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七里

4、第 4 章

　　百花楼是个有名的去处，前一任总兵白水木管事的时候，胡集还是个大镇，人来车往，烟花柳巷也跟着兴旺，最热闹就数这百花楼。
　　王谢没少过来，来见青姐。

　　前年白水木跟胡集的吴玉麟翻了脸，领兵打进来，镇子成了死镇，楼也成了废楼。几回路过，满眼都是荒废景象。

　　现时现刻，站在百花楼跟前，耳听得一片莺声燕语，扑鼻一阵胭脂香粉。
　　倒像是回去了旧日年月，站在太太平平的胡集镇上。

　　“你到底舍得回来了。”有人迎面过来，低哑的嗓子，放开了喊着。

　　王谢一怔，声音也还是屠青青的声音，听来恍惚。可日子并不能倒回去，估摸着，百花楼这是起了新楼，重新开了张，打点出旧日的光景。

　　屠青青的话也不是冲他喊的，她凑到朱衣里跟前，一手伸出，搭上他的脸。
　　“外头有什么快活？绊着你的腿了？整年整年都不说回来看看青姐。回来就带着这么大个麻烦，这么个血人，别把我楼里弄脏了。”

　　王谢竖着耳朵听见，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跟她陪笑。
　　“青姐。”
　　“王二爷。”屠青青换过手来拍拍他的脸，嘴上说得刁，手底下倒不嫌脏。“你这回可是打雁的让雁啄瞎了眼，看这可怜的。进来吧。”

　　“多承青姐照顾。”王谢卖乖。

　　北地姓屠的说少不少，说多也实在不多，屠青青，屠况。

　　“看你精的。”屠青青两指一拧，提着王谢的耳朵，从朱衣里手里揪过人来。“要不是我屠家的混账接了你这笔买卖，我能赶早知道你要遭难了？能知会小朱去看着你？到头你还跟我记仇。”

　　还真是她的同族兄弟。
　　王谢干笑，没有朱衣里扶着，根本走不出两步，倒头往前栽。屠青青招人来抬着他，走偏门进去。那边朱衣里两手空空，早大步往进走，看也不多看一眼。

　　“不回来是不回来，回来了就摆出这么个死人脸子，不灌几口再不吭声。”
　　屠青青顺嘴念叨，王谢晕乎乎听着，知道是说朱衣里。

　　“他的脸，是个什么样？”

　　屠青青又拧了他一把，都给人抬着走了，还有工夫想些有的没的。“能有什么样，跟你青姐一样美。”

　　王谢大致想起屠青青的样貌，一张方脸，眉眼分得开阔，肉嘟嘟两片嘴。
　　“瞎话。”
　　“你也不用医了，死去。”
　　屠青青一拳敲落他肚皮上，听着他惨嚎起来，曲曲折折的嚎进屋。胡大夫站起身迎着，以为伤势凌厉，忙不迭的看伤探脉。

　　几处刀伤，拳脚伤果然没有大碍，最先看的是眼，胡大夫拿着药汁仔仔细细洗过，搁下，叫旁人给他上金创药，包裹伤口，埋头去钻研解毒的方子。
　　到天明时候，大致配出来一副药，熬炼成膏，给他敷在眼上。
　　屠青青叫胡大夫去外间，压低声说话。王谢盲着眼，耳朵伶俐，听得清楚分明。

　　“毒水入的深，烧坏了。右眼是不成了，左眼许能救回来一星半点，不比好眼灵便，至多能分出个人影。”
　　“小朱的意思，让他还能使刀。”

　　“……那就难了。”

　　王谢摊开了歇在床上，一身药滋滋的往肉里渗，刺着痛。脑袋自顾跑了神，跟屠青青的交情，也就是从她这接了几回生意。要救自己的人是朱衣里。
　　他是为了什么？老三？

　　戚三死后，王谢去收的尸。

　　老三的刀刃上抹了毒水，不是他能做下的事。王谢追查到买他的人，白水木府里的管家。管家说出来一个名字，府里的小倌瑞玉。
　　白水木就是死在他的床上。
　　之后瑞玉逃出府去，四处寻不见踪迹。

　　王谢找了他整年，寻遍北地，最后从从十八里铺的捕头佟惠女嘴里问出来，他就是朱衣里，吴玉麟的义子。现今北地最有钱的人。

　　要见一个有钱人，不带着点银钱只怕是不成。
　　王谢接了一单生意，想要揣着银子去跟这个朱衣里打打交道，于是，赶了个正巧，掉进师兄设好的套里。奄奄一息有死无生之际，反倒遇上他人了。

　　要是没有躲着查探他的踪迹，他大概早早就找到自己，交代老三那句话。

　　王谢前后想通，只觉得办了一件大大的蠢事。虽说就是见过他，师兄未必不会杀来，眼也未必不会瞎，总算是见过。
　　要是当初见了他，又当如何？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