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飞鸟》顾云芷

39、【夏油杰番外】死路

　　☆“我们一直都很相像，不是吗？”夏油杰微微低下头，瞳孔中映着小巷里枯燥的街景和我的脸，“就像现在这样——哪怕我们明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死路，也没有打算回头。”

　　夏油杰坐在落地窗边，俯瞰着远处的下方。
　　这座新建起来的塔和监狱星西区的九级塔似乎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后者此时正在重建，他就搬到了介于军部五条悟府邸和执政官官邸中间区域的这座高塔上，被严密地看管了起来。

　　这座专门为重犯准备的监禁塔他其实也住过一段时间，在他被关进监狱星前，他就被暂时囚禁在这里，等候发落。
　　塔身高耸入云，从上往下看去，涌动的人群就如同蚂蚁一样渺小，而建筑街区像是铁栅栏，把人们划成不同的群体。贫民窟，中产阶级，贵族世家，皇室，每一处建筑群边上的人都生活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很难产生变化或交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个星球不会发生什么改变，这片星域也不会。
　　夏油杰撑着脑袋，放空思绪，看着下方的人来人往。
　　他早已习惯于住在高塔上，以这样的视角向下看类似的景色。
　　说实话，帝都星除了繁华程度以外似乎和监狱星也没什么差别。似乎不管在哪里，不管在什么样的制度下，人们都会顽固地分出不同的群体和阶层，相互误解以至于相互攻讦，在各种各样的冲突中活着。
　　也只有在少数时候，这些截然不同的人才会聚集在一起，达成暂时的和解，悲喜相通。在大多是时候，人类总是无法真正理解彼此的。

　　而今天，似乎就是所谓的少数时候。
　　下方的人潮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基本都聚集在了巨大的帝都广场上，欢呼声和喧哗声一直飘到了高塔之上。
　　夏油杰隐约能听到他们在高呼什么人的名字，即使听不真切，他却也能知道他们喊的人是谁。
　　只有小部分人汇聚在昏暗的角落，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所以，执政官小姐，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是什么让你没去参加属于你的庆功宴，而是跑到监狱里？”他回过头，问高塔上窝在沙发里的Omega。

　　沙发后，Omega抬起头，露出一张有些倦怠的、漂亮却苍白的脸。
　　“因为你的放风时间到了，囚犯先生，”带着淡淡的倦意，我靠在沙发上坐了起来，“你对帝国工作的配合让你拥有了这次珍贵的放风机会，我会作为监管人员陪同——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夏油杰眼中带了一点意外。
　　“长老院的大人物们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他微微挑眉，“我现在可是在帝都星，他们不怕把我放出去，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吗？”

　　“有两个原因，”我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地解释道，“第一，他们觉得你爱我爱得要死要活，还一力支持我做执政官，出去放风也只会借机会和我约会，没精力违法犯罪；第二，监管你的人是我，出了什么事我一力承担，他们还巴不得你做点什么，好借机把我扯下去。”

　　“这倒的确是个好理由——我是说第一个理由。”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坐下，凑近看了一眼我眼下淡淡的青黑，“不过没关系吗？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的话，在这里约会也可以的。”

　　“没事。”我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出去走一走了……”

　　夏油杰可有可无地耸了耸肩：“那就走吧。”

　　我稍微调整了一下身体，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了一点，却还是觉得有些倦怠。或者说，这种倦怠感并不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来源于精神上的、不可言说的疲惫感。
　　不过幸好我现在也并非要完成什么工作，只不过是和夏油杰出去散散心。这家伙在塔里关久了总让人不太放心，和五条悟还有夜蛾校长商讨后，我们一致认为应该把他带出来转两圈。

　　即使不知道我们在背地里讨论了什么，夏油杰也能把自己有放风机会的理由猜个十之八九。
　　他对此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说老实话，他对猴子们的世界完全不感兴趣。但既然久川飞鸟想带他出来，他配合一下也无所谓。

