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星辰》步月归

7、chapter 7

　　夏天结束后，夏暖上了社区的幼儿园，隔着玻璃窗，许见星每天早上都会看着她背着小书包，牵着奶奶的手去幼儿园。

　　下午三点半，她又会蹦蹦跳跳地放学回家，恰好经过他的窗前。

　　许见星知道，五分钟之后，她就会出现在他家的客厅里，她会翻遍书包，给他看自己在幼儿园画的画，她会画蓝天和白云，小兔和小鸡，也会画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这个男孩的衣服上，永远都画着一颗五角星。

　　他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门口，提前把防盗门拉开一条缝，很快就看到夏暖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她额上挂着几颗汗珠，目光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陡然一亮：“星星哥哥！”

　　许见星已经认识了这个口型，他知道这是她在叫他。

　　他抿住了嘴唇，将防盗门拉得更大一些。

　　沈榕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小暖来啦，快进来，阿姨给你洗草莓。”

　　夏暖最喜欢吃草莓，三下五除二换了拖鞋，她的拖鞋上画了一对小兔子，这是许见星在超市里给她选的。

　　她拿了一颗草莓却没有吃，而是举起来送到许见星的唇边：“吃草莓啊，星星哥哥！”

　　草莓。

　　许见星记得这个口型。

　　他默默张开嘴将草莓吃下去，那个小姑娘果不其然弯起了眼睛。

　　这次买的草莓很酸，许见星皱了皱眉，见夏暖毫不设防地捻起一颗就要塞进嘴里，许见星突然抬起手，轻轻拉住了夏暖的手。

　　沈榕还记得许见星曾经扔掉过小暖的鸡蛋，看到儿子的举动，她立刻制止：“见星，不能这么对小暖。”

　　许见星看不懂沈榕的口型，却可以看懂她眼中的一丝责备，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夏暖的脸上，那个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也在盯着他看。

　　“草莓不好吃吗？”她歪着头，“很酸？”

　　酸。

　　许见星没看懂。

　　夏暖犹犹豫豫地咬了一口，果不其然酸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好酸啊。”

　　酸。

　　她又说了那个字。

　　许见星这次记住了这个口型。

　　沈榕知道自己误解了儿子，立刻道歉：“是妈妈错怪你了。”

　　许见星的目光仍落在夏暖的脸上，夏暖将嘴里的草莓吞下去，手里剩下的半颗也一并吃了下去。

　　“不能浪费！”她说话的样子像是一个小大人。

　　沈榕笑了：“小暖真乖。这个草莓太酸了，阿姨把它做成草莓酱，回来给你夹在面包里吃好不好？”

　　夏暖立刻点头：“好！”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纸包着的东西：“阿姨，这是我给星星哥哥留的！”

　　沈榕把果盘放在桌上，接过了夏暖的纸包，里面是一个已经软了的鸡翅。

　　“我们今天中午吃鸡翅，真的好香啊，我专门给星星哥哥留了一个！”夏暖眉开眼笑。

　　沈榕弯下腰去看夏暖的衣兜，果不其然在上面看到了一小块鹅黄色的油渍。

　　这个孩子，可爱得叫人心疼，沈榕立刻说：“你的裙子脏了，阿姨帮你洗一下。”

　　沈榕对着许见星说：“你先回房间去，妈妈给小暖换衣服。”

　　她的手指了指房间，许见星点了点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沈榕惊讶于儿子的反应，这是他第一次给她回应。

　　夏暖的短裙里还有一条齐膝的短裤，露出一双白生生肉嘟嘟的小腿。

　　“阿姨，让星星哥哥和我一起去幼儿园好吗？”夏暖眨巴着眼睛，“我们每天都一起做游戏，可好玩了。”

　　沈榕苦笑了一下：“可是小暖，哥哥的耳朵听不到。”

　　夏暖立刻说：“我可以保护他！真的！”她伸出自己的胳膊：“我今天打针都没哭，我是最特别勇敢的！”

　　其实沈榕也确实希望过许见星能够像小暖一样上幼儿园，但许见星的听力却又让她格外担心。她既害怕老师照顾太多孩子难免不能体察许见星的敏感，又怕老师对他的额外关照会让许见星感觉不舒服。

　　她和许淮为此聊过很多次，一直也没能得出个结论。

　　那天晚饭时，沈榕和许淮再次提起了这件事。

　　“要不让见星试试吧。”许淮的目光落在了安静吃饭的许见星身上，“我回来请一天假，提前和老师商量一下。就是不知道幼儿园愿不愿意收。”

　　许见星的情况很特殊，许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吃完饭后，沈榕拍了拍儿子的头：“你愿意和小暖一起去上幼儿园吗？”

　　许见星看着沈榕的嘴巴开开合合，只能看懂小暖这两个字。

　　沈榕指了指外面，又重复了一次。

　　许见星猜，妈妈是在问他愿不愿意和小暖一起出去。

　　想到上一次小暖坐在地上哭的样子，他立刻摇头。

　　沈榕求助地看向丈夫，许淮对着许见星笑：“为什么不愿意？”

　　“他上次跟小暖出去，小暖摔倒了他都不知道。”沈榕低声说，“他那几天连饭都不吃，应该是很难过的。”

　　许淮笑了：“他应该很喜欢小暖。”

　　沈榕轻轻点头：“他把他的模型都送给她了。”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许淮看着妻子，“要是见星喜欢和她一起玩，保不齐也就不排斥和别人相处了。”

　　第二天，许淮专门请了假，去了街道的幼儿园。

　　他和园长说明了情况，园长确实有些为难：“许爸爸，你知道的，咱们这的孩子多老师少，见星这种情况其实是需要特别关照的。”

