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吃山竹的兔子

3、生得俊俏

　　回肌骨阁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路过听竹院，我看见晚媚浑身湿透，直挺挺地跪在院子里，我有些奇怪，这是闹的哪出？我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是我爱看戏，于是我吃了一只隐蛊，屏了气息，就闪身躲进了竹林里去。

　　过了一会儿，公子出来了，我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晚媚下跪是为了给她的影子求药。姑娘为给影子求药，竟然在雨里跪了一夜，呵，这在姽婳城里，还真是一桩趣事。
　　姽婳城里的趣事一直很多，但说出来好听的，真没几个。

　　回到肌骨阁以后，我正奇怪一向乖绝的初十怎么我回来了却还不见他迎过来的身影，不等我梳洗完毕，城主身边的人就来传话让我去吹杏楼。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迅速整理了一下，就去了。

　　吹杏楼。

　　我迟疑地迈步走了进去，唤了城主两声，城主怀抱着那只不知道已经陪伴了多少任城主的黑猫，一脸笑容的向我走过来。我忙施了一礼，我记得城主上次这样笑，是前几日把挑战她失败的一个人做成人彘的时候。

　　“城主找我来有事？”我疑惑的开口。
　　她轻轻叹息一声，问我：“初十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悬着的心微微放下，问：“他闯祸了？”
　　“你的这个小白脸啊，最近总是偷偷摸摸地跟踪邢堂主。就刚才，竟然还偷溜进邢堂主的房间偷蛊粉，被逮了个正着。”她不紧不慢地说完，状似无意的眼神向我看来。
　　我一颗心又悬了起来，连忙跪下，“城主，我绝不敢让他这么做，我可以和他当面对质。”
　　“你起来。”她扶了我一把，用责备的语气说，“我真不明白你在紧张些什么，我还信不过你吗？只不过，你是她的主子，之后的事情——”
　　“全凭城主定夺。”我连忙抢着回答。

　　我心里很清楚，我们之间虽有着十几年的情分，她愿意信我几分，不过也只是因为我从未忤逆过她罢了。伴君如伴虎，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而我明知如今的姹萝杀人如麻，蛇蝎心肠，容不得别人有半点儿让她不顺心的地方，我还是选择陪着她。并不是我贪图什么荣华富贵，也不是我想要什么地位稳固，只是因为看着她和邢风在一起，总还能让我想起当初初一还在的那段时光。在这姽婳城里，想守着一份情谊不让它消散，太难了。

　　我从小无依无靠，姽婳城是我当成家的地方，而当时的那些人里，如今还在的，只剩下姹如，姹萝和邢风了。自从初一走后，我发誓我要珍惜和守护我遇到的所有真情。可能这就是执念吧，我放不下，也舍不得放下。

　　城主带着我去了邢堂，还没看见初十，就听到了他不停咒骂邢风的声音，我明白他是想攀上城主的高枝。

　　前一天还对你发誓说愿意为你去死的人，转眼就要令觅新主，气吗？恨吗？失望吗？都没有。最多，有一些叹息吧，毕竟是陪了我三年的影子，他临死了，我还是感觉有些可惜的，那张脸可是跟初一有七分相似呢。

　　城主跟邢风这么多年，他们两个的感情是你一个小小初十略施手段就能破坏的了的吗？太天真了，也太不惜命了。看着他那张因为贪念而有些扭曲的脸，那面对城主而呈现的讨好与低下，让我厌恶的想吐。这张脸上，不该出现这样肮脏的神情。

　　我杀念顿生，配合着城主的催眠幻杀，甩袖放出焰蛊。我看着瞬间化为灰烬的初十，眯了眯眼，心满意足。

　　“流光，我们有多久没有联手了？”姹萝笑的开心，“今天这一出，倒让我想起从前，甚是怀念。”
　　我心里无奈，低下头说：“生死一线的往事，不提也罢。”
　　“好，不提就不提。”她歪头想了想，又说，“那，去我那儿坐坐，喝上两杯，再聊聊选新影子的事？”
　　她一脸的亲切，知道我好男色，投其所好这招用的还真不错。我知道她现在只是在做着身为城主应该做的拉拢人心的事而已。姹萝一直都是个直性子，从来不擅长攻心。

