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书魂》南朝烟华

18、交换的人生11

　　“那么，凭什么？”他的语气虽然缓慢，声调却忽然变地异常尖锐，那仿佛已不再是他原先的声音，一双眼好似利刃出鞘，倏然刺向对方。

　　“你知道一个人要从一无所有走到能够拥有一家自己的公司，能够真正掌舵自己的命运需要经历些什么吗？你知道疲倦至极却不敢闭眼睛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知道做梦都在揣度竞争对手下一步会怎么走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你又知道，这五年来，我和我的团队我们一起，熬过多少个不眠之夜，参加过多少不情愿的酒局又经历了多少次绝望，才能有今天？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你的一句‘各归其位’，就要让我无怨无悔地让出这一切？什么叫损失不太大？说的轻巧，拿一个已经拥有一家公司，甚至很有可能会在三五年之内上市的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去换一个青春不再且声名狼藉的女人叫损失不大？还是拿一段即将走上财务自由甚至更高阶层的人生，去换一个注定走下坡路甚至遭人白眼的人生叫损失不大？”

　　面对这比上一次还要沉重不知多少的压力，以及铺天盖地般席卷而至的负面情绪，李萧然没有闪躲，更没有后退。她一双清冷的眸子望向孙熙，其中盛着一种近乎倔强的明明白白：“可在世人眼里，奋斗五年功成名就的那个人叫孙熙，成为媒体争相报道的成功人士，也叫孙熙，而不叫沈惠佳！”

　　李萧然最后那句话，仿佛一记重锤，敲的”孙”总锐气顿失。但这并不意味着需要就此妥协，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后，他重新转过身，俨然已恢复平静的眸子望向同样平静的湖面：“我找人调查过，虽然，没能查出你们的来历和行踪，却不难知道，最近不但有人造访了沈家，还有陌生人拜访了徐燕燕……沈家的情况，也许你们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可沈惠佳和那位的往事，尤其关于分手的原因，却不尽然吧？”提起“那位”时，”孙”总的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鄙夷，显然是厌恶至极。

　　李萧然点了点头，回答的非常直白：“没错，我们只从徐燕燕那里知道你们分手，是因为一张照片，但那张照片上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你……沈惠佳当年是否有劈腿，就连徐燕燕自己也说不出清楚。”

　　“孙”总却深深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件事情，确实说来话长了……”

　　五年前 A大校园

　　风雨欲来，天边凝重的乌云低压压地沉过来，直直坠入人的心底。

　　而穿着格子衫，推着自行车的孙熙走在狭窄的校园小路上，当偶尔侧头，望向身边女友冷淡精致到陌生的脸时，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渐渐沉入谷底。

　　“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孙熙停下车，双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眼睛直直盯着前方，语气里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意下，竟携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

　　和他那格子衫加书包的明显学生扮相不同，女生穿了身剪裁得体的宝蓝色休闲西装，袖口卷成精致的形状，在恰到好处地衬托出身材比例的同时，更添几分精神干练的气质。一头不算浓密却层次刚好的长发烫卷，染成了栗子色，使得那张画着清冷淡妆的脸稍稍柔化，她的手上没挎任何名包，只提了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电脑包，俨然一副精明干练的职场精英形象。

　　“谈项目而已，喝酒是常事。”女生的言语同形象十分一致，简明扼要，毫不拖泥带水。

　　孙熙握着自行车车把的手却越发紧了，脸上神情几经变幻，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女友：“谈项目喝酒，用得着挨这么近吗？用得着勾肩搭背吗？你这究竟是喝酒，还是在陪酒？”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几乎无可控制地变得尖锐而又急促，使得女友那双纹丝不动的眉毛竟微微皱了起来，然而，也就是那么一瞬之后，旋即松开，而当她那双淡漠的眸子对上男友那双不知因为气愤还是委屈变得通红的眼，又生生软化了几分：“你还没踏入社会，有些场合……”

　　“别拿这个来搪塞我！”显然，女友的“示弱”非但不能使孙熙心中的委屈消退半分，反倒完完全全激了他的怒意，“我也常常陪导师出去应酬，我的那些师姐师妹，她们谁不是女生，谁又像你那个样子，人家脸都快贴你脸上了你还能笑的这么恶心，沈惠佳，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孙熙一边吼着，一边将一张皱皱巴巴的照片甩在女友脸上，引得路人一阵侧目。

