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梁山

3、适应

　　一旁几人瞧着这一情景，不知为何，个个屏了呼吸。

　　“无？什么无——什么？”
　　刚刚成为奴隶的人儿看起来没啥不适，一脸好奇地捧着卖身契念，可惜一开始就举步维艰。
　　“湛，湛无痕，”伸手拿过纸张收好，湛无痕看向依然困惑的少年，淡淡解释：“我的名字。”
　　肖白桐一愣，眸子乍然一亮，众人看得一呆，然而光芒一闪即逝，少年很快低下头，兀自把玩毛笔。
　　“明天，我教你写字。”
　　湛无痕淡淡道，看着错愕抬眼的少年，“桐，方才你有话要说？”
　　肖白桐眨了眨眼，很快又垂下，微微咬了咬唇瓣，这才转身将毛笔放回砚台，“不、不必了，我，不是很想学——“

　　“桐，”湛无痕打断他，淡眸锁住他白皙的面容：“不许骗我。”声音依然淡然，却迫力十足。
　　肖白桐明显呆了呆，棕眸半垂，很快又抬起直直望着他：“不能骗你？”
　　湛无痕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点头：“不能骗我。”“好！”非常干脆地答应，肖白桐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明天，我想先学你的名字，它——”沉吟一下，棕眸再次乍亮，“非常不错，我喜欢！”
　　湛无痕看着他突然间漂亮许多的眉眼，眸底微微闪过趣意，“好。”
　　点点头，肖白桐突然整个直直走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压得极低：“现在，可不可以先用膳？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饿！！”
　　湛无痕一怔，淡眸闪过笑意：“好，桐。”

　　肖白桐的吃相，很难看。
　　像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狼吞虎咽、有风卷残云之势。而当看起来没几两肉的人在干掉第三碗饭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时，顿时人人恍然大悟：肖白桐原来那身衣物破碎脏乱，不会穿样式简单却属上等的衣服，不会盘发，没看过书也不识字，因为他是——乞、丐！
　　“将军。”
　　实在不忍看那吃相，黄冲移开眼，“属下已经查看过，东南死角有片小树林，背崖朝西，可为肖公子建院，倭人绝对无法察觉。”最重要的，那里与将军住处相隔不远，试问军营里，哪还有比将军寝帐更安全的地儿？！

　　倭人？
　　肖白桐一顿，眼皮撩起，嘴巴塞得满满的，只好以眼神向某人询问。
　　“东瀛人，”湛无痕淡淡解释，倒杯茶递到他面前，“淮凌正与东瀛交战，天/朝习惯称其为倭寇——先喝杯茶。”眼见少年乖乖点头却腾不出手，因为抓着鸡腿鸭脖，湛无痕淡眸含笑，索性端茶送到他唇边。
　　甭说旁人倒抽口气，连叶问杰都险些绷不住冷脸！唯一镇定的只有大刺刺的小奴隶，不仅心安理得地喝个精光，甚至在好不容易能开口时舔了舔唇：“——再一杯？”
　　湛无痕一怔，眼底再次闪过微微的趣意：“好。”
　　旁人个个倒在椅子上，无力再开口。

　　终于吃饱喝足，只差没打嗝的肖白桐挺着肚子瘫在椅子上，脑袋靠着椅背向后仰，半阖的眸不忘抛给主子一个感激的眼神。湛无痕颇觉有趣的瞧着毫无形象的白衣少年，“黄，端盆水过来。”
　　黄冲一愣，他？堂堂一先锋，给一个奴隶、乞丐端水？！迟疑的一瞬间，淡眸已冷冷扫来。
　　“将军。”
　　肖白桐忽然举起油腻腻的双手，一脸担忧地道：“要三天才有房子哦？那今晚我有地儿住吗？”
　　湛无痕转看向他清澈苦恼的眸子，淡眸再次闪过趣意：“有，住我那里。”
　　趁机将黄冲拉出大厅，叶问杰冷冷瞪着逃过一劫的人，“去给他端水——他救了你的命。”

