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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1 冠礼 ...

  •   贞观五年,长安城外。
      大唐的宰辅日理万机,甚至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为他人送行是何年何月。
      牵着马的少年身量和他相当,脸上的稚气也卸去了大半。会让人忘记这位去年刚袭封的莱国公虽然身份尊贵,却还不及真正行冠礼的年龄。
      “要是杜构到了冠礼的年纪可难办了,我还没给人绾过头发呢。”
      房乔清楚地记得杜如晦说着这句话的表情——带着一分玩笑三分困惑,剩下的全是认真。
      忍不住就想小小地激他一下。
      “怎么,还怕到时候绾不好被孩子嘲笑吗?”
      “每天自己绾头发就够费劲了,哎,被叫这一声父亲担子可重了。”杜如晦突然露出了恶作剧的笑,“我说玄龄,我也抓不到其他人来练手了,不如……”
      “离杜构加冠的时候还早呢……”
      “从现在开始练起到那时就能非常熟练了。等杜荷加冠的时候我都是一个老头子了,也不能太丢脸啊。”
      “房伯父。”眼前少年的一声称呼把房乔从回忆中拉扯出来,“让遗爱和杜荷回去吧。这里风大,对伯父身体也不好。”
      “莱州路远,多送送无妨。”
      杜构闻言露出微笑:“伯父可是忘了,构加了冠,不是小孩子了。”
      房乔也笑了起来:“也是。等你回来,就该取字了。”

      印象中就连给孩子取字,作为文学馆首席学士的杜如晦也颇为纠结。
      直到……直到他已经卧病在床,药石不断,也没想好。
      “不过绾发还是个问题啊……”刚还兀自低声嘟哝着的杜如晦,看到房乔手上的药碗立马皱了皱眉。
      “还在为这种没影的事情操心呢。”房乔拿过汤匙刚要试试汤药的温度,被杜如晦的手压了下去。
      “玄龄,我想给杜构……提早行冠礼。”
      尽管明白杜如晦会有如此想法是所为何事,房乔的第一反应还是想出言安慰。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打算放在什么时候?”
      杜如晦嘴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玄龄啊,和你说话就是这点好,一点也不累。”
      房乔垂了眼帘,视线转向手上鸦色的汤药:“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只是你想好要取的字了吗?”
      “有你这个现成的伯父在,我担心什么。”杜如晦还是笑,“辅机告诉我,取字是可以交给大宾来做的。”
      房乔一愣,随后笑道:“我好像没有答应你这件事。”
      “现在答应也不迟啊。而且,你之前答应我的另一件事呢?”
      “嗯?先把药喝了我考虑考虑。”
      看着杜如晦皱着整张脸把药喝完,房乔递过早就准备好的糖饴,随后叫来侍女把药碗撤走,又低声吩咐了什么。
      侍女低头允诺,收拾了矮桌之后不久又匆匆折返。
      她递上来给房乔的,是一把木梳。
      等侍女关上房门离开,房乔转身背对倚在榻上的杜如晦,伸手把头上的幞头解开了。
      一开始还有点发懵的杜如晦,好一会才明白房乔这是要做什么,看着自家搭档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等房乔松开发带把头发放下来之后,杜如晦却是抢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他的手指挑起一缕发丝,黑亮的颜色有银白夹杂其中,隐隐约约闪烁。
      房乔回头看到他苍白的指腹缠着自己的头发,眼底也有了几分感慨。
      “人生如白驹过隙,总是有……”
      “不,玄龄。我记得你说你要努力延长自己的寿数,为了不让我操心……”杜如晦抬头看着他,声音直至几不可闻,“……辛苦了。”
      不是无法兑现诺言的歉意,而是更为真切的不忍和心疼。
      房乔抬手虚握住杜如晦的五指,将自己的发丝掩去:“冠礼的大宾,我答应你。”
      正在杜如晦露出微笑的时候他加上一句:“不过取字的事情,还是你自己来吧。”
      然后看着杜如晦的微笑僵在脸上,自己却不可察觉地在心上划出了弧度。

      刚过贞观四年的上元,杜家为还不满二十岁的杜构办了冠礼。
      宴席并没有弄出什么大排场,只请了亲近的人,还照着杜构的意思请来了他自己要好的朋友。
      但是该有的庄重和讲究,却一分不少。
      房乔早早地换好了礼服在厅堂口迎接,杜如晦则是轻轻倚着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先入座。
      他并不是这么固守仪轨的人,对待这件事却有点超出往常的坚执。
      加冠的仪礼繁琐,房乔有些担心他气力不足——在杜如晦的操持下也并没有删繁就简。
      杜构身着礼服,披散着头发在杜如晦面前跪下的时候,一边的房乔明显感觉到了杜如晦的紧张。
      他坚持先让孩子拜过了大哥的神主,随后在祝辞中手执玉梳为杜构绾发。
      房乔想起了杜如晦的手在自己的发间轻柔的动作,带着微微的颤抖——并不单是因为沉疴缠身,而更是出于对眼前之人的珍视。
      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杜构。
      缁布冠、皮弁,爵弁。
      仪式的最后,杜如晦想要扶起眼前业已算作成年的孩子,却明显有些不支。在房乔伸手的同时,杜构的手臂也伸了出去。
      外人看来,冠礼的大宾和孩子的父亲一起把孩子扶了起来,孩子很懂事地在站直身体之后,对两位长辈深深一揖。
      杜如晦对着再次站直的杜构微微一笑。
      “等你真的到了冠龄,再让你房伯父帮你取字吧。”
      杜构一下子有点愣,随后明白了这个举动背后对他的疼惜,以及更多的他不愿细思的考量,点了点头。
      “有劳房伯父了。”

      回忆的情节和现实叠加在一起,和路祭那天或者更早的冠礼一样,杜构在房乔身前深深一揖。
      两年的成长让杜构的眉宇间有了些许张扬的神色,像极了滏阳初见时的杜如晦。
      房乔张了张嘴想说更多的话,却梗在了喉头。
      身后的杜荷上前来拉住房乔的衣袖,房乔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回去吧。”
      袖中藏着那片轻薄的丝织物,写着两个工工整整的汉隶,笔画饱满有力,一点也不像在病榻上书就。
      是杜如晦的笔迹。
      再次望了望官道上散去至平息的尘土,房乔朝遥不可及的远方笑了笑。
      克明,你对这孩子的期望,我会代你传达的。
      连同你最后的祝福。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1 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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