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一日百合》雪黛

146、日出之家 日不落之国029（大结局）

　　<景麒和阳子>

　　赤乐三百年春。
　　不知不觉中，庆国也到了第三山的关口，倒是没什么人紧张。
　　内阁议政的制度日益完善，女王和宰辅也像英吉利的国王日本国的天皇一样，成了深受民众爱戴的装饰品……或曰吉祥物。
　　如今的女王，就算突然精神崩溃想倒行逆施，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吧。就算把她自己折腾死，麒麟也能迅速选出第二个花瓶；就算她把麒麟也折腾死，民众的手中还有冬器，心中也不会失去自信和勇气了。

　　“景麒！”
　　国庆大典的大清早，推辞了盛装的阳子兴冲冲来探访仁重殿。
　　而景麒正在郑重其事地沐浴焚香。
　　无所事事的阳子只好进书房转了一圈，又进卧房转了一圈。器具家私都没什么变化，往事历历在目，想亲近却又偏偏有隔阂的微妙感，实在是让人烦忧。她在床沿坐了下来，撑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法子，就叹着气理起了床头柜上的杂物。

　　无论浩瀚在人间际遇如何，是倒了大霉还是交了好运，如今也必然是死透了。可景麒一直为他闷闷不乐。幸好床头柜上陈旧的杂物虽多，却没有浩瀚的遗物。麒麟啊，就是这种毫无情趣不懂情怀为何物的生物。

　　咦？
　　一张破旧的纸条引起了阳子的兴趣。

　　看起来像是景麒随手做的笔记，记的是神仙谱。可这份潦草的神仙谱显然有疏漏。
　　想不到景麒也会在这方面犯错，真是太有意思了。
　　阳子抓一支笔，在尧帝与禹帝之间挤进了姚重华三字，不幸的是，马上就被难住了。姚重华的神衔是什么来着？还是得去请教景麒。

　　这位神仙按说非常有名，以至于乙老师用他的名字为爱徒达王赐字，朱槿用来自提表字。
　　可是，明明一口气想起了这么多信息，阳子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帝号。
　　好奇就像二十五只猫，百爪挠心，挠得阳子直跳脚，只好厚起脸皮冲进景麒的浴场。
　　仆从们吃吃地笑着，退了出去。

　　景麒的礼服刚换了一小半，金发还挽在头上，别具风情。
　　“这是何方神圣？”
　　阳子高高举起那张纸，献宝似地问。
　　景麒认真地看着，看着看着，突然跳了起来。
　　“景麒，你知道这是谁？”
　　“嗯，姚重华。”
　　“呃，我就是想问姚重华是谁。”
　　“这个问题可复杂了，简单点说他是半谪仙。”
　　“什么叫半谪仙？”
　　“他在世界之外失去了容身之所，因此流落在人间。可他又跟一般的谪仙不一样。他原本就是被仇家陷害踢下界的，所以，即使功德圆满舍弃肉身灵智重开，也无法返回世界之外，只能当个半吊子神仙。”
　　“哇，景麒，你果然什么都懂。”
　　“这个有名无号的半谪仙现象不知道有多少学者在研究，我只不过是看了点书。”
　　“有哪些书呀，我也去看看！”
　　“嗯，姚重华和姒文命，宿命的对抗，巅峰的对决，还有，尧帝伊放勋，不得不说的三十三个秘密，对了，我最喜欢的是那本，书名叫十二国之缘起！绝对是一书在手，看尽天机！”

　　景麒！你确定你看的是典籍而非地摊文学？
　　恭喜你传谣的功力登峰造极突破天际哦！

　　“十二国的国名中蕴含着禹帝姒文命的险恶用心，不排除灭世重建的真正理由就在于此。我们完全可以假设姚重华本号庆帝，他神通非凡，被踢下人间也不至于丧命，只是一时灵智蒙尘。然后，深知这一点的神明找了些借口摧毁了人间，在重建的时候，重点来了，他把庆字用作了国名！国名绝对不可冲撞神明的名号，只是当时庆帝并不在位，自然也就没有这个忌讳。等到姚重华因缘际会灵智重开，晚了，庆帝之号已被庆国撞去，新世界已形成新的自然法则。”

