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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花朝(下) ...

  •   “八哥!”

      胤禩站在书架前边,方取下一部古籍,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响声。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书重又塞进了书架上,转身走出里屋,心里头虽很是不甘,然而一想到等会儿就要见
      到他那些个混球儿弟弟们,心情倒也舒畅了几分。

      他却万万想不到,他一走出里屋,便看到老十四慌慌张张地将门合上,仿佛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胤禩正要上前询问,方上前几步,便叫老十给拦住,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便有人将一个小太监推到他面前。他只觉一阵浓重的脂粉味扑面而来,随即便看见那小太监笑嘻嘻地摘下了帽子,露出了荣恪泽明亮的脸庞。

      “奴才请八阿哥安,八阿哥万福!”

      胤禩咋舌,半晌方回过神来,透过荣恪泽的肩膀望见她身后的老九铁青着脸不说话,又见老十和老十四欢天喜地的模样,心下便料到这定然是荣恪泽伙同他二人想出来的馊主意,苦笑着拉着老十道:

      “怎么把荣儿都给带过来了?还这样一副打扮?”

      荣恪泽抢着说道:“要不是姑妈不许我过来瞧你,我才不做这样怪里怪气的打扮呢!”回头瞥见九阿哥脸色很是难看,于是吐了吐舌头,缩到胤禩身后去了。

      老十满脸委屈道:“宜娘娘告诉她,快出嫁的姑娘在这会儿去见新郎官是不合规矩的。我和九哥好说歹说,劝了她老半天,她就是不听,连老十四都跟她一块儿胡闹......”

      “十四弟近来也该消停些了。”九阿哥忽然开了口,十四忿忿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九阿哥冷声道:“我可是听说了,马尔汉家闺女的事儿,现在整个宫里都传遍了,昨儿个额娘还问起我这事来了。”

      十四愣了愣,随即便沉下脸道:“那会儿在场的奴才我可都叫十三哥给做了,怎的还会把这事传了出去?”

      “我是听十一弟说的。”九阿哥道,“他仿佛又是听八妹妹说的。”

      “八妹妹?”十四一阵错愕,不禁怒道:“那个死丫头,就爱到处乱嚼舌头!”

      “得了得了,你们都说够了没有,”荣恪泽不耐地打断了他们,“今儿咱们都是来瞧胤禩的,怎的老揪着十四做的那档子混事不放?”

      老十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么!”

      “成成成,这事不提也罢。”十四转向八阿哥,嘻笑着问道:“八哥可有上撷芳殿去看看?荣姐姐可是去过好几回了!”

      荣恪泽顿时羞红了脸,上前推了十四一下,嗔怒道:“你几时见过我去那儿啦?”

      “哎,这事可是十哥说的,莫不是十哥也跟八妹妹一样,到处乱嚼舌头?”

      十阿哥哆嗦了一下,见荣恪泽气势汹汹地望向自己,忙躲到胤禩身后,辩解道:“我...我不是故意说出去的...”

      “你......”荣恪泽上前欲拉十阿哥,顺道儿偷偷地瞥了八阿哥一眼。胤禩笑着拦住她,柔声道:

      “罢了罢了,十弟就是这般的直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回认识他,和他计较这些个做什么?”

      荣恪泽见他这样说,便温顺地放开了扯着十阿哥衣衫的手,低垂着头站到了九阿哥身旁。十四怪叫了几声,又遭了荣恪泽几回白眼。胤禩望着荣恪泽,忽地开口道:

      “这么说起来,方才我才去了撷芳殿一回,是去给四嫂问安的。”

      “怎么着?八哥觉着如何?”老十好奇地问道。

      胤禩笑着答道:“你是问我四嫂的事儿,还是别的什么?”

      “自然是撷芳殿的事儿了。”荣恪泽忍不住开口道,话一出,自知又失言了,捂住脸闪身躲到九阿哥身后去了。

      胤禩想了想,方说道:“只是远远地瞧见那么一角,觉着闹腾了些。”

      “都是依照皇子的礼制置办的,也不能过于素净了。”九阿哥看了八阿哥一眼,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四嫂她们见了心里不舒服,可这事说到底,也怨不得你,总不能只顾着她们的想法而委屈了你罢?”

      “这倒也是。”胤禩点点头,无意再就这事多做纠缠,不想荣恪泽忽然冷笑道:

      “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就不干咱们的事,却非要把四阿哥的帐算到咱们头上来,莫不是成心找碴么!”