　　那张照片上拍摄的正脸赫然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他正一脸猥琐地凑近旁边的女生，而后者似乎没有回避的意识，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沈惠佳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扫了眼飘落在地已被污泥溅到的照片，正要弯腰将它捡起来，却被男友抢先一步重重踩了上去。

　　“那是我的客户，你之所以看到这张照片，只是因为借位的缘故罢了。”沈惠佳看了一眼自己被污泥溅上的袖子，语气渐渐冷硬，“我们公司的应酬，和你跟导师出去参加的那种并不一样，我也不是你那些师姐师妹。”

　　“我早知道，不该让你干这个。”对于女友的解释，孙熙却已完全听不进去，他几乎陷入了癔症一般喃喃自语，“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为了钱，你现在可以对那种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男笑脸相迎，将来……是不是就可以下贱到爬上客户的……”

　　孙熙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终结于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他愣在原地，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除了火辣辣的触感，上面还有冰冷的水珠，那不是任何人的泪水，而是刚刚落下的雨点。

　　痛感使得理智稍稍回笼，刚才那些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的话，也跟着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他的唇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惶惶然看向女友，却对上一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

　　孙熙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下，心中半是倔强半是愧疚，一句“对不起”在嘴边转了好几个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分手吧。”

　　那试探性的小雨滴终于渐渐变大，淋湿了整个视野。

　　“那天去学校之前，那姑娘已经连续熬了三天的夜，一杯一杯意式咖啡下肚，白开水似的，”“孙”总一口一个“那姑娘”，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派云淡风轻，唯有眼底那一丝嘲讽，稍稍泄露了他的内心，“分手以后，日子照过。工作的人是全情投入了事业，读书的人却不知哪儿来这么多时间，好似比祥林嫂还要苦，无论见到个谁，都不忘吐一番苦水。这样一来，几乎他们所有的共同好友都认为，是那姑娘被纸醉金迷所腐蚀，为了巴上有钱人，抛弃了老实人前男友，无情无义，狼心狗肺。”

　　“于是五年后，被抛弃的老实人咸鱼翻身，功成名就；而拜金女辗转于各个男人之间，与家人断绝关系，身败名裂。这故事的后半段，还真的很符合大众的期许呢，不是吗？”李萧然也望向那一片宁静的湖泊，接着”孙”总的话，缓缓说。

　　“李小姐，”“孙”总却是微微一笑，轻轻闭上了眼睛，“你确实很聪明，也很有胆识。但在我看来，你还是太年轻了。一个初入职场，或者刚工作不久尚且处于底层或中层的人，也许会介意别人议论自己什么，但在我这个位置和年纪，别人说什么，已远远及不上自己得到什么重要了。”

　　说到此处，”孙”总又缓缓睁开眼，望向遥远的天际，无谓之中，隐然透露着某种野望：“这个俗套又大快人心的故事，或许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是别人的谈资，而且极有可能，这谈资会伴随着我一生，可那又如何？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性别更加不过只是一种概率，只有到手的利益，才是一个商人追逐的根本。”

　　高棠最不耐烦的，就是跟这些一根肠子拐上好几个弯的人磨，见着李萧然的“劝说”似乎没起任何作用，忍不住有些着急，他刚想开口，打算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将问题解决掉，却被李萧然拉住。

　　“一个商人，尤其一个理性的商人，是应该作出这样的决策的，毕竟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多思无益，倒不如坦然一些。只是孙总，你既然已经打算彻底抛开过往，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您已今非昔比，却既不敢见败坏沈家名声的那位，更不敢去见自己的家人？”

　　“你都说了往事已矣，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又有什么可在乎的？”

　　“不尽然吧，如果真的不在乎，你不会暗中派人盯着那位，防止她真正作出出格的事，更不会偷偷给沈家钱，帮他们买别墅。”李萧然的目光清亮如雪，虽轻声细语，却直指要害，“还是说，在您的心目中，始终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孙熙，还是……沈惠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