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3、离别 ...
-
百以则没能扛过年,就病倒在了床上,玉铮急的一塌糊涂,秦姑娘来了好几次,都只是摇摇头,道:“对不起,我尽力了。”
晚枂圸日夜不歇守在他床前,芸娘怕他熬坏了身子,一天三餐准时来送饭,盯着他吃完。
百以则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的深夜,他睁开了有些涣散的双眸,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晚枂圸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揪着他那撮白发,百以则想要起身,将晚枂圸带进怀里。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夜里太凉了....
可他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得沙哑地张张嘴,“晚.....”
晚枂圸本就睡得浅,百以则这一声再轻,也能将他惊醒,他抬头看向百以则,道:“以则,你醒了?”他抓住百以则的手,替他暖着,晚枂圸的手脚本就冰凉,可百以则的手更甚。
“喝水吗?我去倒。”晚枂圸正要起身,百以则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你......一直在这?”
晚枂圸坐了回去,道:“我有按时吃饭,没挑食,”伸出后替他揉了揉冻地僵硬的双手,继续道:“大衣也穿了。”
百以则笑笑,恢复了些力气,艰难地撑起身,将他带进怀里,轻声道:“雪仗打的凶猛了,着凉了,二爷过几天就好,你别担心,看看你,才几天,憔悴成这样,二爷怪心疼的。”
晚枂圸下巴抵在他肩上,他能清楚地看见百以则脖颈上那道妖艳的血痕快要蔓延上耳根,涩声道:“我没事。”
百以则捧起他的脸,干裂的嘴唇碰了碰晚枂圸,笑道:“没事你干嘛愁眉苦脸的,嗯?”
晚枂圸静静地看着他。
“二爷就是得个寒症,怎么,吓傻了?”百以则用灵力将血痕压了下去,故作轻松道。
雨势渐大,把窗扉打得噼啪作响,凉风拂动了单薄的帷帐。
晚枂圸一把将他扯了下来,深深吻了过去,舌尖扫过他那皲裂的唇瓣,学着百以则生涩地敲开他的唇齿,“你这个骗子。”
百以则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道:“我怎么骗你了?”继续装傻道:“哦,想起来了,骗你就来一次?”他碰了碰晚枂圸鼻尖,又道:“鹿崽子这么记仇?”
晚枂圸轻轻咬了一口他的手指,道:“都记着的。”
百以则笑了笑,将他吻得更深,道:“你学坏了呢。”
晚枂圸环上他的脖颈,道:“你带的。”
百以则道:“二爷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些,无师自通?”
忽然,天上闪过一道惊雷,照亮了整个卧房,一阵巨响仿佛就打在头顶,晚枂圸一惊,连忙钻进百以则怀里。
百以则笑笑,将他紧紧抱住,捂着他的双耳,轻声哄着:“别怕,有二爷在呢,天雷算个什么东西。”
晚枂圸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拽紧了百以则的衣襟,指尖捏得泛白,他紧闭着双眸,不敢睁开眼睛,耳边的惊雷仿佛还留有余响,炸得他脑袋一片空白。
百以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哼起了儿时那首童谣,骤雨不减,雷声盖过了百以则的声音,他低下头,压抑着痛楚,将自己贴近晚枂圸耳边,继续小声哼着小曲儿。
晚枂圸蜷缩着靠在百以则怀里,在他的声音渐渐唤回了意识。
过了好一会,晚枂圸咬紧牙关,颤抖地道:“一.....以则,我害怕......”
百以将他揽得更紧了,几乎要把他嵌自己怀中,轻声道:“有二爷呢,它不敢劈你,别怕。”
许久,晚枂圸道:“二爷....”
“嗯?”
一道闪电滑过,晚枂圸似乎啜泣了一声,哽咽道:“你不要.....离开我.....”
百以则吻过他的眼角,温声道:“别哭。”揉了揉他光滑的脖颈,替他放松一直紧绷的身子,声音沙哑道:“二爷一辈子都不离开你,死都不离开你......”
