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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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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从店铺的阴影里面走出来,面庞一点一点明亮清晰。
“阿谦。”他笑着喊他的名字,手指穿过他的发间,把人摁进怀里。
他身上的味道像冷杉又像龙涎香,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瞬间包裹了自己,让人安心得不得了。
苏文谦脑子一片空白,紧紧攥住池铁城后背的衣料,用力到骨节发白,仿佛生怕他消失掉一样。
他其实记不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听到欧阳说那些事情时候又恍恍惚惚的,心底隐隐约约觉得师兄不该就这么落幕,但又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基于懊悔和不甘的自欺欺人。
他用冷淡铸起大坝,把一切怀疑都拦在外面,像鸵鸟一样捂住脑袋,不听不看不想不承认。
然而这一刻,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压抑的情绪陡然被点燃,大坝一溃千里。
眼泪没完没了的流。
“好了好了。”池铁城似乎没料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拍他的背,“去我车里说话。”
他指了指前面,路边停了辆银灰色的suv,车身挺脏的。
“东西放哪里啊?”这时候店里又钻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弯腰抱着两箱矿泉水,他一抬头看到两人奇奇怪怪地姿势,和哭成泪人的苏文谦,整个人怔了一怔,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又本能地把眼光落到别处。
“那边。”池铁城一手扶住苏文谦,一手掏出钥匙,车灯闪了闪,后备箱自己弹了开。
男人把水放进去,又小跑着进店里搬了几箱子饼干泡面什么的,这才搓了搓手,殷勤地过来问他还需不需要其他东西。小镇上人口不多,小店难得碰上这样的大买卖。
池铁城摆摆手,用现金付了款。
然后他把苏文谦塞进了自己的车。
一直到关了门他还在抽泣。
池铁城回身拿了包纸巾给他擦眼睛,却越擦泪越多。
长大之后苏文谦就几乎没哭过,偶尔落几滴泪也是很快就能止住,总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拿糖哄吧?
“欸欸欸,行了行了,该哭的人是我好不好。”他无可奈何地盯着苏文谦,明明是他背叛了自己,搞得自己多年经营灰飞烟灭还差点丢了命,现在他却哭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池铁城看着他发愁。
为什么自己就是拿他没办法呢,连恨都恨不起来,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伤他,看他哭得凄凄惨惨的,只想把他揉在怀里。
苏文谦啊苏文谦。
池铁城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又点,眼光始终无法从他身上拔出来,忍了又忍,突然侧过去,伸手捏住苏文谦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唔……”苏文谦瞪大眼睛,指甲掐进了掌心。
街上虽然行人稀疏,但沿街的店铺还开着,灯光从车窗外进来,把他们两人照得昏昏黄黄。
“张嘴。”他命令着,手上用了力,像是报复一样,粗暴地撬开他的牙关,蛮横地霸占了口腔的每一处。
苏文谦被吻到几近窒息。
“你干什么!”他终于用力推开了他,“这是街上啊师兄。”他狼狈地用袖子擦脸,濡湿的脸庞红得不得了,他从对方的动作里察觉到了严重的不满,而且自己真的毫无心理准备,除了惊吓还是惊吓。
池铁城眯着眼睛看他,眸子里是一动不动的黑潭,“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你说的到这里来吗?”苏文谦抬起眼帘,眼睛红红地。
“我什么时候说过?”池铁城眯了眼若有所思,“苏文谦你是不是记岔了?”
“啊?”苏文谦迷惑了,“你说的是‘回家去。’对吧”
池铁城歪了头,“还有呢?”
还有?
