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游戏》程一诺

7、得救

　　黎明娴不想死，竭力与死神对抗。
　　忽然间，她发现，浸进尸缸前马尔福林的气味呛得她难受不已，而此时，侵进鼻腔的溶液气味很淡，一点也不呛人。

　　“你可以走了。”简峻冷冷说。
　　陈博文深深看了一下尸缸，“行，我先走了，我妻子的遗体希望你好好保存，我会经常来看她的。”

　　大门打开，又咚一声合上。
　　陈博文走了。
　　“简峻，我没死，快来把我捞出去。”黎明娴在心中叫喊。
　　急促的脚步声进了书房，简峻来到玻璃缸前，黎明娴看到面色青白，神色紧张，他几乎是片刻的停顿都没有，把黎明娴从玻璃缸里抱起来，抱进浴室，打开花洒，粗暴而又急切地给黎明娴冲洗。
　　黎明娴有些不解。
　　简峻对她，从太平间到家里，没有哪时不是温柔的，从没这么粗暴过。
　　他在急什么？
　　她感觉到他在害怕，在紧张。
　　忽然间，黎明娴想到一个可能性。
　　简峻已怀疑她没死。
　　溶液不呛人，想必是他兑了很多水，福尔马林成分很淡。
　　把她浸泡进溶液里，只是想打发走陈博文。

　　水珠在磁砖面飞溅，灯光下炫目的光泽，一大片消失紧接着又一大片落下，哗哗水流声连绵不绝。
　　黎明娴身上连衣裙，内衣内裤被暴力脱下，令人羞耻的状态引起黎明娴一阵恼怒与恐慌。
　　大约过了冲洗了半个小时，简峻凑近黎明娴身体，从头到脚，吸着鼻子细细嗅。
　　额头、下巴、脖颈、胸前……
　　黎明娴觉得，不用福尔马林毒死她，她现在就差不多要死了，在她的心理认知里，她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已经赶上高铁了，狂蹦着要从胸腔里头蹦出来。

　　“福尔马林都洗掉了。” 简峻喃喃，打横抱起黎明娴回到卧室，平放地面上。
　　黎明娴的身体湿漉漉都是水，简峻没给她擦，他把的头偏向一侧，清理她的口鼻腔，而后把她的头复位，压额抬颌，接着进行人工呼吸，后来又做胸外心脏按压，重复交替，跟车祸接诊那时一样。

　　天花板上的灯在眼底越来越亮，有些刺目，对面的墙刷的湖蓝色，眼睛随着身体起伏间，墙面荡漾，像湛蓝色的湖水。
　　黎明娴突然想起她爸把她推进枫影湖那次，在她将要失去意识时，她妈把她捞了起来，那时她好像也已没了呼吸，她妈是掐住她人口，狠狠掐，把她掐活过来的。

　　“掐我人中。”黎明娴在心中大喊。
　　简峻顾自做着抢救动作，一会儿按压心脏，一会儿人工呼吸，脸色越来越白，额头都是汗，大颗大颗滑落，头发被汗湿透了，软软地垂下，沾在他额头周围。
　　“不可能！不可能！明娴明明没死啊！”简峻喃喃。
　　大傻瓜真的发现自己没死了。
　　黎明娴想流泪。
　　“要不要送医院抢救？”简峻自言自语，朝窗户方向看一眼。
　　灯光有些暗，天亮了，天光和灯光相撞，反而显得暗。

　　“不能送医院，送医院，他们就会把你当死人火化！”
　　“明娴，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简峻抱头哭了起来。
　　“掐我人中试试。”黎明娴叫喊，一遍一遍喊，试图传递给简峻意念。

　　简峻似乎感受到了，忽然停了哭，盯着黎明娴脸一会儿后，重重掐住她人中。
　　黎明娴如释重负，一丝安慰浮上心头。
　　傻瓜还没傻到无可救药。
　　人中持续疼痛，疼得无法忍受时，忽然有新鲜的气息进了鼻腔，整个身体好像锈结的刀忽然开了封，无比舒畅甘美。
　　黎明娴眨了眨睫毛，闭眼，一片黑暗，再睁开，明亮的光线，接着动了动手指，指甲掐自己，感觉到疼痛，她看到简峻睁圆眼，不敢置信看着她。
　　毫无疑问，她有所动作了，从死神的掌心逃了出来。

　　“苏轶。”黎明娴开口，又改口：“简峻。”
　　嗓音沙哑干涩，但是，很好，她发出声音了。
　　“明娴，你真的活过来了？我没做梦吧？”简峻痴愣愣问。
　　“笨蛋，傻瓜。”黎明娴骂，抓着简峻手臂坐起来，说：“你书房电脑键盘下我的遗书拿来。”
　　遗书里面，她写了整个经过，万一她又再次进入假死状态，或者是直接死了，简峻能帮她报仇。

