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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幼灵 ...

  •   【幼灵】
      本就没有什么行李,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山洞。

      同行的浅笙古怪泼辣,明明自己是个豆蔻少女,对我却长把小妹妹挂在嘴边,难道是苗疆那带的风俗?顾秋山倒是个正人君子,但却事事以浅笙为先,看来也不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倒像是...有些故事。

      下山行了几日,进了枫华谷。此谷因四面环山又多种有枫树而得名,春夏秋冬四季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火红。

      顾秋山和浅笙同骑一匹马,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我只能骑着头毛驴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眼见天色不早我们便加紧了步伐,准备寻个地方歇下。

      于傍晚时分我们走进了平顶村,村落不大,大多是黄色的低矮砖土结构,在如血残阳下和枫树像是融为一体了。

      “你们是...游方道士?”有个中年人走向前,上下打量着我们,最终目光牢牢锁定在顾秋山身上。

      顾秋山微微点头:“天色不早,想寻个方便借贵地歇脚。”

      “方便方便!”中年人连忙点头,上前一步牵住顾秋山的马匹,殷勤道:“前面就是张老爷家,他最崇道敬佛了!”

      顾秋山轻轻皱眉,那中年汉子倒也识趣,立刻缩手,笑道:“失礼失礼,我只是见这娃娃困得很,这不,太阳都落了。”

      说来也是,进了这村子浅笙变得安静不少,我看向她,她正靠在顾秋山怀里,双眼微闭眉头略锁。

      “多谢大叔。”顾秋山紧了紧臂弯,让浅笙能靠的更舒服后向中年汉子点头致谢。

      张老爷住的宅子是整个村落里最大的一家,与周边的低矮土房格格不入,门上贴着崭新的门神画像,浓郁的符咒纸灰香味儿呛得我连打了两个喷嚏,门口镇宅的石兽看着倒是有些奇怪,似虎却长尾。

      中年汉子几步跨上台阶叩门:“张老爷,张老爷!我给您领了道士来!”

      大门吱呀吱呀的被打开,一个形销骨立的男子站在门后,深深作揖道:“快里面请。”顾秋山抱着浅笙翻身下马,我斜眼瞥见中年汉子从门后男子手里接过一吊钱然后小跑着离开了。送我们来为什么还能领钱...?我心中存疑。

      顾秋山横抱浅笙跨过大门的时候我见浅笙畏寒似的浑身一抖,又缩了缩脖子。

      迎我们入屋的就是张老爷本人,他整个人瘦的皮肤松垮的裹着骨头,眼袋乌青,走路身子直打颤。说来也奇怪,这么一间大宅,却没看见一个管家或是婢女。穿过天井,进入大厅,方才那些呛人的香味便是从这传来。摆茶迎客的茶案上摆满了佛像,房梁门窗处却又贴满了符纸,好一副佛道是一家的和谐模样。

      顾秋山在一旁皱起眉头,张老爷搓了搓手,说道:“...不然,先让这个女娃娃去睡下?”“不必了”顾秋山立刻拒绝,“张老爷有事不妨直说。”

      “我..”张老爷颤颤巍巍的坐下,顺手拿起佛像下的一串佛珠,念了一圈才平复下来说:“道长见笑了,我家中这样实是无奈之举。”

      张老爷本名张全德,早些时候做过行脚商人,四处倒卖些物件,攒了些钱之后便置办了一处宅子在枫华谷落地生根。本是平淡日子,却在一月前横生变故,那日清晨出门买菜的婢女浑身骨头尽碎,趴在张宅的台阶上,鲜血染了一地。从那日起,就似开启了诅咒,这个宅子变得只许进不能出,害怕的管家婢女逃出家去却都会以同样的死法在第二日清晨,出现在台阶上。

      “所以你便让邻里将所有过往僧道都带来你的住处,”顾秋山冷笑一声,“然后再给与他们酬谢?”

      嗯?原来他也注意到了么?我还以为那时他一心在浅笙身上,并未察觉到这些,但这不是重点。

      “张老爷,我虽然同情你的遭遇,但上赶的不是买卖。”我有点生气,“你让那些人把我们领来,却又绝口不提你家这处的怪异,我们现在进了这屋,岂不是出不去了?”