      胤禩沉默着不开口。九阿哥扫了他一眼,对荣恪泽呵斥道:“这话也是你说得的?以后休要再提起这些个话,别平白无故地给八哥惹麻烦!”

      十四阿哥见情势不对头,向十阿哥递了个眼色。十阿哥忙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五哥又要纳侧室了?”

      十四倒真的给惊住了,忙问道:“哪家的闺女?”

      “不是什么大家的小姐,”九阿哥答道,“是五嫂房里头的侍女,听说模样儿长得不错,五嫂便做主将她纳进门了。”

      十阿哥摇了摇头道:“咱们这五嫂还真是好性子,连房里的侍女都给让出来给五哥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荣恪泽得意洋洋地说道,“五嫂哪里是性子好呀?纳侧室这回事,是姑母跟五哥提的。五哥素来孝顺,自然不敢违姑母的意了,想来是和五嫂子商量了一番,把五嫂子的侍女抬出来当个幌子罢了。”

      “当真?”

      荣恪泽点点头:“自然是真的了。我瞧着,姑母是有心把喜事凑到了一块儿办,先是我的事,再就是五哥纳妾的事,接下来就该是九哥的事了......”

      “那完颜氏的事拖了许久了,这会儿宜娘娘到底要给九哥办了。”十阿哥道。

      九阿哥耸了耸肩,只笑着对八阿哥道:“过不了多久,我又该和八哥住对门儿了。”

      “你旁儿到底有个贴心的人照应着了。”八阿哥说道,似有些感慨的模样。荣恪泽瞪了九阿哥一眼,心里冷哼了一声,忍了许久才决意不开口揶揄他。半晌,十四阿哥忽地打量起了荣恪泽,惊奇地问她道:

      “荣姐姐,怎的不见你戴上八哥送你的那耳坠子?”

      旁儿的几个顿时一惊。十阿哥心里顿时大呼不好。他万万没想到平日最是机灵的十四阿哥竟在这会儿犯起了糊涂,哪档子不提偏提起这回事,于是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要他住嘴,只可惜为时已晚。

      十四阿哥眼见他们几个除了八阿哥以外,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极难看的神色,心里也直犯迷糊。这事要说起来也真怨不得他,荣恪泽和苏泰出事那会儿,他正好得了一场大病,终日在屋里头歇着,德妃吩咐了下去,除了伺候他的人以外别的人都不叫见,自然也就没人告诉他荣恪泽的这档子破事儿了。

      被十四这么一提起,八阿哥虽是有些个不自在,却也笑着问道:“十四弟说得是,怎么没见着你戴着它。”他上前去,伸手轻抚了荣恪泽的耳际,皱着眉低声问道:“莫不是不喜欢?”
      荣恪泽只觉脸上一阵滚烫,偷偷地瞥了九阿哥一眼,慌忙摇了摇头,支支吾吾了许久却依旧不出声。九阿哥近前来,拉过八阿哥朗声笑道:

      “八哥糊涂,你送的东西,她哪有不喜欢的?只怕是喜欢得紧,生怕戴了出来叫别人给弄坏了,偷偷藏在屋子里头宝贝着呢。”

      十阿哥跟着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八阿哥不甚上心,也就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头,只道真是荣恪泽宝贝得很不愿轻易戴出来示人,便对她柔声说道:“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要喜欢,下回到九弟店里头挑上几对,犯不着这样藏着掖着的。”

      荣恪泽无法,只得强笑着点了点头,回头瞪了十四一眼,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与乾西所相去甚远的御花园里,卫贵人带着个侍女正要回景仁宫去。天儿有些冷,她身子薄弱,一时禁不住便轻轻地打了个哆嗦,以为没有人瞧见,谁知那侍女眼尖叫她察着了,忙将自己手上的白毛坎肩递了过去道:

      “主子把衣裳穿上吧,天儿冷,没得着凉了。”

      她一见那厚重的坎肩,心里头就有些个沉闷,原本想要推脱,忽地便想起了八阿哥,他大喜的日子就快到了,她这做亲额娘的若是着了凉,不定得怎么煞他的喜气呢,于是经过一番掂量,只得停住脚,任由侍女帮她把坎肩穿上了。

      她俩就停在一丛假山面前。她闲极无聊,便往假山那儿瞥了几眼,不想隐隐约约之间,竟听得有低低的啜泣声从那后边传来。她微微一愣,回头问那侍女道:

      “那假山后边,可是有人在哭泣?”

