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降兮》余烬m

9、绿芷空滋

　　无极宫的后院静悄悄的，只有四个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楚舜和罗袂近几日的话题经常围绕着清裔和风蛟展开，而清裔和风蛟也没少在玄龙观讨论楚舜和罗袂，此时这四个人却好巧不巧在无极宫的后院相遇了，场面一时说不上来是惊喜还是尴尬。

　　清裔是顺着酒味发现罗袂的。

　　虽然说道教不忌荤腥，可是没有人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喝酒，更何况这无极宫里的酒除了祭祀用的事酒，就是药王殿里为王室所酿的官酒，寻常人那可是看都没资格看的。而越王此时前往后院休息了，也不太可能会饮酒。

　　所以当清裔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酒味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奇怪。

　　酒味的源头是药王殿。

　　相传当年渚国的国君于一位仙人有恩，仙人为表谢意，将他珍藏千年的酿酒秘方赠于渚国。后经反复改进、提炼，最终研制出了杏仁酒。杏仁酒配方独特，用料考究，酸甜适度，风格独特，具有开胃健脾，滋阴壮阳及乌发美容之功效。

　　渚王及后宫里的女眷都非常喜欢这种酒，于是便扩建了无极宫的药王殿，专门用于酿制该酒，送往王宫中作为宴酒。药王殿也成了有名的官营酒坊。

　　走进储酒的房间，果然有一坛杏仁酒被打翻了。奶白色的酒液在地砖上洇开一片，一旁还站了一只小白猫。小猫的爪子和嘴周都沾上了杏仁酒，也不知是不是将酒当成牛奶了。

　　哪里来的猫？

　　无极殿围墙高耸，与外界壁垒分明，门口更有重兵守卫，竟会有野猫能混进来，这让清裔感到十分惊奇。

　　“这可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清裔将罗袂从地上抱起来。他看着打翻的杏仁酒，有些头大“这是你干的好事吗？我得赶紧跟药王殿的道姑知会一声。”

　　清裔抱着罗袂在药王殿寻了一圈，又去药王殿外围转了转，没见到一个人影。

　　奇了怪了，这么重要的日子，药王殿竟没有人当值吗？

　　清裔又抱着罗袂去问无极宫的管事。

　　管事告诉他，在药王殿指挥的是宫里的女酒屈姑娘，每当越王来无极宫的时候，都是屈姑娘亲自当值。屈姑娘心思周密，恪尽职守，不应当会有所疏漏。

　　清裔抱着小猫——也就是罗袂，顿时有些无奈。

　　清裔靠近药王殿的时候罗袂就发现他了，罗袂一早就注意到他就是那天去将军府要除她的道士。可那道士却没发现她，甚至连她是只妖怪都没发现。

　　罗袂今天玩得很是开心，她俯瞰了无极宫的景色，听了玄龙观的道长布道，看了国君装模做样地烧香，还尝到了无极宫特有的杏仁酒，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完全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可她却没有挣脱清裔的怀抱。

　　因为她想去见见楚舜夸上天的风蛟仙人，说不定还能顺道收获玄龙观一日游。

　　于是她便乖巧的窝在清裔的怀里，看着清裔在药王殿寻不到人，前去询问管事又未果。清裔想到风行子还有事情要交代，最后只得焦头烂额的去了后院。他想这官酒的事与王宫里的人说一声应该也可以，还能顺道让他们走的时候提前将这小野猫带出去。

　　这便有了此时的场面，兜兜转转，清裔将罗袂带回了楚舜的面前。

　　“小师叔。”他不敢打扰到越王休息，与风蛟轻声打了招呼。然后他转向楚舜，低声说道“我在药王殿发现这猫将王宫的杏仁酒打翻了。我对每年无极宫向王宫里贡酒的制度不太了解，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听到这，楚舜忍不住干咳了一声。这故事，听起来可太耳熟了，自从认识罗袂之后，他可没少见她打翻酒。一边想着，楚舜忍不住看向清裔怀里的小猫。