      “仙姑莫气仙姑莫气”张全德嘴上说的歉意,“我也是确认了各位是有道之人这才将各位迎进家中。若是能助我破除这邪祟,我定赠金送银,决不食言。”

      “天不早了,我们先休息,明日再说。”顾秋山打断了张老爷。

      “你!”这人是怎么想的?区区钱财值得我们舍命...不对,反正我有生死蛊,到时候也有顾秋山这个贪财鬼替我挡着,我立刻释然。

      张老爷求之不得:“甚好甚好,正好有两间客房,道长你...”

      “不,一间”顾秋山打断张老爷。

      “什么???”我惊诧,“我不!”

      顾秋山转头看向我,眼里带丝戏谑:“你不是要我答应护你周全?”

      一时无言。

      一席话说完,张老爷更是没了精神,早早的回了自己卧寝休息。奇怪的是浅笙一直沉睡未醒,顾秋山很是担心,再三催问我这是什么情况,我伸手探探她的鼻息和心脉,虽然虚弱,但皆正常,思来想去,只有可能是画魂初醒,魂魄和身子尚未完美融合。

      顾秋山点上一根蜡烛,坐在桌旁,我看着灯影中他的侧脸,不由感慨这世间果真存在戏折子里说的姿容既好,神情亦嘉的玉面郎君。

      “看够了?”顾秋山拢了拢烛火。

      “额...咳咳”惊觉被发现,我一下回过神:“这个张老爷家奇怪得很,你有多少把握能除了这邪祟?”

      “不知”顾秋山惜字如金。

      “...你倒是一点不担心啊”我也懒得再与他探讨。

      “主厅里的佛像均为忿怒身,门口的石像是梼杌,”顾秋山逐字逐句的说道,“都是镇杀恶鬼怨灵。”

      “这又如何?他家本就是遭了邪祟”我有些不以为然。

      顾秋山看看我不再与我争辩,困意涌上,我打了个哈欠说道:“...喂,我要睡了。”

      他点头嗯了一声,纹丝不动。

      “???我说我要睡了!!男女有别啊道长!”真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顾秋山头也不抬:“我守夜。”听我翻身上床的动静大了些,他立刻说:“别吵着浅笙”想了想还补充了句“也别压着她。”

      我躺床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浅笙睡在外侧,长长的睫毛微颤,睡着的模样倒是挺可爱的。就是...怎么觉得脸色有点不对劲儿呢....

      半夜,被摇醒的我头晕目眩,尚未看清眼前人便想发脾气,嘴被人一下捂住,憋气倒是让我清醒了点。顾秋山站在我面前,神色焦急,我挤眉弄眼的怒问他干嘛扰我清梦,他做了个口型:“出事了。”

      出事就出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这时候不关心你的好妹妹浅...哎,浅笙呢?

      我轻手轻脚的穿了鞋,跟在顾秋山身后,随他走过转角,见到眼前的景象差点惊讶出声,顾秋山未卜先知的又是一手捂住了我嘴。

      浅笙正在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爬行,她整个人趴在地上,下半身仿佛一点力也使不上只能由着手肘带动全身,因此速度也是极慢,银饰被压在身下,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唔哑声。

      “她这是...梦游么?”我哆哆嗦嗦的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

      “被上身了”顾秋山看起来很是懊恼。

      上身...那个邪祟一直进不来这个宅子,看来定是被那些石像佛像挡着,普通人身上都有阳气,邪祟轻易上不得身,即使成功上身,在经过那些辟邪画像时也会被打出体外。但是浅笙现在刚经历过画魂,自身魂魄不稳,是绝妙的雀巢可供鸠占。难怪在进门的时候浅笙畏寒似的打了个冷颤,原来是那时候就被上身了?顾秋山身为道士,但是关心则乱,好像对浅笙无从下手,只能将我喊醒,且观后情。

