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月光流落街头》冬凌子

80、第 80 章

　　六月，蔡铭道果然如往年一样，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胡明娜拿出准备好的安眠药，放在了妞妞的午饭里，她事先已经查好，多少剂量不会对孩子身体造成影响，她不要男人，但这个孩子必须是她的，她要带着她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也许妞妞会哭会闹，但总有一天她会习惯没有爸爸的生活的。

　　她把孩子抱回楼上的卧室，在孩子沉睡的脸庞上落下歉意一吻。

　　哈，若是她骗妞妞一起去找爸爸，她一定会跟着她去的，这孩子对她毫无防备，一直把她当做亲身母亲看待，用上安眠药，不过是做贼心虚的一种掩饰罢了。

　　她最喜欢的公主裙，最喜欢的头绳，喜欢的海绵宝宝，她都会给她带上的。行李箱里塞满了妞妞的小东西，而她只占了小小的一个角落，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她不贪心，她想要的只有妞妞。

　　要离开生活了两年的地方，胡明娜心里充满不舍，但她没有时间犹豫。

　　行李箱的车轮在地板上轱辘辘转动，在关上妞妞的公主房那一刻，她看到了一个断然不会在此刻出现的人。

　　“你？”对方眼里闪过不可置信，最后目光停留在靠在胡明娜肩上睡得正香的孩子身上。

　　慌乱占满了心房，胡明娜咬着唇，和扶着楼梯把手的蔡铭道正面对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因为天气恶劣，飞往綦江的航班停航了。

　　“要去哪？”蔡铭道轻声问，黝黑的瞳孔深不可测，仿佛看穿了一切。

　　丰盛的午餐已经凉透，原封不动的摆在餐桌上，只有妞妞的小碗里盛的饭动过几口。

　　“妞妞吵着闹着要去见你，所以我想带她去找你。”胡明娜勉强笑笑，很快收拾好表情，把孩子抱给蔡铭道：“你瞧，这不，她哭累了，这才睡着。”

　　她非常懂演戏那一套，很容易地让满腹疑问的蔡铭道放下了戒心，蔡铭道的目光落在了孩子巴掌大的小脸上。她只是安静的睡着，嘴角尤有笑纹。

　　没有泪痕。

　　等不及他疑惑，一只手狠狠推上他的肩膀，手里的妞妞也被顺手夺走。

　　迟疑，不可置信，惊惶，疑惑占满了他一片空白的脑袋。

　　身体失去平衡，惯性后仰，站在高台上的女人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他滚下楼梯，世界归于黑暗。

　　楼梯被鲜血染红，受到惊吓的太太拨打了911，语无伦次地在电话里一遍遍复述她倒霉老公失足滚下楼梯的悲惨遭遇，直到救护车来临。

　　妞妞——

　　猛地睁开双眼，触目是白色的天花板，蔡铭道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脏，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他的妞妞，要被人抢走了！

　　过大的动作扯动了手上挂的吊瓶，一直半趴在床边睡觉的孩子被惊醒。

　　“爸爸！”女孩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快蓄起了莹莹泪光，她扑上来，抱紧了蔡铭道的脖子：“爸爸，你醒了爸爸，爸爸不要吓妞妞，不可以丢下妞妞好不好。”

　　他的孩子，穿着粉色的纱纱裙，就在他的眼前，一切，竟然不是梦。

　　“宝宝乖，不哭了，不哭了，是爸爸不对，爸爸不该吓唬妞妞的。”一下又一下抚上孩子扎着小髻的后脑勺，难得的平静涌上心头。上天赐给他的天使，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飞回天堂呢。

　　视线在病房里环绕一圈，他看到了昔日的好友赵弘熙，正靠在一个不认识的青年身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他想起来了，那个长得有点像他的青年，叫许星河，正在热烈追求他的好友。一个高大的人影挡在他的面前，给他递来一个杯子。

　　三十而立的付时弈，已经有了大叔的气质，稳重可靠，若果忽略下巴那一圈一圈青青的胡茬的话，转眼间，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熟悉的人眉眼恍若昨日。

　　他轻笑着接过那杯水，水温刚好。

　　“谢谢你。”

　　客气的话显得有些生疏，付时弈沉默着，挨着病床坐下来。

　　妞妞哭累了，在蔡铭道怀里沉沉睡去，他把她平放到床上，给她拉上被子。

　　相对无言，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蔡铭道强装诙谐打破僵局：“我说，付时弈，你好歹也注意一下你的形象吧。不能给我这个大帅哥丢脸啊。”