　　景麒！我算是彻底败给你了！

　　“话说回来，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姚重华的帝号是庆，他也可能是芳帝，奏帝，雁帝，舜帝。”
　　“懂了，我懂了，请你慢慢地沐浴焚香。”
　　“不，不用了。”景麒脱下身上的半吊子华服，裹上了轻便的长袍，“阳子，走吧。”
　　“走？走到哪里去？”
　　“去您最想去的地方，随便哪里都可以。”
　　“可是我们正要出席国庆大典。”
　　“您很想出席国庆大典吗？”
　　“其实我觉得很烦，不管怎么换人，他们始终喜欢打官腔。”
　　“我听说麦州的春季会举办风筝大赛，小孩子到处跑，又笑又闹，您如果想去看，现在出发还赶得及。”

　　风筝，呵，风筝。
　　阳子的眼睛湿了。
　　景麒轻轻搂住了她，轻轻地吻着她的脸，用嘴唇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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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文武百官锦衣华服汇聚一堂，尤以朱槿为最。她身穿大红裙，鬓戴大红花，装扮鲜艳之至，妆容明媚之至。
　　“这知道的，知道是我们要办国庆典礼，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要办婚礼哪！”
　　有人说出了戏言。
　　众人并没有哄堂大笑，倒有不少人暗自思量，如此美人若是与我为妻，岂不甚好，只叹我高攀不上……

　　吉时已至，女王与宰辅仍未现身。众人心下惊奇，却没有慌乱，井然有序地从内阁移到了金銮殿，想着女王准是梳妆得慢了，只好直接上玉座，宰辅自然是随侍在侧，不料齐刷刷抬眼望去，玉座上空无人影。

　　朱槿紧走几步，上前去查探。
　　玉座上只有几十年前的老诏书一张。

　　密密麻麻地列着官名，当然，不是天帝设定的官名，而是女王当年儿戏般给群臣加封的官衔。
　　赤子的儿戏竟如此深谋远虑，朱槿默默地吸了一口气。
　　限任期也好，要选举也好，增减职务也好，都不能指着天帝设定的官名去，那会惊动蓬山，发生翻天覆地的大风波。

　　“赤子……你还是这么擅长钻天纲的空子。”
　　朱槿的眼睛湿了。
　　永别的预感，冲击着她的胸膛。
　　她几乎喘不上气。

　　女王把玉玺留给了她，把这张已经生效的诏书留给了群臣，还把独立的司法权留给了秋官府，这个国家，就算没有公爵没有王，也可以如常运转了。
　　朱槿哭得喘不上气。

　　“重华，您怎么了？”
　　“我想到自己的官职又快到期了，得去参加选举拉选票，官职还一次比一次低，觉得好累好伤心。”
　　这话……有逻辑吗？
　　可是，谁会跟美女计较逻辑？
　　朝堂上好几个人叫了起来：“重华，嫁给我吧，我心甘情愿养你一辈子！”

　　“仙蕙，你可是个女人。”朱槿走到了叫声最响亮的人面前。
　　“女人为什么不能娶女人？”仙蕙俏皮地眨眨眼。
　　“倒也是，神仙又不能生孩子，男人女人还不是一样？仙蕙，你的仙籍可靠吗？”
　　“很可靠，没有□□。”
　　“那我就嫁给你吧。”

　　喔喔喔喔喔喔！
　　这一天，国庆大典乱成一团，像炸了锅。
　　确实没人打官腔。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话说，女王和麒麟究竟去了哪里呢？
　　本以为他俩一时调皮，去去就回，可是麦州的风筝大赛举办了好几百次，他俩也没有回来。

　　内阁的成员换了一批又一批，见过他俩的人越来越少，没见过他俩的人越来越多。关于他俩的说法，越来越离谱，越来越荒诞，越来越不切实际。庆国的女王和麒麟，最终进入了脍炙人口的庆人传奇。

　　相传在江湖上，有人见到了豪气干云的侠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相传在市集里，有人见到了喜笑颜开的夫妻，当垆卖酒，浓情蜜意；相传在游行中，有人见到了振臂高呼的伉俪，慷慨激昂，挥斥方遒；相传在金波宫最深最深的泉水深处，有鸳鸯交颈，欢声笑语……
　　或许女王和麒麟从来没有离开过金波宫，或许，他俩常常出去又常常返回，只是从不抛头露面，一心一意当着庆的吉祥物。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景王赤子做到了问心无愧，而中岛阳子得到了剑客的幸福，得到了革命家的幸福，得到了小妇人的幸福。一定是这样吧。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