      我脑中前后一番串联的功夫,浅笙已经快爬到了张老爷休息的卧寝,临那越近她越开心,甚至从喉咙里挤出桀桀笑声。

      “怎么办啊...”我着急的推搡着顾秋山。

      “等等...再...再等等....”顾秋山的手决捏了又松。

      “还等?再等下去这可就进屋了!”有句话我没继续说,等“浅笙”进了屋,到时候这地上爬的可能就是张老爷了。

      僵持之际,浅笙已经爬到了卧寝门口,她兴奋的整个人战栗起来,喉咙咕噜咕噜的吐出“快...快....”但由于个子矮小再加上是趴着的,她的头一遍遍撞着门槛,浑身上下只能用来活动的手肘根本无法支撑她直起身子。这样几次之后,邪祟仿佛厌倦了这个身体,浅笙突然整个人僵住,然后她的腰像被什么绳索系住一样慢慢的拎向了空中,披散的头发将她的面部遮的严严实实,半晌后忽然在空中一个翻身,四肢无力垂下,看着依旧是只靠一根无形的线吊着腰部停滞在半空,只是腰部被吊的越来越高。

      “是时候了!”一旁的顾秋山突然低喝一声,“梯云纵!”整个人脚尖虚点腾空而起,左手拿下腰间系着的葫芦,右手迅速掐了个手决,口中念念有词“怒动天地,日月失光,气吞五狱,倾催四方。顺吾咒者,速来服降!违吾咒者,倾死灭亡!急急如律令!”他的咒语越念越快,手决也变化迅速,随着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浅笙头颅高高昂起,痛苦的嘶吼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团红色浊气,随后身子软绵绵的坠下,浊气在空中挣扎许久,最后才终于力竭被收入葫芦中,顾秋山又是一个手决封了葫芦口,翻身落地,双手牢牢接住浅笙。

      “....她怎么样?”我跑上前去,小心翼翼瞥了眼葫芦,“这个...确认收了吧?”

      顾秋山没有回答,抱着浅笙大步走进屋子,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这一番折腾下来浅笙的面色更是惨白,顾秋山仔细确认她无碍后,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掏出朱砂在一旁画起符来。这种情况下我是睡不着了,那个张老爷倒是全程未出声,这睡得也太沉了吧!我内心暗诽。

      “唔...”浅笙鼻子哼出个声音。“你醒啦!”我连忙将她搀扶坐起,“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浅笙没来得及回答我,只是挣扎着唤停顾秋山:“秋山!”

      顾秋山连忙扔下只画了一半的符纸,几步上前:“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被骗了!我们被骗了!”浅笙一把抓住顾秋山的胳膊,话刚说完就开始猛烈咳嗽。我赶紧去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手中,她稍作休憩之后连忙说道:“这个张全德根本不是什么行脚商人。”

      浅笙在被附身的这段时间里沾染了那个邪祟的部分记忆:“张全德根本不是行脚商人,是个人牙子,专门挑小孩拐卖,这个...男孩也是其一。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买家瞧不上他,男孩半夜想溜,被张全德手下抓了回来,活活打死...”

      所以,浅笙被附身后是爬行...这个邪...男孩的鬼魂一直维持着自己死时的惨状,即使附身到一个完好的身体上,他仍下意识觉得自己的膝盖骨和脊椎全部被打断了...只留下一个能动的手肘...

      “真真死有余辜!刚才就不应该匆忙抓鬼,应该由着他去把那人渣抽筋剥皮!”我愤愤道,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把张全德拎出来。

      “人间事人间了,既已逝世便休再干预!”顾秋山正色道。

      “你又来后话,人间事人间了,那你还要我给浅笙画魂?”我讥讽道。

      “浅笙从未伤人也无害人之心。”顾秋山更加正色,神情严肃。

      我愣了下,是,男孩固然可怜,可那死去的婢女管家,他们又何其无辜?既不是张家人也不是施害者,却落得惨死收场。

      我一时无言,一旁的浅笙许是体力尚未恢复,在将她所探得的告知我们后便困倦的合上了双眼,顾秋山小心的将她放平,又盖上棉被。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寒意和困意一起涌上,手脚并用的在顾秋山的冷眼中爬上床钻进被窝,本还想再为那名男孩争取一番,可是只来得及嘟囔了句“可他还是个孩子啊...”便陷入沉睡。

      悠悠醒来时,顾秋山和浅笙正坐在桌边,看来讨论的事情也已经到了尾声。

      只听顾秋山说了句:“此事,就到此为止吧。”起身刚想拿起葫芦时,那葫芦却突然开始发出凄凄绿光,葫芦身也开始剧烈摇晃。“放肆!”顾秋山剑眉一横,伸手便要捏个手决。

      “且慢!”浅笙突然出声,然后抢过葫芦。

      “嗯?”我好奇的看向她。只见浅笙伸手摸了摸葫芦,然后喃喃低语了几句。葫芦的绿光犹犹豫豫的黯淡下去,在浅笙最后一字说完后瞬间爆起,绿光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然后又倏的消失不见。

      “..这是?”我更是惊讶,没想到被画魂后浅笙还有了能通鬼灵的本事?

