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吃山竹的兔子

2、沐光而行

　　午夜十分，我带着候补地杀回到了姽婳城，安排好第二天的事之后，就连忙回了我的肌骨阁，我的影子初十很贴心的给我端来了今年的头一瓮葡萄醇酿，我看着琉璃杯中那抹紫色，一饮而尽。苦苦的，涩涩的，跟以前他在的时候味道一样，并不好喝。

　　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站在云璟馆的殿外，候补的地杀在去面见城主之前都要先在云璟馆里梳洗干净，这事一向是由我来主持的。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各自的忙着，微微有些出神。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闯进了我的视线，竟然是那个小姑娘，“当真是有趣，居然还是进来了。”我自言自语地说到。

　　闲逛了几圈并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我也有些发懒，就回了肌骨阁。我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纸，上面的字，规整俊逸十分好看，那是一个想申请药材用的影子写的，目光顺着字迹看过去，属名长安。长安长安，真是个好名字，长盛久安。我唤了我的影子进来，告诉他我准了长安的申请，让他得空去知会一声。

　　等所有杂事都罢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我斜倚在葡萄藤下的软榻上，旁边熏的香袅袅娜娜，我有些昏昏欲睡。没任务的时候，我总是很喜欢睡觉的，因为睡觉可以养颜，我可是一直都很爱美的。
　　况且，在这姽婳城里有太多的不得已，可能也只能去梦里找自在了吧。只能去梦里才能找到他，我的第一个影子——初一，我真的很想念很想念他啊。

　　不知不觉的就一觉睡到了晚上，想来我的影子怕惊扰我的美梦，就没给我掌灯，我看着院子里漆黑一片，发了一会儿呆，抬头看看天空，同样的漆黑一片。在这姽婳城的黑夜里，从来都是寻不到一丝光亮的。
　　我刚站起身，我的影子就打着小灯笼走了过来，恭敬的站在我身侧。我笑笑，我这些个新影子，向来都是十分乖绝的。

　　我没有丝毫的睡意，就让他伴着我走走。
　　行到了后山的断崖边，“初十，你陪我多久了？”我张口问他。
　　夜晚，崖边的风有些大，风把我的话吹远，声音听起来明明灭灭的，我也不确定我是在问他，还是在透过他问我心里的另一个人。
　　“小的已陪伴了主子三年有余。”他颔首回答。
　　“三年了啊，那挺久了。”我抬眼看着他，这张脸，与初一有七分相似。

　　我用手抚上他的脸颊，一寸一寸的描摹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我想透过他看到初一的模样，他却以为我动了情，搂过我，吻上我的唇。流光好男色，姽婳城里，人尽皆知。又是一个三年，又到了他离开我的日子。

　　“初十，我问你，你愿意为我而死吗？”我打断了那个吻，面无表情的问到。
　　他一骇，连忙跪下，“小的愿为流光主子上刀山下火海。”末了，他抬头看着我，“主子是姽婳城里最厉害的绝杀，谁能轻易的伤害到您呢。”
　　我冲他点点头，吩咐他陪我回去，心里却止不住的冷意。
　　初一走后，我又有过很多比他会说话，比他武功高，比他有意思的影子，却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真心愿意为我去死的初一。

　　翌日，我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我听说那个小姑娘是被公子身边的月影带回来的，被城主赐名晚媚，长安成了她的影子。宴会上她还受了城主亲赐的脂粉，还听说她一口答出了寒潭石碑上“风月无边”四个字，通过了地杀决选，得到了自己的伞，又被派了第一个任务。

　　我心里正疑惑着城主怎么突然对公子的人有这么好的脸色了，去陪城主聊天时，看到邢风看着我时，那有些无奈的神色，我就知道，恐怕城主又暗里使坏了。

　　回到肌骨阁，我找了一瓶云霓膏，吩咐初十把它送到长安手里，算是替邢风做点儿善事吧。我心里知道，从前还不是城主的姹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邢风也不想看她变成现在的样子，可事态发展到此，谁都无可奈何。
　　邢风实在是爱惨了姹萝，当初，我也正是因了他们的这份情，所以即便是死，也要站在姹萝这边。
　　但是姽婳城里，影子和主子有私情，这种感情，向来不得善终。最后姹萝虽当上了城主，却要月月经受蛊王反噬之痛，邢风虽能伴其左右，却因为身中色戒，一辈子不能人事。
　　我只是很惋惜罢了。

　　今天对我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一个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日子，今天是初一的忌日。

　　姽婳城里的人都知道，我流光生平有四个爱好，一好男色，二好喝酒，三好看戏，四好睡觉。所有人都知道我流光是姽婳城里的头牌绝杀，所有人都想攀我这个高枝，却没人知道我曾经出任务时也落魄的差点儿没命。是啊，没人知道，唯一知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就在十年前的今天，为了救我而死。

　　我的初一陪了我三年，陪我熬过了我最痛苦的三年。
　　那时候的我还不是绝杀，记得有一天，我哄着初一陪我喝了很多酒，他酒量本来就不好，喝了一会儿就醉了。当时他脸色红红的，告诉我说他的原名叫柳烟。
　　我从小无父无母，十一岁时，被带进了姽婳城，流光这个名字，是我的师傅姹如给起的，她说我生的好看，流光溢彩，很适合我。我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名字，一脸羡慕地看着他。
　　他呵呵地傻笑着，突然倒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吐着气，轻声地说着：“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叫流光，我叫柳烟。”他抬头看着我，顿了顿接着说：“不如你就用我的姓，叫柳沐怎么样？”
　　他生得一副好模样，样子里还带着几分女子才有的柔美，柳烟这名字，朦朦胧胧的，倒真还挺符合他。他话不多，是有些怯懦的性格，我没想到他喝了酒以后竟然这样大胆。那时的我只觉得，他的眼里氤氲着酒气，看着我的时候，眸中还带了几分期冀，那样子，比我还好看。
　　要知道，我自负美丽，能让我觉得比自己还美的人，只有他一个。
　　“沐光而行。”他说完就醉倒在我怀里，我想，我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他的吧。

　　后来在我刚成为绝杀的时候，他死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柳沐，只有绝杀流光。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爱过一个不能爱的人，爱过一个他从不知道你在爱他的人，爱过一个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人？

　　夜深人静，我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在外面套了夜行衣，拿着我的红魔伞悄悄的出了城。我抬头看看天，黑压压的，要下雨了。我撑开伞，站在当初他背我回来时倒下的地方。

　　嘀嗒…嘀嗒…下雨了。

　　每年的今天，半夜里都会下一场雨，每年的今天我都会撑着伞在这里站上一夜。

　　在今天，在这里，在这时，我只是柳烟的柳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