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养成计划失败之后》琥珀翎

51、郡主归来

　　二人的面容极为痛苦，仿佛骨骼寸寸断裂，七窍流出的鲜血沾湿了地面帷布，他们中的是蛮族特有的毒药霓幻，少年在登上马车前趁他们不备把那颗药丸含进嘴里，清幽的香味从他的口鼻中发散。

　　在两人惨烈的哀嚎之下，少年的琴声和歌声依旧幽幽不绝，只是偶尔有些波折浮动，下一个音节便又稳定下来，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两人送行，直到他的嘴里也流出一线鲜血，他放下琵琶，去点燃了角落的蜡烛。

　　“不……不……”公孙辨痛苦地伸手，他的眼前迷蒙不能视物，却见那少年步步向前，似鬼魅、似精怪，两行血泪蜿蜒从白皙的脸上蜿蜒而下。“再次，二位大人。”萧恂把蜡烛扔在布料堆上，火焰瞬间顺着布料窜上屋顶，火舌燎绕吞没了大半个屋子，也吞没了地上的两人，他闻着人肉烧焦的味道，扶着柱子挪到屋子外面，才给自己喂了颗解药。

　　裴柳等人顺着车轴的痕迹找来时，看见浓黑的烟雾，一个房间里面起了大火，他们深知不妙，立即进入，却见恂公子正靠在栏杆旁，浑身是血，努力挣扎着要下楼梯。火势太大，裴柳立即和另一侍卫一起把他带出去，快马加鞭回到寻阳城找大夫为公子医治。

　　下了马车，萧恂恢复到可以走路，到裴柳面前拱手拜礼，“裴公子，能不能不要告诉郡主，那两个人是我杀的？”裴柳不解，且不能答应，萧恂哀伤落泪，一身的伤看着着实可怜，“郡主如果知道，我面白心狠，一定会厌弃我的，没有了郡主，我就活不成了，公子能不能说那两人是自相残杀，导致起火，我侥幸被你们就救出来，只是隐去我用药一事……”

　　裴柳到底不忍心，知道自家郡主的性子，若知道恂公子未必如眼前所见这般单纯，生了厌弃之心也是可能的，他想到恂公子近日为了救治瘟疫多次险些送命，郡主则独自在东南招惹桃花，又多加了两分怜悯，“公子放心，今日之事，我会斟酌禀报郡主，不叫公子为难。”

　　说来也巧，当夜郡主的马车便回到府中，她回程没有乘船，而是大言不惭地蹭了虞轼的马车，而且是在方氏车马回程的时候，当着送行的东南文武百官，还有秦夫人和谢临的面，请求虞轼捎她一段，“我知道方家的马车宽敞舒适，虞国舅更是矜贵之人，来的路上乘一叶小舟，潇洒是潇洒，差点把我冻感冒了，如今还愁要如何回到萦州呢，虽然我们是敌人，但你们的主公向来君子，一定不忍心我这小女子再受苦楚吧，那便劳烦虞国舅，把我送到锦州和萦州之间的南沁关就好。”

　　全天下都知道，萦州和锦州即将交战，这样胆大妄为请求蹭坐敌方的马车，天下也唯有一个冯郡主，但她就是一通巧嘴，给方作和虞轼戴上高帽，还说“天下英雄豪杰没有小气吧啦的，在竞争谢临的夫人一事上，我已经输给了方小姐，你们方家不会这样小气，连马车也不肯让我蹭一程吧！”最后她就是独身一人蹭上了马车，并且平平安安回到了萦州。

　　萧恂本以为她早上到了南沁关，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回到章武城，若是这儿走走那儿看看，十天半个月也说不准，没想到深更半夜一个人掀开了他的被子，让他瞬间从清浅梦境中惊醒。他先是惊讶、紧张，等那人十分不客气地把冰凉的双手双脚全都贴紧他的皮肤，柔软的身子也贴上来，独属于郡主的清冷气息打在他的鼻唇上，他才放松。

　　他顺从着郡主落下一个个亲吻，热情地抱住面前的姑娘，他的下巴被卡住，郡主凝望着他的脸，水润的双眼里溢出浅笑，“瘦了好多，一定很想我吧”，她上前咬了一口他的嘴唇。萧恂没说话，过了许久，等郡主变得和被窝一样热乎乎，一件小衣从被褥里扔出来。

　　冯令瑜的外衫还挂在身上，斜睨着蜷成一团的人笑个不停，她抚过他的眉眼，精致的鼻梁和鼓囊囊的双颊，“我冷”，萧恂便敞开四肢接纳她，被子给她掐好，不透一丝风，被子上的两颗头，小鸡啄米似的亲的对方满脸口水，看着对方的脸，怎么看也看不腻。