      “好啦~交给你”浅笙笑嘻嘻的将手中的葫芦递给顾秋山,“走吧”这句话是对着我说的,“我们去向这个张老爷辞行。”

      走出房门发现太阳高照,衬的远处枫树更是如血一般。“哎,说来奇怪,我们动静这么大,这个张全德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突然想起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浅笙面带笑意,声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张全德!张全德!”我站在门口,想着那个可怜的孩子,没好气的边叫嚷着边使劲儿捶着卧寝的门。

      门小心翼翼的开了条缝,张全德探了一点脑袋出来,待看清我们三人后才松了口气:“道长仙姑都醒啦,这是...”他眼睛牢牢锁定到顾秋山抓在手中的葫芦。

      “装不知道?”我斜眼望他,“这么大动静你也睡得着?”

      张全德挠挠头,瞪大了双眼:“仙姑这是哪里话?动静?什么动静?”演戏真真是一把好手。

      “张老爷,你要一直站在屋子里嘛?”浅笙笑的一脸天真,“我们把邪祟抓到了呢~”说着还故意瞥向顾秋山手中的葫芦。

      “抓到了??真的...”张全德半信半疑,仍是不肯打开房门。

      “爱信不信,不然放出来给你见见?”我没好气的打断他。

      “不不不不用不用,不劳烦了。”张全德连忙摆手,然后将门打开一条仅可供一人勉强钻出的缝隙,我往屋内一扫眼,房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凶神恶佛,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待我想细看之时张全德已经快速将房门关上。“厅堂请,厅堂请”他说道。

      走进厅内,我们几人坐定后,张全德有些急迫的问道:“真的抓住了?”顾秋山略微颔首。

      “那就好那就好。”张全德立刻轻松起来,附道:“不知道长准备怎么处置这个邪祟?他害死我家这么多条人命,怎么也该落个灰飞烟灭不得超生的下场吧?”

      “不得超生??你...”我见他出言阴狠毒辣毫无悔改之意,一时气急想直接质问。

      一旁的浅笙立刻打断我:“张老爷想这邪祟不得超生?”她认真的看着张全德。

      “我这也是怕他继续祸害人间,你看他夺了我家多少人命!”张全德眼也不眨说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有道理,”浅笙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然后笑道“但要是想让他不得超生,张老爷也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哦~”那张全德一听,立刻改口:“这...凡事还是要留一线,更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变脸速度之快堪比蜀戏变脸。

      “没想到张老爷还是个菩萨心肠。”浅笙从顾秋山手上接过葫芦,递给张全德:“那张老爷便将这葫芦供奉起来,每日念个佛经什么的,祝他早日超脱,顺便也能给自己攒攒阴德。”

      张全德连声应好,却迟迟不伸手接过,而是看向顾秋山:“那个...道长,这邪祟不会再跑出来了吧?”

      顾秋山冷哼一声,起身整了整衣角便稍抱拳作揖:“告辞。”“不许走!”那个张全德一个爆起伸手便向...我抓来??他是瞧准了顾秋山惹不起,挑个软柿子捏?

      “啊!”一声痛呼,张全德抱着手蹲在地上,顾秋山冷道:“小惩大诫。”浅笙笑嘻嘻地将我拽到一边:“小妹妹,你是舍不得走了么?”

      走出平顶村没多远,坐在白马上的浅笙突然身子前倾了一下,然后便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你...你还好吧?”她别又被什么附身了吧?我心中叫苦。

      “好得很呢~”浅笙看上去心情大好。

      “古古怪怪”我嘟囔道。骑在毛驴上回头看了眼那被枫林掩盖的小村落,想起那未知姓名惨死的男孩,还有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因果?抬头看看前面的顾秋山和浅笙,跟着这两个人,又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么?问题多多,我甩甩头懒得再想,肚子也适时响起,看来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我的温饱问题,于是我连忙催着驴子追赶上去。

      ---------------------辞归去,无路寻,山雨欲来风满楼,几时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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