　　是夜，月弯如牙。
　　肖白桐抱着米白羽被坐在大床上，吃太撑的结果是躺都躺不下，只好睁眼瞪着帐顶。
　　湛无痕静静看着一片深蓝中多出来的一抹突兀醒目的白，眸底含笑，褪去黑色外衫与鞋袜，转身坐上床铺一角。肖白桐回眸，瞧了瞧仅着黑色内衫的新任主子，偏了偏头，大方地拍拍床中央，“你先睡。”
　　看着反客为主的少年，湛无痕眼底再次闪过趣意：“你呢，何时能睡？”
　　肖白桐菱唇微撅，埋怨地瞅他一眼，拍了拍自己依然膨胀的肚子，“要等好久……”呜。
　　“无妨，我陪你，”湛无痕缓缓躺倒，顺势舒展开身体，静静看着突然盯着自己猛瞧的人儿，“桐？”

　　肖白桐支起下巴，藉着夜明珠仔细打量着黑衣男子，半晌终于忍不住，“将军，你几岁？”
　　“二十四，”湛无痕淡淡回道，依然不改姿势，“桐？”值得整个凑过来仔细观察吗？
　　“好羡慕！”肖白桐一脸崇拜，没察觉两人太过亲近的距离，“不晓得我啥时能长到这年纪？唔……我刚刚十八，明年才十九，后年……要等——六年才到二十四？！”扁了扁嘴，顿时哀怨地退了回去，“好久哦，不晓得能不能等到呢……”
　　湛无痕看着他，淡眸隐隐含笑：
　　“无妨，我陪你。”
　　湿漉漉的眸闻言撩起瞅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仅是打个呵欠，咕哝着偏了偏头，很快没了声响。
　　睡着了吗？湛无痕淡淡瞧着他，半埋在羽被中的侧颜白皙透明，几乎可见纤细的血管，白得有些——过分，淡眸微凝，抬手轻轻滑过他白皙的睡颜，动作轻柔，又似微风拂过般漫不经心，收回手，淡眸亦缓缓阖上。

　　寝帐内，寂静一片。
　　夜色朦胧，许久后，长睫微动，缓缓掀了开。
　　肖白桐沉静的望着一旁阖目沉睡的男子，片刻后，轻轻掀被赤足下床，无声无息地走到帐前。
　　月光透过帐帘空隙洒进来，照在站在帐前的少年身上，更显得模糊飘渺、若隐若现……直到天微微白，僵硬的身子才动了动，转身放下帘子，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瞥到一旁依然沉睡的男子，顿了下，懊恼地替他盖好被子。
　　一双淡眸突然睁了开。
　　“将军，”他开口，声音犹如刚睡醒般沙哑低柔，澄澈的眸满是无辜与歉意，“我吵醒你了？”
　　湛无痕看着他，“没，我习惯早起。”说罢起身穿衣，又将亦要起身的人按回，“再睡会儿。”
　　肖白桐瞧着他，不解的眨眨眼，“可我不是该伺候你穿衣？”这是奴隶的差事不是吗？
　　“下回吧，”湛无痕淡淡道，捕捉到他略显失望的表情，淡眸隐隐含笑，“好好休息。”
　　“哦，好。”肖白桐点点头，乖乖缩回被子补眠。

　　三日后，议事大厅内，门窗皆被紧闭。
　　“探子回报，倭人近日可能会有行动，目标是解救今天将要处斩的十名俘虏。”李朗呈上密信。
　　“俘虏？这会儿应该已被处斩了吧？”黄冲皱起眉，“执刀的是王虎，怕是连全尸都剩不下。”碰上嗜血成性的刽子手，真是不走运。
　　余路行皱起眉，“有必要这么狠吗？连尸体都不放过——那也不打紧，反正倭人不知道，我们可以用自己人冒充人质，趁其不备下手偷袭！”……静默，旁人个个斜睨他：参军，谁有你狠呀？
　　“就按余说的办，叶，你来安排；”大将军终于开口定案，头也不抬地拿过另一份海图：“黄，院子建得如何？”