　　良久冯令瑜安静下来，又用汗湿的鼻头去蹭萧恂，“郡主大人这是求爱谢临失败，才想起我来了”，萧恂面如白玉，闭着眼睛，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让他在清幽的烛光下，如同一樽精雕细琢的玉佛，只是一张嘴很能呛人，冯令瑜用亲吻堵住他的嘴，断断续续：“我才不想嫁给谢临，你不知道那人心思比海还要深，芯子是乌黑乌黑的，跟他在一块儿只有被算计的份，也就，也就是那单纯可爱的方小姐，和他天生一对。”

　　她说的是，在秦夫人寿宴之后，方小姐再次向谢临求爱一事，方菱君精心布置，在月下花海吹了一曲《春慕》，又说自己数年前便听说过谢临的事迹，心中颇为仰慕，知道方家有意向谢家请求结盟，她才会自请联姻，“盼望公子给我这个机会，即便，谢方结盟不成，也请公子给我这个机会为公子侍奉茶汤。”

　　如此真切哀婉，谢临自然再难拒绝美人，当即许下婚姻，而她这位厚着脸皮带着两州之地自请求嫁的郡主大人，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你可知道多少人在嘲笑我，一副罗刹面貌，性情又凶似老虎，还妄想能争得过那位名动天下的方小姐，简直痴人说梦。”冯令瑜言语抱怨，却一直笑着，心情很好地去啄萧恂的耳朵下颌，生怕自己这出戏不够假。萧恂明白她的敷衍，下定决心不为所动，却在郡主撒娇叫苦地目光里破功，终是握了她的手问：“如此疾行归来，累不累？”

　　冯令瑜投入萧恂怀里，深深嗅着清淡的气息，在他的掌心下如同一只被顺毛的猫，舒展眉眼笑道：“自然是累的，离了你头也痛得紧，没一夜好觉，”她闭上眼睛，对着他的耳朵，“你可出息了，竟然自己去为百姓治病，你知不知道我一回来便听说你两次染病，都要吓死了，都想着，若我能长出翅膀，就飞回来见你。”萧恂笑得停不下，萦绕他许久的、不愉快的情绪都消散了，郡主与谢临的闹剧，也在她这番撒娇打滚下掠过，没问出口的话也尽可以吞回腹中。

　　萧恂一下一下替她揉按脑门，满心欢喜地想着，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况，只要郡主还愿意哄他，便是他之万幸。

　　时近年关，天寒地冻，处处银装素裹，冯令瑜扳着手指头想应当办完了所有的要紧事，便彻底松懈下来，她不想动弹的时候显得分外骄纵，时常下人们发现找不到她，只有萧恂发现她把自己团巴团巴，蜷缩在烤着地龙的床榻里，不能轻易叫醒她，否则，她发了脾气，是要伸爪子挠人的。

　　萧恂花费半个时辰哄得她起身，她则没骨头似的倚在人身上，让他为她梳洗更衣挽发，连鞋袜也得他蹲下去，亲手为她穿好，如此才愿意出门。听得汪著等人禀告，哪里又有一伙流民生事，连连翻着白眼不耐烦道：“萦州城这么多士兵是吃白饭的，小小流民生事也要劳动本郡主！”

　　她显然还半在梦里智识不清，几个炽焰军的老将见她这模样纷纷皱眉，还是萧恂在宽袖底下捏了捏她的手，才让她不情不愿道：“罢了，也快过年了，都不容易，给那些流民没人两锭银子吧，”马上又转起眼珠子，咬着唇侧思索，“不……还得每人打个二十鞭子，省得旁人以为本郡主是个软骨头！”

　　萧恂不知道这些将军们如何想的，他觉得郡主怎么看怎么可爱，毛茸茸的灰色披风衬着一张素白的小脸，讲话的时候脸颊皱得像新出炉的包子，让他很像上手捏一捏。等汪著和将军们领命离开，郡主更是抱住他的腰仰头撒娇，“你说啊，他们是不是欺负我！就几十个流民生事也报到我面前，生怕我的头不够痛是不是！”

　　萧恂只是笑，让冯令瑜不喜地挠他痒痒，被捏住下巴亲了一口才消停了半晌。“不是这样的，郡主大人，如今方作重启虞国舅，锦州万民同庆，小小流民生事，背后却是萦州的民心动摇，不可不防。”

　　冯令瑜叹气，精致的凤眼耷拉下去：“难死了，打天下真不是人干的事儿，我每日算计着兵马辎重已经够头痛了，还得照顾着百姓的心情，等我收了锦州就下一道指令，把不听话的通通杀了！”她抓住萧恂的衣摆：“你笑什么？只说我说的对不对！”

　　萧恂知道郡主大人最是面冷心热，见她露出难得的女儿情态，心中便似渍了蜜一般，顾不得在外头便抱住她，轻声哄道：“郡主大人所言，我奉为圣旨，你要杀谁，我便替你去杀。”冯令瑜惊讶，没想到在外人眼里光风霁月的萧公子竟然顺着她胡言乱语。

　　“郡主——”两人匆忙分开，脸颊粉红地看向从外头进来的廖炬。

　　廖炬拱手道：“郡主，今日是萦州城传统的浩雪节，罗康郡守郝思送来帖子，邀您参加祭祀浩雪女神的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