　　罗袂装作没听到，避开了楚舜的目光。

　　“我们要晚些才能离开无极宫，待会大王休息好了，你就带着它一起出去吧。无极宫的人应当是不希望有野猫在里面游荡的。”清裔伸手把罗袂递给了楚舜。

　　楚舜小心地接过罗袂。之前让风蛟翘首跂踵的罗袂此时就在她面前，可楚舜不知道这对师侄是如何沟通的，清裔是否依然嫉妖如仇，所以他也不敢当着清裔的面把罗袂介绍给风蛟。他看了看罗袂，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风蛟。

　　而风蛟自从见到这只猫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此时见到楚舜向她抛来的目光，还有那猫待在楚舜怀里自若的样子，大致也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上次与清裔不欢而散之后他们还没怎么说过话，风蛟可不想又与他发生矛盾，她轻轻地向楚舜摇了摇头。

　　楚舜会意，便静静等待清裔离开。

　　谁料清裔却问向风蛟：“师叔还不走吗？师傅在等我们。”

　　风蛟这才想起来，风行确实是有事找他们商量来着，她忘得一干二净。她实在是不想走，可一时又想不到理由推脱，只得带着满脸的不高兴站起身。

　　风蛟的屁股粘了一地的灰，她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一般。直到走到清裔旁边，才开始狠狠的抖灰。楚舜想起风蛟在钓翁洲上擦剑的举动，也不知道风蛟是气不过清裔把她叫走，还是对弄脏清裔的白袍有什么执念。

　　一边走着，风蛟一边还不舍地回头望向楚舜怀里的小白猫，却发现那小白猫也同样在看着她。

　　那是观察，试探和估量的眼神，她在打量她。

　　无极宫的建筑分中、东、西三路及后院，规模宏大，布局紧凑。后院是一个清幽雅静的花园，花园内有僻静的房间，供宾客休息。

　　往常来无极宫参拜的王室成员在用过饭之后都会在此处小憩一会，度过炎热的午后，再打道回宫。而此时已经入冬，天气寒冷，断然没有休息的必要，反倒趁着晌午尽快回宫还暖和些。可越王却坚持要在无极宫休息，还遣散了下人，只留楚舜在门口守候。

　　此时风蛟也走了，楚舜一时有些无聊，便和罗袂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内容大多都是罗袂在给楚舜描述杏仁酒的滋味，她描述的方式和角度都很奇特。楚舜以前是喝过杏仁酒的，但他听着罗袂清奇的描述却还想再喝一次。

　　聊着聊着，罗袂突然噤声钻进了楚舜的衣领。五秒钟后，楚舜身后的门开了，越王边整理着衣装边走了出来。

　　“大王！”楚舜被吓了一跳，“大王可休息好了？”

　　寿酒酒香浓郁，罗袂在室外待了这么些时候还没散尽，这酒味在花园里格外突兀。楚舜有些担心越王会闻出来，可越王却仿佛丝毫没有闻到。

　　“休息好了。”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越王的面容看上去却有些疲惫。不过越王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眼里带着笑意。

　　“走吧。”越王走路的脚步都轻巧了很多。

　　走到无极宫门口，楚舜将越王扶上马车。看到称心如意的越王，楚舜有点心不在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一瞬间的走神却被越王敏锐地捕捉到了。

　　越王站在马凳上，回头望向楚舜。在楚舜的视角里，越王此时格外的高大，而比他更高大的，是他身后无极宫耸立的宫墙。

　　“她很好，你若想的话，下次让你也见见她。”楚舜听到越王对他说。

　　在回去的路上，楚舜就骑马并行在越王的马车旁护驾。风吹过的时候，马车的窗帘被轻轻掀起，楚舜扭头就能直接看到马车内的场景。

　　他看见越王倚着靠背睡着了，眉头舒展，毫无戒备。

　　像一个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