　　上来的时候我已经出示过相关文件了，也因此，我们下楼时，看守们并没有阻拦我们。

　　秋季的天空总是显得格外高远，蔚蓝而清澈。天空中没几片云，阳光得以直接落在树木淡黄或泛红的枝叶上，再跳到地面上。
　　夏天已经过去一段时日了，空气中却依旧残留着些许闷热，便总让人有种仍在夏季的错觉。

　　我们并肩走在街道上，选些无人的巷子走。帝都星的贫民区在新政策下已经彻底废弃了半年多，不再聚集着大量受到不公平对待找不到工作的Beta或是被抛弃的Omega。他们在上个月全部搬到了新城区。
　　囚禁夏油杰的高塔位于郊区，离贫民区不远，离长老院和皇室却远得很。贵族们一向对平民的生命安全不太上心，自己则格外惜命。

　　这片由最廉价的钢材组成的、摇摇欲坠的棚屋总是让人很难想象这里居然是帝都星。昨夜刚下了雨，糟糕的排水系统让这条巷子里积了厚厚一层水。
　　而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不对劲，不知道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没有接受过正常教育，因为贫穷居住在这里，一住就是几代，在基因和条件的钳制下无法得到任何改变。
　　恶劣的环境，居高不下的犯罪率，让这片土地成了帝都星的“垃圾堆”。

　　夏油杰瞥了一眼墙上充斥着污言秽语的涂鸦，眉心微拧。
　　“你把帝都星的垃圾堆清理干净了？”他偏过头问我，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该说不愧是你吗？这可是帝国这么久以来都没解决的大问题呢。”

　　“不是什么很难解决的事，只是帝国的大人物们没想过解决罢了。”我揉了揉额角，平淡道，“也有你的功劳——你之前整理过的清除名单我看了一遍，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渣基本都在上面，省了我不少事，让我能找机会一次性把他们聚拢在一起，一起解决。”

　　“在这方面，我可没想这么帮你。”夏油杰哂笑道，“你应该知道我讨厌这些猴子们，连带着讨厌这些地方——这些愚昧和诅咒的滋生地，偏见和冲突的饲养场。”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无缘无故就是这个样子，也没有人应该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放弃。”我和他早就因为这个问题吵过几轮了，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没坏死的根移植到外面的世界，施加一定的肥料，就仍然可以正常生长。”

　　“你总是这么心软。”他摇了摇头，依旧不赞同我的观点，“我说过，有些人就是从根开始都无可救药——”

　　他话音未落，我就听到自己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我垂眼看了一眼来电提示，皱起眉，直接挂断了通讯。
　　刚挂断通讯，第二个通讯申请就马上响起了。依旧是同一个人。

　　夏油杰眼角的余光看到显示屏上“父亲”二字，声音微顿。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紧皱起眉：“传言是真的？”

　　我再次挂断通讯，平淡道：“我的确出身贫民区——即使我很少和父母联系，我也可以确定这一点。”

　　夏油杰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即使身处监狱，他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对外界的传言自然有所了解。由于新上任的久川执政官本身几乎无懈可击，所以政敌们和对她不满的人将注意力放到了她身边的人身上。
　　就比如说她的父母。

　　而最近一直在流传的消息，就是久川飞鸟出身贫民区，父母不但基因等级极低，并且行为粗鄙，甚至有犯罪前科。
　　而从久川飞鸟刚上任开始，就有一对夫妻自称她的父母，在各种保守派操纵的节目上大肆抨击她。
　　在Omega保护协会即将被清算的那段时间里，他们格外活跃。

　　“她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呢？”面目苍老的女人神情怯懦，红着眼眶控诉道，“如果不是Omega保护协会把她接回去养大，她根本不可能接受教育，根本不可能走出贫民区！”

