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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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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医院的最里面是宠物的住院间,除了留院查观的四只柯基之外,还关着两只大狗。它们是道士送来的,也是稀奇。来的时候昏迷着,隔了两天转成了半梦半醒的睡眠,查体之后没什么大问题,灌点水和流食也能咽下去。又过了三天彻底醒了,却又一直蔫巴巴的。
大概是什么中毒吧。
医生这么想。
他今天上班,一来就给里面的动物们换了水和食物,然后在外面坐诊。
十点不到,正在检查怀孕的母猫时,突然听到屋子里面的猫狗疯狂地边叫边撞笼子。他连忙进去,开门却被一群鸟群迎面撞来。它们哗啦啦地冲进前厅,从大开的窗户里飞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那两只大狗凭空消失了,四只柯基瑟瑟发抖地挤在笼子角落,后腿夹着尾巴,滴滴答答地流出液体。
与此同时,看守所里的地下室,啪地一声爆响,所有灯泡炸开。
一股汹涌的电磁闪过,所有电器在同一时刻全数短路:手机冒烟,监控自燃,墙壁里的电线胶皮融化黏在一起。
整个看守所停摆,地下室更是陷入了黑暗。
而苏文谦完全没有发觉,他正痛苦地跪伏在地上,额头触地,双手紧紧抓住心脏的位置。
好难过。
心脏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博动都比上一次凶猛,它猛烈地收缩舒张,把过量的血液泵进四肢百骸。
这不是他熟悉的心跳,不,这根本不是属于他自己的心跳。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苏醒……
“怎么回事?”房间里的老秦点了打火机照明,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后他的流珠开始大放光明,其他几人的法器也有不同程度的震动。
“妖气?哪里这么大的妖气?”他们慌张地站起来,整座建筑都布置了法阵,怎么可能还有妖怪进得来?
回答他们的是通风管道的异响,好像蝙蝠或者鸟群在里头飞过。
苏文谦也听见了这声音,他意识模糊中抬头,看见有很多鸟从通风口飞进来,它们在屋子里盘旋分裂,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化为黑白两股烟雾,在他面前旋转混合,越聚越小,状如小球,又似心脏一样博动着。
砰砰,砰砰。
频率逐渐与自己心脏同步。
这个奇怪的圆球浮停在半空,似乎在等着谁做选择。
苏文谦模模糊糊地觉得不该去触碰,但手又不受控地抬起来,一把抓住了它。
在另一间房屋里,法器的震动愈加激烈,一柄桃木剑忽地从剑鞘中脱落,啪地掉地上,剑尖直指门口。
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
有人过来了?
不对,脚步声不是从门口过来,而是从通道的最里面。
“谁?”老秦挥手,流珠浮空。
回答他的是火焰,极黑的火焰,焰蕊微红,舒展奔放,仿如地狱开出的曼荼罗。它们出现得毫无征兆,就这么突然在每个人身上绽放。
恐怖的热浪瞬间释放,流珠还未发动就化为齑粉,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这座房间在眨眼间就变成了炼狱。
在里面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呵,一个都跑不掉。”有人轻笑,他迈过烧焦的人形,掌心抵住墙上的玻璃,黑焰涌起,猛烈舔舐这个光滑的平面,九层的防弹玻璃在高温下发红软化,应力突然释放,轰地炸开碎落一地。
池铁城甩了甩脑袋,眨掉眼睛里的血,努力抬头去看清楚眼前。
是谁?
是苏文谦啊。
不对,不是他。
满屋的符咒在这个人踏进来的一瞬间就化为灰烬,唯一的人类刚转身就被黑色花朵覆盖。
来的人踩着黑焰,整个人却是纯白的。
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银色的长发在紧窄的腰身后漂浮,他的眼梢微杨,纤长的睫羽底下,瞳孔像兽类一样微微反光。
面上无悲无喜,又似乎是倨傲地不把世间万物都放在眼中,他像一尊踏着莲花底座的菩萨,又似冷漠的死神。
不是苏文谦啊。
苏文谦是温和内敛的暖玉,而这个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明明长着一样的脸,为什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半垂了眼睫,居高临下地盯着池铁城,好像有些困惑。
池铁城也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就笑了。
“怎么还是变成了这样。”他摇了头似乎在自说自话,又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那人怔了一怔,眼睛里恍惚着,浮起梦游的神色。
“大概叫做……木鱼?还是……苏文谦?”
