的汗毛也都跟着倒竖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她明里暗里没少报复“沈惠佳”，但却从来不敢在正主面前露脸，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对眼前这个人，她虽又爱又恨，骨子里却存着一种本能的自卑和妒忌，这种情绪从他们交往之日起就一直存在。

　　而随着她越来越像“沈小姐”而非“孙熙”，而对方却一路扶摇直上，她心中这种情绪便愈发强烈，而强烈之余，不知不觉间，竟添了许多畏惧，使得她无论如何也难在“孙”总面前抬的起头。

　　“只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孙”总的目光淡淡的，却透露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无论你是男是女，多大岁数，还是和从前一样，没出息。”

　　谁料，这一句戳心之言吐出，“沈”小姐没进一步把头埋进泥土里，反而放松了许多。

　　她抬起头来看着对方，问出了那个困扰了自己将近十年的问题：“你早知道我没出息，当年又为什么要选择我？追你的人之中不乏优秀男生，你最终却选择了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我，是因为……我看起来，懦弱可欺吗？”

　　听了这话，沈父也不由看向“孙”总，一脸的纠结与疑惑。对于女儿找的这个男友，沈父实际上从未真正认可，毕竟在他传统的观念里，嫁女当高嫁，娶媳才低娶。沈父虽嘴上从来不说，心里却一直认为，自己的女儿理应配的起更加优秀的男人。

　　然而这一次，沉默的人却换成了“孙”总，他高傲的视线异常罕见地垂下，却没有任何焦距，更不知看向何方。

　　李萧然见状，不由轻声打破了沉寂：“孙总，既然老人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个中原因，还是说开了为好，毕竟有些问题若是不挑破，便永远也不能算做真正解决，不是吗？”

　　“孙”总闻言略略抬眼，先是和李萧然清澈如水的眸光对视了良久，复又望向这两个，曾经在沈惠佳的生命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男人”。在良久的沉默之后，最终，他的目光对上沈父的，缓缓地，缓缓地开口：“因为，那时的沈惠佳，需要那样的孙熙。她在不被认可的环境下自我压抑了太久，需要寻找足够的安全感。”

　　“哪怕，那份安全感仅仅只是依靠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在外炫耀能拥有她，是一件多么令人感到高兴的事吗？”

　　“沈”小姐接着他的话补充了下去，见对方没有反驳，她忽而恍然，忽而满面颓然，一边笑着，一边落下了眼泪。这么简单的道理，枉她兀自想了这么许久，自以为爱过了、报复了、得到了，却没想到，在他人眼里，终究不过是一件工具。可是她，不，应该是他的人生呢？

　　有了沈一名之前的劝说与铺垫，沈父当然明白，“孙”总说的“不被认可”是什么意思。想到女儿之所以会找这么一个没出息又心术不正的男友，最后还抛弃了自己已有的一切换个所谓的“男儿身”……这一切的一切，竟最终是因为自己，他不由眼前一黑，脚步也跟着踉跄了一下，若非高棠“做惯体力活”眼疾手快搀了他一把，非得结结实实摔上一跤不可。

　　“孙”总见状也不由脸色一变，跟着扑上去，手上动作虽然慢了半拍，一声“爸爸”却没忍住脱口而出，引得老人又是一愣，随即无地自容，只得掩面而泣。

　　“对不起……爸爸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女孩儿，不应该像男人一样……在别人眼里太过异类，不会过的很开心……”

　　看着头发花白、痛哭流涕的老人，“孙”总不由回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幕，面色忽然变得十分复杂。

　　在弟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亲也曾给她讲过历史故事，教她做人的道理，也曾手把手教她握笔，教她写字……

　　从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开始改变了呢？也许是因为邻居家的姐姐早早嫁给了富人，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也许是因为亲戚家的女儿在外漂泊多年最终一事无成且别无着落……