　　简峻起身，去书房拿遗嘱。
　　身上光光的难为情，黎明娴从衣柜里随便拿了简峻的衬衫短裤穿上。

　　简峻看过遗嘱，紧抿唇，眼里簇簇怒火。
　　“把你手机给我，我再录一段视频遗嘱。”黎明娴说。

　　没有嗑巴，也没有停顿，十几分钟的视频轻松录完。

　　黎明娴有些惊奇。
　　简峻给黎明娴做了简单的检查，黎明娴的身体看起来正常了。
　　要确定还得到医院做各种检查。

　　简峻到浴室拿起黎明娴的衣服，手洗了放进烘干机。
　　没有头晕手足僵直肌肉僵硬等不适，黎明娴打量了一下简峻家，三室二厅二卫的格局，很整洁，没有女人的痕迹。
　　这个认知让黎明娴心情很好。
　　烘干机轰轰转着，黎明娴缓缓踱到阳台上，简峻迟来的害羞惊张了，搓着裤子，低垂头不敢看黎明娴。
　　黎明娴笑了笑，积压多年的恨，在与死神搏斗的时间里烟消云散。

　　窗外鸟啼声，这是洋房小区，楼层只有六层，简峻家在三楼，阳台外高大的棕榈树，黎明娴探头看，忽地僵住。

　　楼下停车位一辆汽车下来四个男人，陈博文和戴浩，另外两人不认识，个子很高，彪悍健壮。
　　简峻感觉到她的变化，问道：“怎么啦？”也探了头看，蓦地变色，又很快轻松下来，“这是法治社会，他们不敢胡来。”
　　黎明娴没觉得轻松，那两个壮汉明显是来做帮凶的，“医院已经给我出了死亡证明书，他们把我杀死，再把你杀了就掩盖一切了。”
　　“杀你他们是制造车祸，杀我可不好不好脱身。”简峻说。
　　是啊！
　　黎明娴略微放松了些，忽地，更紧张了。
　　她突然想到，简峻给自己准备好死法了——马尔福林，尸缸。
　　陈博文和戴浩他们可以把简峻打晕后泡进马尔福林里，做出简峻自杀的现象，杀死简峻后置身事外。

　　简峻也想到了，勃然变色。
　　“快报警。”黎明娴说。
　　“来不及了，警察赶来前，我们已经被杀死了。”简峻说。
　　烘干机停了下来，死一般静寂，死亡逼近。
　　“快，换衣服，上天台。”简峻叫。

　　两人上了天台，而后，把门锁住。
　　简峻接着报警，不是说有人要谋杀，而是说有人要跳楼。

　　报完警，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黎明娴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比假死状态时更难受。
　　这会儿出事，不仅是她一个人，还有简峻。
　　如果不能得救，她会连累他跟着丧命。

　　胃部疼了起来。
　　她这才记起，自己最后一次进食是昨天早上。
　　简峻青白着脸，整个人紧绷，昨天紧张了一整天，又一整夜没睡，他的精神也到了极限，双手紧握成拳。
　　在警车来之前，他们不能探头出天台，以防被陈博文和戴浩四人看到，他们只能摒息，捕捉警车的出警鸣笛声来判断警车是否到来。

　　胃部的痉挛发作越来越频繁，痛感越来越强烈，除了饥渴，还因为紧张，黎明娴极力让自己放松，没有效果，更疼了，疼得她无法站立，意志跟极度的疼痛相比无足轻重。
　　不，她得坚持，不能失败。
　　黎明娴尽力显得轻松，踢了踢脚，说：“站着好累啊！”
　　“那就坐下。”简峻说。
　　黎明娴顺势坐到地上。

　　面上的表情可以控制，疼痛难忍产生的冷汗却压不住。
　　时间似乎停滞了，警笛声迟迟没有传来，太阳越来越晒，天台上的气温比地面更热，也许有四十度，黎明娴头脸都是汗，分不清是因热流的汗还是因为疼痛流的冷汗。
　　简峻的光景比他还不如，他整个人像是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两眼发直，一手双神经质地握成拳头又松开，再握拳，反复如是。

　　胃部的疼痛没有消失，喉咙干渴起来，甚至能感觉到哧啦哧啦冒烟，干渴把人逼疯，黎明娴痛苦地叫了一声，哑声说：“我们下去吧。”
　　“不行。”简峻的声音同样嘶哑。
　　“我们会被晒焦，晒成尸干。”黎明娴说。
　　“不会的，我们会得救的，明娴，我们要好好活着。”简峻赤红了眼，紧紧握住黎明娴手。
　　“好好活着。”黎明娴喃喃，相同的话，她妈说过。
　　她妈临终前，也是这么握着她的手，叮嘱：“明娴，好好活着。”
　　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跟死神抗争，跟心怀不轨的小人斗争。

　　警笛声隐隐约约传来，黎明娴周身瘫软，凝聚不起站立的力气。
　　简峻伸手拉她，鼓励：“来，站起来。”
　　黎明娴深吸口气，站了起来，在天台栏杆露了脸出去。
　　警车停到楼下，几个警察下车，拉开救生垫。
　　小区里的人也聚集了来，有看热闹的，有担心出人命的。
　　黎明娴大声喊，将她遗嘱里说过一遍的内容喊了一遍又一遍，指陈博文杀妻谋财。

　　离得远，看不清陈博文有没有在人群里，即使在，黎明娴也不怕了。
　　众目睽睽，许多双眼睛看着，他没机会杀她灭口。

　　上午十点，惊魂24小时，第24小时。
　　黎明娴获救，陈博文与张静雅、戴浩被警方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