他歪着头看池铁城,带着几分不确定。
“那我是谁?”池铁城又问。
“江……不对……池……铁城?”
那人偏着头看他,眼神愈加迷离涣散。
“我好像认识你,又好像不认识,但是没关系,苏文谦想让你走,你就走吧。”
他幽幽说着,指尖分出两簇火焰,黑焰攀爬上了束缚的铁链,而白色的冷焰又把池铁城温和地包裹起来,保护他免受高温。
火焰慢慢融化铁索,那人蹲下来,抬手去抚摸池铁城的面颊,他的指甲带着弧度的尖长,像是兽类,尖端划过皮肤,有一点刺痛。
池铁城也盯着他,神色凄然。
“别担心啊。”那人的目光清明了一点,说得话也逐渐清晰,好像正在从漫长的睡眠中醒来。
“我只是个过去的残影,你的苏文谦,还是你的苏文谦啊。”指尖继续下移,划过喉结,锁骨,最后停留在池铁城满是黑鳞的胸口。
然后猛地把手指插进胸膛。
池铁城闷哼一声,瞳孔缩小,吃痛本能地后缩,背上的锁链烧断了,哗啦落地,带得他也失去了平衡。
被雷轰到半死,又被折磨了这么多天,再加上妖力爆发对身体的破坏,他其实早已经脱力,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
那人却动作干脆,伸手从腋下捞住他,右手还是不停,尖利的指甲戳进皮肤,破开肌肉,从肋骨的间隙穿了进去,捏住了一颗心脏。
“原来在意的,是这个……”
火焰随着手指钻进了池铁城的身躯,黑白二焰相互配合,像是精密地外科手术,把那颗攀附在心脏上,不该存在的妖丹灼烧殆尽。
池铁城身上的黑鳞哗啦啦地脱落,肉翅也断裂了,整个人陡然一松,差点晕倒。
“只能做到这步了,残存的妖力我处理不了,你自己想办法吧。”说话的人猛地把手拔出来,胸口上那个可怖的伤口立刻汩汩地流血。
眩晕接踵而至,生命似乎也随着这些血渐渐流走,池铁城以为自己要死了,抬起手去摸那人的脸。
苏文谦的脸。
那人并不避开,面上是不悲不喜的疏离,这是苏文谦无论如何也不会有的表情。
“看着像,但始终不是。”池铁城哑哑地笑。
“也是,也不是。”他俩的脸离得很近,鼻尖几乎挨着鼻尖了,那人闭了闭眼,“池铁城啊,苏文谦从未放弃过你,他不想让你死,你就不会死。”他不由分说地吻上池铁城,妖力从冰凉的唇里吐出,从口腔到喉咙,一寸寸地占据了他的躯体,它们小心地修补伤口,重建肌肤,弥合骨骼的裂缝,温柔又小心,与应龙妖力蛮横的攻击性完全不同。完成任务之后又从毛孔全数散发出去,不留下一丝一毫。
力气又渐渐回来,池铁城终于感觉又能掌控自己的身躯了。
“那里。”那人指着一面墙,火焰卷起来,将混凝土和钢筋都融化掉,露出一个大缺口,“你走吧。”
“你呢?”
“不会有事的。”那人似乎已经完全醒了过来,眼里有了神气,但他瞬也不瞬地盯着池铁城,神色悲哀,仿佛在透过他看什么人,这让池铁城很难受。
他挣扎着从那人怀里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来捡起自己脱落的一只肉翅,另一只手摊开,“借我一点火。”
那人什么都不问就给了他一朵极小的白焰,仔细去看,内里包裹了一丁点黑色的火焰,像一朵小小的花苞。
“它只能保留七天。”白焰把黑焰往两边卷开,辟出一条通道。“快走吧,我醒不了多久。”
外面响起消防车的声音。
时间愈加紧迫,池铁城踌躇了一秒,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苏文谦!不要忘了啊!苏文谦!”他边跑边喊,他是对着苏文谦说的,不是这个苏文谦,而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火里的人长身玉立,默默看着他消失在洞口,仰头去看看不见的天。
“真好……”他微微笑起来。
所有的火焰猛地一摇,从诡异的黑白变成了正常的红色,房间里的其他东西这才哔哔啵啵地燃烧起来,火势蔓延,黑烟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