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忘生》桃花如意拿铁

16、尸行（中上）

　　我们找了一家屋舍，屋舍较小，方便我们时刻关注屋外动静。锅碗瓢盆还堆放在厨厅，被褥也还堆叠在床上，只是上面都附上了厚厚的灰尘。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顾秋山寻了些枯草，燃起了火堆。

　　那姑娘显然是受惊过度，一直哆嗦着身子，看着我们小心翼翼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浅笙笑笑，眨巴着大眼睛道：“姐姐你别怕，我们就是过路人。”

　　顾秋山点点头，再次赔罪道：“在下无理，误伤姑娘，请问姑娘家住何处？在下一定将你护送回家，与令尊令堂亲自赔礼。”

　　那姑娘盯着顾秋山，却道：“你们…很厉害。”

　　“...”顾秋山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姑娘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顾秋山的袖子，痛哭道：“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你别着急。”我连忙安抚她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姑娘好容易才止住了抽泣，开口道：“我叫甘棠，我还有个弟弟，叫乔松。爹爹说，我们的名字都取自诗经，我的是蔽芾甘棠，勿剪勿伐，乔松的是山有乔松，隰有游龙。

　　弟弟虽比我小几岁，但是家里活计基本都是他干，娘亲说，弟弟是要当家里顶梁柱的，辛苦点应该的，而她只希望我将来寻得一个夫君，好好照顾我。”

　　甘棠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轻声道：“多好啊...如果没有那个病的话...”

　　“病？”我接口问道。

　　甘棠继续说道：“一个月前，我们城里富商秦家独子秦望舒染了病，那病来的太快，没过几日他便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秦家几代单传这么个独苗，自是不愿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可四处求医无用，情急下也求问了法师。

　　法师说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冲喜。他算了生辰八字，说我最合适。

　　秦家来了我家提亲，给了丰厚的彩礼，秦家大娘子跪着求我，求我可怜可怜她们家的孩子，说只要我同意，她一定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还会给松儿谋个好差事。”

　　“这不就是...结阴亲么....”我怔怔开口。

　　甘棠居然笑起来，点了点头：“是啊，所以爹很生气，把彩礼都扔了出去，说我家虽穷，却不贪图这些。松儿更是为此还和秦家人动了手脚，一路追着把他们撵了回去，自己受了一身的伤，最后还是被秦家人送回来的。”

　　“呼”我长舒口气，由衷说道，“你兄弟对你真是不错。”

　　甘棠听言，乌黑的瞳仁直勾勾的盯着我：“是啊，真是不错。”

　　正当我被她盯得心中有些发毛时，甘棠收回眼光，垂下头：“那天晚上，娘亲还端来了我最爱的桂花糖水，她坐在我床边，摸着我的头发，说，棠儿，娘希望你好好地，知道么？”甘棠一边说，一边举起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空气，动作却突然停住，柴火也在此时突然蹦出了个火星，熄灭了。

　　“可能受潮了，无碍。”顾秋山燃了打火石，重新生了一堆火。

　　浅笙有些畏冷，坐的离甘棠近了些，伸手借着火光取暖，问道：“那后来呢？”

　　甘棠盯着燃烧的柴火，开口道：“后来，我迷迷糊糊中听见爹娘在谈话，娘一直在哭，爹提了好几次松儿的名字。我想问问娘怎么了，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等醒来的时候...”甘棠顿了顿，突然自嘲的牵起嘴角，“我在花轿上，在那天晚上，嫁入了秦家，成了秦望舒的妻子。”

　　“什么？？？”我直接惊讶的站起身来，“怎么会...难道是你爹娘...不对，不可能啊？会不会是秦家半夜把你偷走了？”说完我才意识到一个大活人，又不是个物件，哪儿有这么容易被所谓的偷走。

　　可甘棠竟点点头，轻叹一声：“是啊，我也这么想。我过门的时候，秦望舒已经断气了，秦家大娘子很生气，她不信自己的儿子走了，她扇了我几巴掌，她说都怪我，是我耽误了良辰吉时，是我害了她儿子。”

　　她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秦家逼着我在秦望舒的棺材前跪了七天，说要我赎罪。头七过后，我趁那些人看守松散的时候偷跑了出来，我要去找爹娘，我想回家。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一遍遍的敲打着家门，门里是娘亲，她哭着和我说...”甘棠嘴唇哆嗦着，好容易才平复下来，“她说，棠儿啊，你已经是秦家妇了。”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甘棠彻底陷入回忆中：“我在门外跪着，我求他们让我回家去，秦家都在骂我是祸星，说因为我才害死了秦望舒，他们不给我吃喝，还让我跪在棺材前！我隔着家门不停地磕头，求他们开开门…娘在门里也哭了，可是她只是重复地喊着我的名字，却一直没有开门…”

　　“为什么？可是之前明明…为什么你爹娘态度一下转变了？”我实在是不明白，甘棠的家人，对她一直很好啊。

　　“是因为，你弟弟已被打伤，你爹娘不想再得罪秦家？”浅笙幽幽开口。

　　甘棠将头埋在臂膀中，闷声道：“何止呢…后来，爹也出现了，他隔着家门，咬牙切齿地说，他已经收了秦家的彩礼，要我不要耽误松儿的前程，说让我滚回秦家去…我哭着晕倒了，醒来时，还是在秦家，下人说我发了一场高烧，他们都以为我挺不过去了，谁知道我活下来了…

　　从那之后秦家的人陆续染上了那个病，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城里的人都说是我害的。秦家大娘子把我关进了柴房，让我自生自灭，等我从柴房里逃出来，城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那些怪物，我一直躲着，直到，遇见了你们…“

　　我在一旁听的鼻头直发酸，我原以为，这世间所有父母都像我见过的那样，会在天冷时抱着棉袄进谷，一遍遍叮嘱自己的孩子注意保暖，会在探亲的时候塞上许多吃食，只是怕自己的孩子饿了…我羡慕了许久，从小到大每次师姐妹们有父母家人前来探亲的时候，我却只敢躲的远远的…

　　手肘被轻轻触碰了下，我看向一旁，顾秋山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侧，他递上一方巾帕，然后看向甘棠，轻声说：“我们会带你出城的，别怕。”

　　甘棠点点头，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腿，双眼无神的盯着窗外那仍然翻飞的大雪。

　　一夜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