　　父亲觉得女人不该像男人一样在外面拼搏事业是重男轻女，可是她呢？

　　她固执地认为，女人一定要像一个男人一样有所成就，这难道不也一样是重男轻女吗？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人，就有被人看到的需求，被人尊重的需求，说到底，与性别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就在“孙”总满目复杂，一颗原本坚定不已的心开始出现轻微的摇摆之际，李萧然抓住时机，猛然放出最后一击：“其实，沈一名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他的姐姐。他说，‘如果，她不愿意回来的话，请代我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男是女，都有权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希望我的姐姐永远活的漂亮，活的开心，不论是以怎样的身份’。”

　　……

　　翌日，书屋。

　　李尹一如既往早早起来，今天既没有急需处理的工作，张老板那边也没传来任何消息，他便捧了一本书来，细细翻看。

　　院子里，李萧然仍然在一丝不苟地侍弄着那些花儿。

　　整个空间内，一片安然宁谧，直到高棠推门而入。

　　“我说！你可真是神了！”他兴冲冲地跑到李萧然跟前，手里拿着本财经杂志，封面上赫然是位典雅时尚、气场十足却并不过于凌厉的商业女性，一个显眼的大标题跟着映入眼帘——慧明科技创始人沈惠佳小姐独家访谈。

　　“我昨天，去看了孙熙，还真被你说中了，这小子居然疯了！”高棠一边说，还一边比划，“他一会儿说自己有个富婆女友，一会儿又说好多男的喜欢自己，给他爹妈吓得够呛！这个没出息的家伙，人生置换回去之后全毁了，从前还能本校直博，这会直接大学肄业，又因为脑子有问题没法出去找工作，蹲家里啃老。可是他那对父母本来也没什么钱，家里还有个弟弟要结婚，老俩口一合计，打算给他送精神病医院去了。”

　　对比他的喋喋不休，李萧然明显兴致缺缺，她淡淡扫了眼高棠，一脸无语：“麻烦让让，我要去接水。”

　　“我给你接！”正在兴头上的高棠压根不在乎别人配不配和，一把抢过水壶匆匆几步找到水龙头接了水，又迈着大长腿几步快走回来。

　　“诶，然后那个徐燕燕，你还记得不？那个泼妇居然去年就结婚了，他们也没挤在那个老房子里，而是早早攒上了首付又听从沈惠佳的投资建议，选择最适合的方式理财，两人买了套两居的次新房，看上去好像也没有这么泼辣了。最妙的是，包括徐燕燕、还有沈惠佳和孙熙的父母亲，他们居然一点儿不知道那些前事……你这就好比做了条全新的轨道，将他们的人生完美置换了过来，除了他们自己和我们，没有任何人知晓曾有那么一段错位的人生。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高棠巴巴望着李萧然，仿佛在看着一块巨大的金子，哦不，金子对他都没这么大吸引力。

　　“这当然不是我能做的到的。”李萧然然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利用了原书的力量而已。你这个人，早跟你说了要多看书不听!”

　　“好好好，姑奶奶，我下次一定好好看书，快告诉我吧!”

　　“原书写的是，一个女孩儿和她心仪的男生交换灵魂，两人在彼此对方身上学到很多，补足了自己身上的缺点之后，又置换回人生原来的轨道的故事。小说中的男女互换是浪漫的爱情故事；只可惜，现实中的男女互换却是利用与被利用。沈惠佳利用了上半段，而我，只是利用了下半段罢了。”

　　“至于那一段错位的记忆，不会留存在旁人的脑海里，但估计，会伴随两个当事人自己一生吧。”阳光刺目，使得李萧然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断头王后》里曾经有一段话，她那时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的价格。这一次，这个“她”换成“他”，也同样适用，其实无论是男是女，在这个社会上，都同样没有捷径可走。

　　高棠却没想这么多，这种忽然发现新大陆的喜悦已经掩盖了所有，使他不住在房间来回走动，嘴上念念有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个方法有意思，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呢……”

　　李萧然没再理他，自去侍弄花草。李尹却从书籍中抬眼，淡淡笑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要不等下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