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桃木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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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可是生妾的气了？”
我摇摇头，心里叹了一声：我岂会生她的气？
萧令仪两手牵起石榴裙，兜着一裙子铜板，走起路时那些铜板碰撞在一起叮咚作响，她在前头熟门熟路地领我在千回百转的曲巷间穿行。
她解释予我：平康坊的北门之东乃三曲之地。
料想这是接下来她要带我去的目的地。
三曲，此话何意？我面露不解，她却不再多言。
临了北门倒是一目了然，此处有三道圆月拱门，通往北、中、南三道曲巷，内中传出诸多丝竹管弦吹奏的靡靡之音。拱门绫罗挂边，粉檐白壁，分别绘着牡丹、桃花和柳枝*——看来这就是萧令仪口中的“三曲”了。老远有人认出萧令仪，几个立在“柳枝门”和“桃花门”边上的华服女子朝她挥舞手中的扇子，“萧姑娘！”
“娘子今晚玩秋千又赚到了几千文？”
“令仪，快来，和我们一起玩呀。”
“令仪，今晚来帮我做‘律录事’*好不好？”
萧令仪前去语笑嫣然地和她们寒暄，我并未跟过去，也不再看她。待发觉她甩开了她们，独自步入“牡丹门”后才追上去。
这条曲巷中的场景映入眼帘，我不禁步伐一滞。只见街道两旁搭满简陋的木质棚屋，鳞次栉比，拥挤而杂乱，整个巷子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异味，地上四处流淌着污水。
有的棚屋外坐着一女子，着粗布麻衣，略施粉黛，目光畏怯，面带麻木。有的则房门紧闭，但隔音不大好，能听到内中传来暧昧的淫/声浪语。
于这条昏暗、逼仄而腌臜的曲巷中，着一袭大红石榴裙的萧令仪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整个人却又如焕发着一层柔光，只因她一边穿行，一边向两边的棚屋抛掷铜钱，许多双黯淡无光的眼睛见到她时缓慢苏醒过来，竟添了几点光芒和华彩。
有女子站起来和她说话，萧令仪止住脚步与之攀谈，微垂螓首，眉眼含笑，与适才和那几位女子交谈时的容止截然不同，彼时的她来得温柔和澹，若春风化雨，是在其身上极罕见的情态。
我遥遥望着这样的萧令仪，步伐越来越慢，直至最终完全停滞下来。
那一瞬，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一些纷乱而破碎的画面。
那些画面里也有这样一抹艳红，炽烈如火，灼烫着我的视线。
萧令仪走到中段，一旁的棚屋里突然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一只手抓向她怀中的银钱，她即刻退后几步，扭转身子护住那些钱，转头直视那人，竖着眉毛怒斥：“去！我的钱不给臭男人！”
那男人不知嘴里咕哝什么，总不是什么好话，萧令仪叉腰当街和他谩骂起来，骂了一会儿，她双靥都红了，抬起手往自己脸上扇风，蓦然双目一亮，回眸将波光准确无误地送向我，随即牵起裙子朝我一头奔过来。
她整个投入我怀中，微凉的发鬓擦过我的脖颈，发髻间插着那把镶螺钿绿松石骨梳有一瞬刮疼了我的脸。
她的手轻抓着我手肘，像一枝柳柔弱地攀缘着我，“郎君，救我。”
我又想叹气了。
我抬眼看向那不依不饶追上来的无赖，从腰后拔出了匕首。
匕首上的血迹还未干，那条巷子里的臭气还残留在鼻息间，转眼我和萧令仪已身处一间雅致而舒适的厢房，外头一片歌舞升平，莺声燕语。她呷了一口琉璃杯中殷红如血的葡萄酒，总算肯耐心解释：“此处是南曲，妓中铮铮者，聚集此地，北曲稍次，来往此二巷的多为官宦，非富即贵。至于方才那条巷子，乃一曲，所谓‘卑屑妓’所居，出入的都是寻常百姓和一些个穷书生*。”
我望向窗外一曲的方向，不过一墙之隔，“这便是平康坊。”
“是啊，”萧令仪微微一笑，向我举杯，“这便是长安，天下第一都，天下第一藏污纳垢之地。”
“善则，欢迎你来长安。”
我合上窗，回身向她走了一步，“此次我来，乃有事在身。”
“你来找我，就是为此事了？”
我默然承认。
“说来听听，是何事难倒你？”
此事的来龙去脉并不复杂，我三言两语和萧令仪分说明白，她听着听着眉心微颦，幽幽道：“梁善则，这不是你的作风。亦不是‘铜花匠’的作风。”
“怨魂不散，执迷不悟，你该当如何？”
我敛目不语。
“怎么，因她是息妩的妹妹？”
我收紧手指，片刻后抬眼看她，直视那双眼睛，“这与你何干？”
我清楚见她眼底浮现一道尖锐的怒气，“梁善则，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你可以选择不帮我。”我迈步朝她走去，将要擦过她肩头时，一只手用力擒住我手臂。
“我偏要你欠我！”
“帮你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抓着我穿堂入室，分开紧闭的帐帷进入床榻边，指着一袭叠放在榻上的衣裙，“你换上这身衣服。”
我看了一眼那身衣服，又看向她。
“你有多久未着女装了，”她道，“善则，你还记得自己原本的样子吗？”
作者有话说第3章 桃木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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