　　曾经，付时弈做过他的经纪人，也算是他的门面，不帅一点，说不过去吧？付时弈胖是胖，人靠衣装，打扮一下，勉强也是个胖帅哥。

　　付时弈怔怔望着他的脑袋。

　　糟糕，臭美的蔡铭道才意识到他的头上缠了几大圈绷带，情况并不比付时弈好。

　　男人起身去了厕所，约莫是收拾去了，回来时，脸上的胡茬已经消失，变回了让人赏心悦目的大帅比，手里还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

　　付时弈刀工很好，削下来的苹果皮从头到尾没有断开，认真的男人把苹果切成小块，喂到他的唇边。

　　愣愣就着苹果块吃下去，蔡铭道终于意识到，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他的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好像都稀里糊涂的交给了眼前这个男人，眼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对他做过什么，竟然清清楚楚的浮现在眼前，腾腾热气在脸上升起，他不争气的脸红了。

　　递到眼前的苹果，他不好意思吃下去。

　　他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在自己的好兄弟面前扮痴卖傻，还勾引他爬上了他的床，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嗯，谢谢你，水果太凉了，我喝点热水就好。”蔡铭道捧着杯子，躲闪过付时弈关切的目光。

　　他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的失望，但他不敢看他。

　　他想，他一定也猜到，自己恢复记忆了，只是，谁都没戳破。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赵弘熙那两个已经被他劝回家休息了，而付时弈，大约是好久没休息好，在一旁的陪床上睡得很沉。

　　他本来也想叫他回家里休息，不必在医院陪他，可是这个闷罐子又恢复的原来的样子，一声不吭，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的深情厚谊他已经收到，但是要叫他回应，比登天还难，他只是一个钢铁直男啊，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怎么会无师自通和男生谈恋爱呢？

　　可是，这一次，他不忍再伤他的心，孩子都五岁大了，还要学年轻时候的矫情吗？

　　拒绝，或是在一起，对他来说都是很艰难的抉择。

　　于是，趁着夜色，他带着孩子偷偷跑路了。

　　他没有护照，不可能再出国，只能回穗山，好在他在穗山也有一处房产，一份钥匙在父母手中，一份给了胡明娜，还有一份寄放在物管那，到了该取回来的时候。

　　妞妞醒来时，火车的车轮轰隆作响，她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惊呆了。

　　她指着窗外问：“爸爸，卜卜呢？”

　　“卜卜回他家了，我们也要回我们的家。”

　　“可是，为什么不带卜卜一起啊，妞妞会很想他的。”

　　“以后我们你想他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望他。”

　　“那好吧。”妞妞不满的嘟起小嘴，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这个提议，“那爸爸有没有把妞妞的海绵宝宝和蜡笔带上啊？那可是妞妞的宝贝。”

　　“额...”蔡铭道头痛起来。

　　“没有带！爸爸是个大坏蛋，我还是喜欢以前傻傻的爸爸！”妞妞抱着臂，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十分生气，头扭向窗外，不看他。

　　蔡铭道把女儿抱起来放在腿上，才发现小女儿眼睛里包了一包眼泪，随时都要哭出来，被他这么看着，眼泪哗啦冲出眼眶。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叫人心疼的不行。

　　蔡铭道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边的眼泪：“妞妞为什么哭？”

　　“呜呜呜，爸爸，我们不要离开卜卜好不好。”妞妞抽着鼻子，口齿却很清晰“那天，妞妞被妈妈吓坏了，还好星河叔叔在下面一楼接住了我，但我还是天天做噩梦，妈妈变成了白雪公主里的恶毒皇后，要害我。所以我一直哭一直哭，爸爸都不来救我，躺在床上，死了一样，我好害怕好害怕，是卜卜陪着我，给我讲故事，给我编小蚱蜢逗我开心，我才慢慢不怕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卜卜住一起呢？”

　　所谓血浓于水，大约就是这样，妞妞不知道付时弈是她的父亲，却对他表现出超乎常人的依赖，付时弈不知道妞妞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时刻想着陪伴她，守护她。害父女两骨肉分离，他是不是做了一件相当愚蠢的事？

　　“是爸爸不好，等爸爸想通了，赔妞妞一个卜卜好不好？妞妞不要哭，不要哭，爸爸心都要碎了。”蔡铭道轻拍妞妞的背，鼻子也跟着酸涩起来。

　　他一直没有喜欢的女生，没有体会过心动的感觉，唯一的一段是和痴傻时和付时弈的纠缠。

　　那会是喜欢吗，他喜欢付时弈吗？

　　他闭上眼睛，回忆和付时弈的点点滴滴，体会心中萌动的感觉。

　　是的，早就不直了。他如果不在意，为什么会在知道付时弈搬家后的地址后，每年都去偷偷见他，绝不会是想去看欺负过自己的人是否如自己所想过得落魄悲惨。

　　想见一面的感情，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