　　“Omega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我只希望还有Alpha愿意娶她，不会让她嫁不出去，我就谢天谢地了。”头发斑白的Alpha语气无奈，“只顾事业的Omega就会落得她那个下场。”
　　“如果我生的是Alpha，我当然希望她能有所成就，可她只是个Omega呀？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这对夫妻给人的感觉和执政官本人的气质修养相差甚远，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他们真的是执政官的父母，因此没掀起太大风浪。
　　夏油杰便是大多数人之一。
　　他当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个Omega居然会是他最厌恶的人的后代，他口中“从根部就开始无可救药”的猴子。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不管你是否相信，他们都是我的父母。”我按了按眉心，第四次挂断通讯后把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这就是为什么我如此迫切地想要把贫民区拆掉——”
　　“与传言中的不同，他们并没有犯罪前科，只不过是普通贫民。当我还在保护协会的时候他们会定期和我视频，用自己的方式关心我。而现在，他们在节目里说这些，本质上和过去也没有什么差别，是因为知道我不会轻易顺从，才通过这种途径向我施压，”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停顿了一下，露出一点苦笑，“就像过去他们把自己辛苦攒下的积蓄交给保护协会的导师，求她把我的基因等级改高一点，好嫁给一个有钱的年长Alpha一样。”
　　“他们并不是不爱我，而是因为他们只能看到这些，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爱’。我并不想责怪他们，他们只是受到固有环境限制的普通人而已，被长老院的聪明人利用也很正常。”
　　“他们爱我，但他们从未理解我。”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夏油杰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停留在远处肮脏的墙壁上，带着些微讥诮和闪躲。
　　“所以你决定怎么处理他们？”直到远处再次爆起一阵喧哗咒骂声时，他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回头看我，“你应该知道，在有心人的操纵下，他们会成为你最大的弱点和污点。”

　　“人本来就不可能全无弱点，也不能回避这一点。”我牵住他的手腕，注视着他的眼睛，毫无回避之意，“更何况，我的软肋和污点多了去了。”

　　夏油杰微微露出一个苦笑：现在的他也说得上是软肋和污点吧。
　　“只要你不会后悔就好。”他回握住我的手，五指扣入我的指缝。“这是你自己作出的选择，我也并不想干涉你。”
　　即使他的大脑中存在着更为“合适”的处理方案，他也并未说出口。

　　“那你后悔过吗？”我抓紧了他的手，贴着他温热的掌心，抬起头，看向狭窄巷子上方的天空。天空中，云聚集了起来，遮住了阳光。

　　“我做过错误的决定，却仍然不想后悔。”
　　“其实我们一直都很相像，不是吗？”夏油杰微微低下头，瞳孔中映着小巷里枯燥的街景和我的脸，“就像现在这样——哪怕我们明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死路，也没有打算回头。”

　　我把视线从天空中移回前方，看着远处肮脏的墙，没有回答他的话。
　　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贫民区的墙边聚集着许多带着标语的人，他们并没有认出我们的身份，只是用恶意和嘲弄的眼神瞥我们一眼，便扛着标语和旗帜越过我们，鱼贯而出，向帝都广场进发。
　　塑料牌子上，我的照片上被打了个红色的叉，标语丰富多彩，有“让Alpha再次光荣”、“别让Omega骑在我们头上”、“冷血执政官强拆贫民区”，还有“强迫父母送子女接受教育是对自由的践踏”。
　　他们装备齐全，口号齐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类型。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天空，牵着夏油杰的手，突然道：“天气预报说得没错，今天果然要下雨了。”

　　当第一滴雨水滴落在我脚边的时候，夏油杰撑起了伞。
　　“我带了伞，雨水淋不到你。”他把伞撑在我的头顶，肩膀贴着我的肩，露出一个微笑，“燃烧着的火可不会被这样的小雨浇灭，不是吗？”

　　我看着他的脸，舒展了眉眼，心中的倦意也散去了些许。
　　在雨中，越过我们去广场游行抗议的人群中，我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嘴唇。
　　他摸摸我的脑袋，把我按进了怀抱里。

　　然后我们手牵手，继续向前走。
　　人群散去后空寂无人的旧巷子里弥漫着雨水和铁锈的气味，雨滴落在铁皮棚的顶端，发出“啪嗒”的枯燥声响。
　　秋雨总是来得快，散得也快。
　　当天空被水冲洗过一遍，流露出漂亮的湛蓝色时，盛夏的余热也终于还是被冲刷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