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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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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弯腰,面庞进入黎明娴视线。
时尚的深棕色一字眉,妩媚一双大眼,挺秀的鼻子,菱型红唇,女人很会化妆,眉毛描得很好看,睫毛卷起长而密,嘴唇线条柔和,妆容颜色自然,很漂亮。
黎明娴见过,是她妈的盛华地产公司的财务总监张静雅。
虽然没上班,公司里的人事黎明娴也很清楚,从未听说过张静雅与陈博文有什么私交,这时看到她,某种诡异的预感从黎明娴脑子里闪过,明明没有心跳,错觉里却是心脏怦怦狂跳。
陈博文凑近,灯光遮掩了大半,黎明娴视角里接触到的光线忽地阴暗,湿漉漉的凉意侵扰,身边死尸的血腥腐臭味更重了。
陈博文的手指伸到她鼻子底下,随后,又牵起她的手搭脉搏。
“肯定死了,不然医院也不会送太平间。”张静雅嗤笑,亲密亲昵的口气,一双手捉住陈博文胳膊摇了摇。
黎明娴愕然,她今天才跟陈博文领结婚证,而张静雅看起来,跟陈博文的感情可不一般。
侧上方白炽灯突地闪了一下,紧接着哔一声,灯坏了,太平间整个暗了下来。
“啊!”张静雅低呼。
陈博文搭在黎明娴手腕上的手指微颤了一下,触电似松开。
“怎么回事?才装了没几天就坏了。”守尸人嘀咕,往外走:“你们等着,我去领灯过来换,要是害怕到外面呆着。”
咚咚脚步声出门,走廊的灯应声亮了,光芒照进室内,幽冷飘渺。
陈博文和张静雅没有出去,呼吸在沉暗里有些粗短急促。
“会不会是……鬼魂作崇?”张静雅小声说。
“你害怕了?”陈博文冷笑,笑声在胸腔里滚动,廊灯照在他身上,胸膛轻颤,衬衣起伏不平。
“害怕?”张静雅噗嗤一笑,偎到陈博文身上,涂着鲜艳的红色指甲油的一只手轻抚他胸膛,“我现在只害怕你得到黎明娴的巨额财产后不肯娶我。”
“怎么可能。”陈博文轻笑,“我总是要结婚的,你长得漂亮又知情识趣,理解我支持我,不娶你娶谁。”
“也是,你现在钱也有了,当然也不用作小伏低讨好正眼不瞧你的有钱人家女儿了。”张静雅了解地笑,指甲从陈博文衣领往里探,“说起来,没有我,你也不能在盛华站稳,也找不到人弄死黎明娴,你得到她的财产,我可是大功臣。”
“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陈博文沉沉打断她。
黎明娴想不知道怎么回事都不可能了。
愤怒从心头生起,逐渐扩大,胸膛几乎要炸裂开。
一百万买自己一条命的,就是这两个人。
寒意突然袭来,危险的感觉,头部右侧哐当物体破碎的声音,黎明娴下意识侧头,随即惊觉……这是试探!
幸而,她一动也动不了。
“真的死了,刚才,我居然觉得她还活着。”陈博文喃喃,声音离黎明娴很近,脸庞贴到黎明娴眼底,定定地一眨不眨盯着她,廊灯照进来的光线在他背后,背光的脸贴得太近,无限放大。
黎明娴圆瞪着眼跟他对视。
“真像还活着。”陈博文直起身,半抬臂,双手攥成拳头,警惕的防卫姿势。
“你作贼心虚了。”张静雅咭咭笑,“遗体还要接回去开追悼会,追悼会上人来人往的,你可别撑不住。”
陈博文紧攥的拳头松开,直起身,环臂抱胸,居高临下看着黎明娴,脸上露了沉思的表情,很长时间的沉默后,说:“你提醒我了,暂时不接遗体,先把继承手续办完再开追悼会,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黎明娴如果能动,都要呵呵笑了。
她妈特意立下遗嘱申明财产给她一个人继承,与她丈夫无关,可是却忘了,她如果死了,她的丈夫作为配偶,是合法继承人。
她妈这边没什么近亲,她爸的亲属因为当年那件事断绝了往来,又离得远,无牵无扯,陈博文办遗产继承手续可真方便,没有谁阻挠,也不必找她的亲人签署什么放弃继承权文件。
风穿门而入,在太平间里吹拂盘旋,陈博文定定看了黎明娴一眼,转身离开。
不锈钢门板啌一声响,拉门的人很用力,要把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锁定在门里一般,门板密合,眼前无尽黑暗,令人发疯的纯然黑暗。
黎明娴想,她必须阻止陈博文侵占她的财产,她不在乎钱,她想过如果她的社交恐惧症未能克服,无法管理公司,就把公司变卖,把钱捐给慈善机构,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财产落入一个蓄意谋杀她的人手里。
不能动不能开口,随时会被推进冷冻柜,如果不是陈博文急着办遗产继承,还会很快在开追悼会后被推进火化炉火化。
眼下最急需解决的,是身体恢复正常。
只能寄希望于简峻了。
那个男人素寐平生,可她对他却有一股绝对的信任,因为他在意紧张她吗?