　　“已经准备好了，”黄冲恭敬回道，“肖公子随时可以搬进——”
　　“碰！”厅门突然被人踹开，余路行大怒，“放肆！哪个不要命的敢闯——肖白桐？！”
　　鉴于三日来胆敢对新任奴隶不敬之人的断头下场，余路行立即敛了怒气，帐外的守卫也只敢进行口头阻拦，也因此，肖白桐能够顺利的冲入议事重地，直接撞到静坐不动的大将军身上，身子晃了晃，然后，突然整个下滑！
　　“桐？”
　　湛无痕一把接住他，淡眸微微一动。
　　漂亮的眸子勉强睁了开，模糊的瞧着依然淡然的脸孔，“忘了告诉你，”虚软的攀着他手臂，有气无力的阖上眼，“我晕血——”话未落，人已晕死过去。
　　大厅内，气氛陡沉。

　　“将军！”
　　一名小兵突然慌慌张张地闯入，“肖公子！肖公子他——”
　　叶问杰猛地掠前抓起他，冷酷的面容比平日更加慑人：“说！怎么回事？！”
　　“呃，是王虎！”小兵不敢耽搁，“王虎伙同其他几名刽子手，非要逼肖公子看处斩俘虏，肖公子他——一见人头落地转身就跑了！”
　　死寂。
　　湛无痕轻轻抱起怀中虚软的白影，转身静静离开大厅，“叶，比照办理。”
　　“属下遵命。”叶问杰恭敬道，提剑出门，余下厅内几人面面相觑，见血就晕？
　　却坚持奔到将军怀里才晕？

　　阳光透过帐帘，温柔地照着躺在床上的白衣少年，仿佛亲吻碧潭中沉睡的白莲般，美丽而静谧。
　　湛无痕静静端详着白皙安详的睡容，耳听着均匀起伏的绵长呼吸，淡眸微微一动。一连三天，晚上不曾休息，白天不曾补眠，整个人看上去却那么精力充沛，为何不睡？是不习惯环境，还是——
　　床上的人儿忽然低低呓语，仿佛遇到什么难题，细眉紧锁。
　　湛无痕淡眸微凝，伸手轻揉他的额心，渐渐的，细细的眉慢慢舒展开来，睡颜变得安详。
　　湛无痕收回手，淡淡的眸子头一次变成浅栗色，空阔而迷离，然后，起身褪去鞋袜，轻轻滑入米白羽被中，耳听着近在咫尺的绵绵呼吸声，缓缓阖上眼。
　　帐内，渐渐形成一股奇异却静谧的气息，久久不散。

　　是夜，月明星稀。
　　长睫没有睁开，呼吸依然均匀绵长。湛无痕看着眼前恬静的睡颜，淡眸含笑，再次悄悄阖了上。
　　翌日，晨光明媚。长睫轻轻眨动，如蝶儿般缓缓掀了开。肖白桐一动不动，琥珀般的眸静静看着眼前的黑色内衫，许久，棕眸缓缓抬起，仰望着将自己揽在怀里的俊朗男子，片刻后，抬手轻轻贴住他微微起伏的胸膛——碰！碰！碰！清晰沉稳的心跳传来，有力，且令人心安。
　　棕眸不觉变得朦胧。
　　一双淡眸忽然缓缓睁开，静静凝视着他，眸光淡然，无波无绪。
　　搁在胸口的纤手并没有收回，肖白桐顺势翻了个身，整个人轻轻压到他身上。
　　“桐？”湛无痕神情不变，依然静静躺在深蓝色的大床上，仅是抬起手臂环住他细瘦的腰身。
　　轻轻眨动睫毛，肖白桐静静瞅着他，片刻后，琥珀般的眸缓缓半弯，菱唇第一次向上勾出漂亮的弧度——“早安，将军。”

　　湛无痕静静看着俊俏迷人的笑颜，淡眸闪过微微的趣意——“早安，桐。”

　　纠缠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