　　许淮说：“我明白您的顾虑，我们只是送他来试一试，如果不合适就把他接回去，至于关照，您不用特别照顾他，他自己会吃饭会穿衣服。”

　　园长咬了咬牙：“那我也只能把话说在前面，要是他实在不合群，到时我也没办法留下他，咱们幼儿园的孩子太多了……”

　　许淮一听，立刻点头：“都听您的，都听您的！”

　　夏暖才三岁，今年还在上小班，许见星已经五岁了，许淮和老师商量了一下，也把他送进了小班里。

　　在星期一的早晨，许见星看着父母忙忙碌碌，到了许淮该上班的时间，他依然在家里没有出门。妈妈给他拿出了一个书包，里面有一个蓝色的文具盒，几根削好的铅笔和一块橡皮。

　　他坐在沙发上默默看着父母忙碌着。

　　他知道夏暖平时就是背着同样的书包，在这个时候从他窗下经过，心中莫名的一阵不安。

　　听见敲门声，沈榕去开门。

　　夏暖背着书包笑盈盈地站在门口：“阿姨！”

　　她从父母嘴里得知，星星哥哥从今天开始就要和她一起去上学了，她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天不亮就爬起来穿衣服。

　　沈榕忙让出一条路来：“小暖来了。”

　　许见星已经看到了夏暖，她一如既往地梳着麻花辫，头发是季美如沾着水为她梳好的，夹了一对漂亮的太阳花发夹。

　　她站在门口叫他：“星星哥哥！快走吧！”

　　说着对着他伸出手：“我牵着你！”

　　沈榕看着许见星缓缓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夏暖旁边。

　　他看了她很久，又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蹲下来，从鞋架上拿起了自己的运动鞋。

　　沈榕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就连许淮也觉得意外。

　　换了鞋，沈榕拿起书包，许见星看着夏暖自己背着书包，于是也主动去拿自己的书包。

　　最后，他终于牵住了夏暖的手。
　　这是一双肉乎乎、软绵绵的手。

　　夏暖的奶奶站在门口，看着夏暖拉着许见星的手，也忍不住笑起来：“见星也要去上学了啊。”

　　“对呀！”夏暖替许见星开口，“奶奶你不用送我了，我今天和星星哥哥一起走。”

　　沈榕立刻说：“我和见星爸爸也要送见星去幼儿园，今天我们送吧。”

　　夏暖奶奶连忙说：“夏暖可皮了……”

　　“奶奶你别送了！”夏暖说话间已经下楼了，“就在小区门口，我自己都能去……”

　　夏暖奶奶只好对着沈榕笑说：“那就麻烦见星妈妈了。”

　　这是许见星第二次离开家，他这次将夏暖的手握得紧紧的。

　　沈榕和许淮跟在儿子后面，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都觉得高兴又不安。

　　路上偶尔会遇到别的小朋友，夏暖都会主动给大家介绍：“这是星星哥哥！”

　　许见星抿着嘴唇不说话，那些小朋友有时就会主动打量他。

　　“你们别看了！”夏暖把他挡在身后，郑重其事地说。

　　走到了幼儿园门口，许见星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父母。

　　对于未知的世界，他无法避免地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可下一秒，夏暖松开了他的手。

　　许见星猛地回头看向她，只见她正在和认识的老师打招呼。

　　见他惊疑未定的目光看过来，夏暖立刻重新拉住他的手：“那个是老师。”

　　她会刻意和他说得很慢，还会重复一次。

　　“老师。”

　　老师。

　　幼儿园里的人很多，每经过一个大人，夏暖都要对他说一次：“老师。”

　　许见星很快就意识到，在幼儿园里的大人，都要叫老师。

　　看着夏暖拉着许见星的手，沈榕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再次买了很多东西来到了夏暖的家里。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好。”沈榕红着眼对季美如说，“你家小暖，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孩子。”

　　季美如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你这话说的，咱们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

　　在季美如心里，小暖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小女孩，她顽皮淘气，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娇气，平日磕磕碰碰也不会哭闹太久，她和夏建勋都不是读书的料，对孩子也没有什么太高的期待，沈榕的夸奖让夫妻俩都有些受宠若惊。

　　“我知道你家开店忙，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负责接送两个孩子。”沈榕诚恳道，“晚上也可以让孩子在我家写作业。”

　　夏暖的爷爷奶奶都身体不好，夏暖的性子又十分淘气，很让季美如头痛，听沈榕这么说她又有点不好意思：“我家小暖实在是太顽皮了……”

　　沈榕再三说没关系，季美如便同意了：“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幼儿园里，老师让许见星和夏暖坐同桌。

　　因为许淮提前打了招呼，李老师只和大家说班上来了个新同学，却也没有让许见星做自我介绍。

　　桌子下面，许见星的手仍牢牢握着夏暖的手不放。

　　他的唇抿得紧紧的，目光只垂在自己的桌面上。

　　小班的课程很简单，无非是学一些唱歌跳舞，做做剪纸和手工。

　　夏暖站在许见星旁边，跟着老师的节奏做动作，许见星听不到音乐，只能感受到耳膜在微微发颤。

　　他站在原地不动，四面八方有目光向他飘来，许见星下意识便想逃，只是这里的环境太陌生，他就连躲藏都不知道该躲去哪里。

　　刚才还在跳舞的夏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到他身边。

　　她拉着许见星的手，对老师举手：“我要去厕所。”

　　李老师点点头，夏暖又说：“星星哥哥也去。”

　　李老师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好，所以没有过问：“快去快回。”

　　夏暖拉着许见星从音乐教室里跑出来，外面的阳光金灿灿的，照得人身上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