黎明娴思索着,不经意间,脑子里又浮起那个白白胖胖大包子一样的脸庞,脑袋更疼了。
太平间门开开合合,进来三具尸体,又被接走五具。
尸体和消毒水的气味熏得人难受。
“尸柜有空,这具女尸不能一直搁外面,得把她送进书柜,不用管简医生说啥了。”守尸人自言自语。
黎明娴整个人绷紧。
一旦进冷柜,不死也死了。
身下停尸床动起来,轮子嘎嘎响,黎明娴调动意念聚拢力气,拼力一挣滚动,她真的动了,没有落地的疼痛,她滚到紧挨着的另一架停尸床的的尸体上,那是坠楼丧生的尸体,头脸变形,骨肉分离,黎明娴瞪圆眼,惊惧惨叫。
然而,那一挣已是意外,她的眼睛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发出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黎明娴听出是简峻。
“不是说她还活着不准送尸柜吗。”简峻厉声喝。
“死去十个小时了,再不送进尸柜就会有异味。”守尸人解释。
自己已经死去十个小时了!
黎明娴怔忡住。
呼吸停止的时间越长,生还的希望越渺茫。
“我说了,她没死。”简峻咬牙切齿说,嗓音微抖。
黎明娴在他的声音听到愤怒,以及撕心裂肺的痛楚,他那句话,是对守尸人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那不是对着一个刚见面的人,见面时还是尸体的人该有的感情。
“我认识他吗?”黎明娴自问,在脑子里搜索认识的人,否认了。
这么优秀出色的男人,即便只见过一面,也不可能毫无印象。
“你先出去。”简峻说。
守尸人走了,也许有怨气,不锈钢大门闭合发出很大的嘭一声。
太平间静了下来。
黎明娴感到紧张,不同于被推进尸柜的恐惧紧张,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微凉的手指搭到她手腕脉搏跳动的地方,然后,来到颈动脉处,接着又来到鼻孔边,最后撩她眼皮。
漆黑幽深的眼睛就在黎明娴眼前。
“他长得真好看。”黎明娴想,随即在心中苦笑,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注意简峻的长相,真真无可救药。
脸颊水滴落下,一滴又一滴,温热。
那是简峻的泪水。
黎明娴惊奇而意外的看着,简峻眼里泪水像书里描写的那样,如断线珍珠,大颗大颗滚出。
一会儿后,他的脸在她视线里消失,尸床一侧下方传来沉闷的压抑的哭声。
“明娴,你不要死好吗?”
“明娴,我好后悔。”
“明娴,我为什么要自卑?我为什么不早点去找你?早点找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对你说我爱你都没机会了。”
黎明娴想,原来她跟简峻是旧相识。
可是,她的记忆里为什么没有简峻呢?
“明娴,我不是变态,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我想跟你亲近,然后,不知不觉,我……就成了恋物癖……”简峻一边哭,一边接着嘶声诉说。
黎明娴脑子里嗡嗡嗡作响。
她知道简峻是谁了。
苏轶,那个造成她社交恐惧症的元凶。
简峻怎么会是苏轶?
或者说,苏轶怎么会这么俊美,怎么可能成社会精英呢?
黎明娴和苏轶是同学。
初一时,黎明娴与苏轶同校,同班。
那时的苏轶胖得像个圆滚滚的大号皮球,成绩很差,老被同学欺负。
未成年人的世界并非只有善良单纯,也充满岐视恶意。
初一开学一个月,那一次,苏轶被堵在厕所里扒光了玩弄,男女厕所挨着,黎明娴上厕所,听得隔壁苏轶凄惨地嘶声哭叫哀求那些同学放过他,感到愤怒,她走到男厕所前,一脚踹到厕所门上,冲里面大声喝道:“放过他,不准欺负他。”
人群如兽丛,有人在最底下,有人在顶端。
苏轶在尘埃里,当时的黎明娴则是高高在上,云端里的女神。
她父母当时已创下盛天地产,家境富裕,良好的经济条件让黎明娴得到比同龄人更好的教育,父母大把大把撒钱给她上各种拔高班辅导班兴趣班,她会弹钢琴,会跳舞,成绩一直保持年级前几,一身名牌。
黎明娴出面干涉,欺负苏轶的同学急急忙忙走了。
苏轶从那后就成了黎明娴的跟班,忠心耿耿的狗狗,给黎明娴收拾书本,买饮料,打开水,背书包等等。
黎明娴不需要,拒绝。
苏轶满脸惶恐,搓着手无措地问:“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行吗?我改,一定让你满意。”
看着那张胖得看不到眼睛的脸,尤其已经知道他的家庭情况,黎明娴实在不忍心再拒绝。
苏轶的母亲在他七岁时嫌他父亲没出息抛夫弃子走了,他父亲天天喝酒消愁,喝完酒就打骂他拿他出气,他很害怕,饱腹让他精神放松些,于是他每天不停地吃东西,因而变得肥胖难看,由是又很自卑,见人就紧张。
她想:苏轶太可怜了,他喜欢跟在她身边,就由得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