      侍女侧耳聆听了好一会儿,也是一愣,压低了声子道:“奴婢也听见了,听着像是个姑娘的声音。”

      卫贵人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扭头就要往前走。侍女惊奇地问道:“主子不去瞧瞧?”

      “瞧这些个做什么?”卫贵人轻声道,“宫里的伤心人多了去了,不是什么稀罕事,想管,也管不来。”

      人家做主子的都这么说了,当奴才的自然就不好多说了。那侍女只得强抑住自个的好奇心,随着卫贵人迈步往景仁宫去,刚走没几步,便听见身后窸窸窣窣传来了些轻微的声响,似有人从假山后边走了出来,一时忍不住就回过头来看了几眼。不看还不打紧,这一看可就看出事儿来了。卫贵人心里有事,没注意到身后出了什么状况,直待她那侍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这才转过身来,只听得那侍女伏首在地颤声道:

      “奴婢.......奴婢请定主子安,定主子万福!”

      定贵人立在假山的间隙边上,抬头瞧见了卫贵人,忙拉了袖子拭去眼角的泪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轻声嗫嚅道:“卫姐姐。”

      卫贵人本不想多事,这会儿撞着了,自知这麻烦是躲不过去的了,心里暗叹一声,回身走到定贵人面前,望了望她的身后,问道:“妹妹是独自一人呆在这儿的?身旁怎的也没带个贴心的人守着。”

      定贵人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在屋里闲得慌,就到外头走走,也没别的,就想着图个清静,自然不可带上那些个吵吵嚷嚷的丫头了。”

      她双眼通红,声音嘶哑,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掉了不少,模样甚是狼狈。卫贵人见她这幅模样,心中极是哀怜,便对那侍女说道:“这儿风大,定主子没穿多少衣裳,你到定主子那儿给拿一件坎肩过来吧,好让我们姐儿俩在这叙叙旧。”

      那侍女糊里糊涂地便退了下去。眼见着唯一的外人走远了,卫贵人拉着定贵人躲到假山后边,忽地瞥见假山后藏着一个铜盆,里头满是焦黑的纸烬,其间还夹杂着淡淡的焦炭味儿,微微有些个刺鼻。定贵人顿时红了脸,卫贵人一惊,脸色越发地凝峻起来,回头拉着定贵人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压低了声音怒道:

      “定妹妹,你好糊涂啊!宫里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怎的还敢明目张胆地在御花园里头做这些个事儿!”

      定贵人一阵慌乱,一把跪到卫贵人脚边上,仰头低声哀求道:“卫姐姐,您行行好,千万别把这事给说出去,这事要是让皇上和太后娘娘知道了,那可真就了不得了!”

      卫贵人忙将她搀起来,掏出帕子帮她拭了拭眼泪,叹了一声说道:“你素来是个谨慎的,怎的今儿这样的......”

      话说到这儿,卫贵人脑海里忽地闪过了一个念头,心里顿时一惊,拉住她便道:“莫不是......莫不是......”

      “卫姐姐!”定贵人忙捂住她的嘴,起身走到假山的间隙旁,透过那间隙向外望了望,这才回到了原处,向卫贵人点了点头。卫贵人眼瞅着她坐下,当即便凑近了她问道:“我记着他的祭日该是过去好几天了,怎的你这会儿才......”

      定贵人幽幽道:“前阵子太后娘娘身体不舒爽,好几日了都在那儿守着,抽不出空来,就给耽搁了。”

      两人相对静默了一会儿,卫贵人缓缓开口道:“别的我也不搭理,只是这深宫内苑的,你还是谨慎些的好。虽说他早去了,可依着你的身份,万一哪天,这些个陈年旧账叫那些个有心人给翻了出来,可是逃也逃不得的......”

      “这道理,我懂。”定贵人低垂着头,轻声答道。

      卫贵人抚着她的手,柔声劝慰道:“好妹妹,我平素是不爱管别人的闲事的,只是看在咱俩当年是一块选宫女子进来的的份上,姐姐还是望你能够听我一声劝。”说完顿了顿,见定贵人抬起头来,她方才继续说道:“他走得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要记着,你还有十二阿哥,他才是你该全心全意惦念着的人,甭为了一个作古了十几年的人,搭上你自个儿的性命,还毁了十二阿哥。”

      定贵人呆呆地望着那铜盆里飞散而起的纸烬,沉默了许久,方无力地答道:“姐姐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只是有些时候,想是这么想的,可心,却由不得你这样做。”她转而看着卫贵人,咬咬牙,狠下心反问道:“姐姐和那个人,不也是这般的境况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花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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