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七里

15、第 15 章

　　凌知常应声顿住，纹丝不动的停了半晌，慢慢转头，看见朱衣里搀扶着凌夫人一步一步走到跟前。当啷一声，厚背刀丢手落地。

　　王谢抬眼看朱衣里，他低着头，有意不往过看。
　　王谢皱着眉，还是猜不透他，既然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带着她来是干什么。他要不来，凌知常一刀下去两边清净，各人都省去了无数事情。他来，难道不知道是给自己也找麻烦。

　　还是，当真是有心。

　　王谢摇摇头，嘴边挂上了笑。

　　凌知常看一眼凌夫人，倒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至极的东西，歪着头撕扯着喉咙叫了半声，跟着硬生生转过来抖抖的举起刀指住王谢。
　　“老二！你不用哄我，不用在我跟前扮好人，你一边装模作样的认下，一边勾搭个小相公骗我把事情都推给老三，当我看不出来？你怎么把他伺候舒服的？啊？他对你可真舍得，用全副身家跟毛如晦买你的命，不让我杀你！撤我的官职，调走我的人，到现在你再来跟我扮好人！老二，你狠，你把事情都做绝了还要谁都认你是好人！啊？”

　　“咦？”
　　朱衣里扶着凌夫人站定，放开手，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子。
　　他几时舍了全副身家，他自己倒不知道了。

　　王谢到底找着他的眼神，对着他敞开了笑笑，看来，王二爷倒是知道有这么一出，所以赶早带着他躲开了。

　　不用多想，能跟毛如晦谈成这么一笔生意的只有一个人。
　　骆归直这一手棋，还真让人看不出路数了。

　　“师兄，我不哄你。”

　　王谢放开碑石，往前走了一步，弯刀刀刃贴着他胸口，嵌进衣裳里头。
　　凌知常手上猛然一抖，倒缩回去半分。

　　“嫂子是个好女人，嫂子心里有你，谁没有个行差踏错的时候，这么些年了你也别怨她了。师兄，从头到尾是我一个人的不是，我害了老三，也害了你和嫂子，这么些年谁都不快活。”

　　“说，你只管说。”凌知常扯直了脖子，拧着脸凑到他面前。“我也得信你一个字。”

　　凌夫人一张脸煞白如纸，手里紧紧捉着一串佛珠，定定看着他二人。多年以前她也是这么看着，只是身后站着的已经不是戚三。朱衣里抬手抚在她肩上，肩头僵得冰棱一样，一碰就要碎。
　　凌夫人眼皮颤了颤，扫过自己肩头，仍是盯着前头。
　　朱衣里看了看自己的手，外头这一层衣袖倒是凌知常的，正贴在她身上。

　　“师兄，你不用信。你一刀下去就此清净，一场同门，你好歹让着我点，也别留着我吃苦受罪了。”王谢说得和声和气，一句句像是讨饶更像是哄着他手起刀落。

　　“师兄，嫂子她看着呢……”
　　末一句更是拿腔拿调，全然调笑意思。

　　凌知常立时大喝一声，两只手高高举起弯刀，无招无式，全凭一股蛮力照头斩落，要叫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谢迎着刀笑，朱衣里微微睁大眼，张开口想出声，倒底没出来。

　　他想成全的人多，不能扫这份雅兴。

　　心念转了一转，怔了一怔，忽然觉出手里空了。

　　凌知常的刀落得笨重，半途竟然给一柄厚背刀硬生生砸偏，凌知常挥手撩上去，瞪眼看到身前站着凌夫人，发髻散乱，一张脸挣得通红，一面大口喘气。
　　两手提着刀，奋力抬起来，仍是砸向凌知常手中刀刃。
　　她气力不济，接连砸了十来下，凌知常的刀只是给一下下磕歪，却不脱手。

　　弯刀刃薄，渐渐卷了几处。

　　“阿楠。”
　　凌知常轻声叫她。

　　凌夫人不闻不问，手上累得狠，再提不动刀。索性丢开厚背刀，径直伸手去抢他手里弯刀。
　　凌知常侧身躲，凌夫人跌坐在地，两手仍是伸过去，竟捉住刀刃。

　　“大嫂。”王谢冲上一步，凌夫人回头瞪住他，不许他再上前。

　　“凌知常，你不用找旁人的不是。二弟是个实心实意的人，你错怪他这么些年，他也没有第二句话。如今我跟你说个清楚明白，你老婆偷汉，孽种奸夫都葬在这一个坑里，死了个干净。这都是我的报应，只留下我独个当罪人。你行行好，了结了我也就解了你心里头的怨恨了！”

　　凌夫人文文静静的一个人，倒像点了爆竹一样，好话浑话半分不顾及的往外倒。
　　凌知常被她劈头盖脸的喝住，一时倒不敢应声。

　　“阿楠……”
　　“你只管送我下去跟他们团聚。”

　　凌知常扯扯弯刀，凌夫人狠命拽住，两只手掌心渗着血，挥手把刀刃抹到自己脖子。

　　“阿楠！”

　　凌知常抽刀又怕伤她手上筋骨，情急之下，一手横到她颈中挡住，那一刀绕着他手背切了一转，一时血流如注。
　　凌夫人丢开刀，抱住他手臂，伸手盖住他伤口，血都流到一处。

　　凌知常反握住她两只手，跟着放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