苏文谦有点发懵。
池铁城明白了,叹了口气,“既然记错了,怎么又跑来这里”
“我分析了一下,松江市的家你应该是不会去了,凌云观这个家有民宗委盯着你也不会来,那最后就剩下最早的家,我们出生的地方。”
池铁城盯着他笑,“分析得挺好,就是话没记好。我说的是,‘回家去,守着师父不要乱跑,等着我来找你’。”
沉默。
苏文谦捂了脸。
“算了,也不怪你。”池铁城伸手过来摸他的脑袋,像给小狗顺毛一样,苏文谦的发质柔软,摸起来温温和和的,“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你记不记得住,也就是赌一把,你要是真乱跑了,我也能找到你,无非麻烦点。”
“那这么久了你怎么不来?”苏文谦乖乖的让他摸,就是语气有点哀怨。
“啧。”池铁城这下不乐意了,“拜你所赐我可忙死了,民宗委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吗?诈死之后我很快就偷渡出去了,又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身份,前几天才刚刚从缅甸过境回来。”他说着火气就上来了,“你也真是厉害,不声不响地就联合民宗委的人把我往死里弄,陷阱做得可以啊,大雷阵,我都只从书上见过,可真看得起我。”
他逼近苏文谦,带着很大的压迫感,“苏文谦啊苏文谦,你下次想当菩萨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没想帮他们抓你。”苏文谦回得十分没有底气,“本来只想把那个肥遗弄走,没想到你追过去了。”
“我能不追吗?”池铁城瞪他,“花了那么大心思,肉都到嘴边了,我……算了”他摇头,把火气硬生生压了下去,语气渐渐缓和了,“要不是你……那个你……我就真交代了。”
“我做了什么?”苏文谦一脸无辜。
池铁城眸光微动,“阿谦,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不多。”苏文谦照实说了,“进了禁闭室之后就像在梦游,好像从火焰里面走了过去,跟你说了几句话,但具体说的什么记不住。”
他说的时候眼睫半垂,瞳仁清澈得像是含了一汪冷泉,侧脸线条被灯光勾勒得温和内敛,宛如悲天怜人的菩萨。明明身体语言是委顿着低伏的,池铁城却觉得自己好像在仰视他。
他一直在保护着这样的苏文谦,希望他永远这样干干净净,然而这个他却不属于自己,自己完全做错了。
他要的是苏文谦,完完全全的苏文谦,眼里只有自己的苏文谦,从身到心都只有自己的苏文谦。
所以……不如把你拖下来,落下凡间锁进我的地狱。
“其实……”池铁城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火灾里死的人,都是你杀的。”
苏文谦像是被什么击中,愣了。
“你这双手也沾了血。”池铁城轻轻摩挲他的手,“七个人,包括处长,民宗委那边说不定哪天就发现了端倪,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
苏文谦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池铁城继续循循善诱,“苏文谦,你要明白,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在我和其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而那天在看守所,你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已经没得选了,你只有我了。”
苏文谦沉默着,他无法反驳。
其实他已经想了很久很久,到底是不是自己做错了?虽然理智上他知道是对的,整个松江市的千百条生命值得,但心底又十分懊悔,懊悔到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池铁城紧追不放。
苏文谦抗拒地摇头。
池铁城把他的头掰过来对着自己,动作温和又带着强烈地压迫感,“看着我,听我说完。”
他把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明明白白,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故事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苏文谦目瞪口呆地确认了很多遍那个人就是自己吗?
“是你。”池铁城说,“我见过。”
他把窗子摇下去一点,点起一颗烟。
“你十二岁那年,观里来了个小师弟,那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因为在学校里惹了事才被他父亲送来观里,想用修行磨他的脾气。那人跟你不对付,有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你跟他在后山碰上了,他拿了刀出来真的要扎你,我当时也在后山,远远看到情况不对就开始往你那边跑。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他吐出一口烟,看向窗外,似乎在看着不存在的过去,“你突然捂着心口蹲了下去,我本以为是受伤了,却见你身边的白噬和绛墨突然就化为烟雾,全数钻进了你的身体。
然后你脚下腾起黑白二色的火焰,头发也刷地变白,整个人都冷冽了起来。那一瞬间妖气冲天,我带的桃木剑受激疯狂颤抖,那阵势真的是,把我都吓到了。
那个小师弟应该也是被吓惨了,转身就跑,结果一脚踩空掉下了悬崖。
我走到你身边五步远却不敢过去,你什么都没做,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就晕倒了。那一眼我永远记得,就是明黄的瞳孔,跟狼一模一样。”
“所以后来你带我去检查身体,还拿符水给我喝,就是想试探我到底是不是妖。”苏文谦跟上了他的节奏。
“对。”池铁城点头,“我怕那个人的死算到你身上,也知道我们道门的规矩,一旦认定妖害了人就要赶尽杀绝。我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没敢告诉任何人,连老马都没说,只有偷偷试你,又什么都没试出来。
“是白噬和绛墨有什么问题吗?”苏文谦问。
“不是它们有问题。”池铁城盯着他的眼睛,“是你的问题。”
“我?”苏文谦迷茫了,“我?我有父母啊,我也通过了民宗委的DNA检测,我能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只有一个推测。”池铁城说了半截却突然换了话题,“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我明天准备上山。”
“去做什么?”
“很重要的事。”他说,“本来准备做完这件事再去找你的,既然你来了,就一起去吧,路上告诉你我的推测,以及你想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