　　我把她这些故作亲密的话语听在耳里，心里忍不住的叹息。要知道，有时候，已经有了顾虑的关系，越刻意亲近，只会越疏远陌生，正好适得其反。

　　“这影子呀，应该要清新俊逸，仪表堂堂。”
　　“还要瘦不露骨，腰线紧致。”
　　“好，这次该是初十一了吧？”
　　“是。”
　　“那就初十一。”
　　“就依城主。”
　　我们两人嬉笑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起过命的时候，而心里想些什么，只有自己知道。我活得一向清醒，我虽与姹萝的功力不相上下，可我从未想过要取代她。我只想好好的在我的肌骨阁里过日子，死后躯体能沉入往生池，红魔伞能挂在往生殿上就足够了。

　　过去再美好，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也都是回不去的。
　　过去的姹萝和流光，就像我心心念念的初一，永远的死在了回忆里。
　　初十刚刚对城主说我是个老女人，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确实算得上是一个老女人了呢。

　　第二天，城主为显重视，决定为我比武招影子。
　　一大早，姽婳城里几乎所有的影子都来了。
　　我很少出任务，跟在我身边很安全，待遇又好，这些人都想来碰碰运气，我是很理解的。让我没想到是，那个影子长安，也来了。我有些奇怪，不是前几天还听说他们两人情深义重的很吗？怎么转眼有个机会就也要抛弃那个晚媚了？亏的那小姑娘还为他在雨里跪了一夜。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天下男人都一样，负心薄情的多，见异思迁的多。这么多年了，我真没再见过一个痴情衷心的男子。

　　长安的身手很好，他上擂台后，几个回合下来就打赢了不少人。我觉得精彩，看着这长安，模样到生得也不错。

　　“这个影子身手不错，”城主摇着扇子，接着说，“模样，看着眼熟。”
　　“他是晚媚的影子。”我走过来，斜靠在她的座椅上。
　　“哦？”她又看向擂台，“之前，晚媚、晚香的影子决斗，那个虚弱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家伙？”
　　“正是。”我随手玩着自己的头发，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上下翻飞的身影。
　　“这小妮子，别的不说，命倒是挺好的。”她看出我有兴趣，接着说，“你要是喜欢，就收了吧。”
　　我假装埋怨地说：“说好的，比武定人，总要照章办事吧，流光与城主的关系再好，也不能让城主为了自己，破了规矩啊。”
　　“你倒是总替我着想。”我低头浅笑，接着目光就又转回台上了，她却突然叫邢风多派几个人上去，我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她说：“我看了这大半天的，也乏了，既然你喜欢他，那就痛快点，试试看他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影子。”
　　我轻轻叹息，微微地勾了勾嘴角，为我试探是假，借机报复晚媚是真吧。

　　我看着在几个人的围攻下，稍落下风的长安，心里有一点点担心。不过很快，他就扭转了局面，得心应手起来，我对这个影子的表现实在是很满意呢。我扭头想看看城主的神情，正巧她也正看向我，她看出我很满意，我们微微颔首，会心一笑。

　　就在我为新得了这个影子而有些开心的时候，他却突然跪下了，十分恭敬的对城主说：“长安有个不情之请，望城主成全。”
　　城主变了神色，看了看我，对他说：“你说。”
　　“长安自知，不配做绝杀的影子，此次打擂是为了主子晚媚而来。”他一字一句说的真切，我也听的分明。我有些失落，却也有些感动。
　　我没注意后来他又具体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城主说，让他再选一次，要么做我的影子，要么剥了皮做灯笼，他仍然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只想为晚媚求一次翻身的机会。我看着他坚定的神色，心思百转，不停的将一缕青丝缠绕在指上又放下。

　　城主有些发怒了，说着就要招呼人把他拖下去，我于心不忍，出口拦住了城主：“城主，忠心耿耿是件好事，他若不愿意跟我，我也不强求。”
　　真情不易。如果他不能做我的影子，那就好好做晚媚的影子吧。
　　“影子可以再找，但这不识好歹的家伙，我必须处理掉。”城主还是很生气。
　　我有些为难，刚想再说些什么，城主就打断了我，质问到：“只不过是个影子，你至于这么上心吗？”
　　我思索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才有用，犹豫着开口：“他…长的俊俏。”
　　城主听完，笑出了声，“行吧，既然流光姑娘为你求情，我就饶了你一命，回去吧。”
　　他却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突然，晚媚跑了过来，也跪在了地上。
　　我看着这两个人，突然觉得，在这姽婳城里，这么多年了，好像终于又有了些人情味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