他的晚枂圸啊,看起来冷冷冰冰的,但实际上明明干什么都离不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停歇,晚枂圸依旧拽着百以则的衣襟。
百以则亲了亲他脸颊,身上的力气仿佛就因为刚才动了那么一会儿而耗光了,他抓起晚枂圸的手,轻声道:“二爷有些困了,想睡会儿,明早起来陪你逛集市好不好?”
晚枂圸反握住他的手,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久到百以则已经睡着了,晚枂圸靠在他怀里,哽咽着声音道:“我母亲,就是在雷雨天里,死在我面前的.....”
晨阳洒落。
晚枂圸一早就趴在床边等着他醒来,可惜百以则食言了,他睡得昏天暗地,那道血痕一夜之间已经蔓延道了耳根,晚枂圸食指亮起金芒点在那骇人的血痕上,可是没用,百以则依旧是很痛苦的表情,他的脸色甚至比前几日更为苍白,鬓边那两撮白发也多了不少,磨钝了他眉眼间的凌厉,显得有些羸弱,一点也不像往日里那个意气风发,身强体魄的百家二爷。
晚枂圸握着他颤抖的手,在旁边将他看了一个早晨。
他红着眼眶,忽然站起身来,在百以则浸着冷汗的额间附上一吻,轻声道:“这一生太短,陪不到你白头,你莫要怪我。”
晚枂圸握紧了他的手,细细地摩挲着,眼里万般不舍。
过了一会,晚枂圸将他扛起,趁着玉铮跟萧寒不注意,走出了后门,踩上了灵忆,他已经很久没御剑了,丹核受损还带着个人,刚飞出时在空中踉跄了一下,很快便稳住了身形,往云屹飞去。
路上晴空万里,除了晚枂圸飞的有些累,会进林子里停歇一会,一路上倒也顺畅。
他侧首看了眼熟睡的百以则,将他鬓边的那撮白发捋到耳后。
总有一个人要离去,这条不归路,晚枂圸决定自己走,哪怕百以则再生气,打他,骂他,晚枂圸都心甘情愿。
晚枂圸从上方看见云屹一片狼藉,尸体的怨气无人渡化,经久不散,消蚀了周边的生灵,导致整片地方寸草不生,几乎成为乱葬岗。
他往安离谷方向飞去,谷内一片寂静,连声蛇虫鸟兽叫喊都没有,里边的阵法已经被屠饕踩得粉碎,晚枂圸带着百以则往房舍的最里排走去。
那里有轮血术的阵台。
一步一步,晚枂圸迈向深渊,换百以则一片光明。
他将百以则安放到了玉石台上,点了他几处穴脉,暂时封住了他的意识跟灵力。
晚枂圸的手轻轻抚摸着百以则的脸庞,眼里的淡漠不复,而是深情款款,温润地犹如投射在暖阳里的琥珀,晚枂圸附上他的双唇,轻轻一吻,像是在做最后一次告别。
晚枂圸泪水滑落在他脸庞,轻声道:“我也舍不得你....”
他在旁边看了一会百以则,垂眸转身,狠心地在他面前落下一道结界。
启动阵法需要四个人,晚枂圸往四根柱子里一一灌入灵力,让他们自发动起来,以一敌四,晚枂圸几乎耗尽了全身的灵流,嘴角渗出鲜血,他抬袖擦了一把,往阵法中间走去,盘腿坐到了那躺着一道道蜿蜒如蛇蝎的凹槽上,掌心汇聚了一个金色的光球,往上方正中间投去。
那团光球定在了阵台上方,刹那间,四条石柱上的石龙嘴里的石珠“咔咔”作响,紧接着嘴里吐出四道红光,齐齐往正中间那团光球汇聚。
他挥手召出灵忆,金光一现,灵忆落入手中,晚枂圸反手握住剑柄,猛地往自己腹部刺去。
“噗呲!”
一瞬间鲜血横流,沿着刺进去的剑尖滑落到地上,再缓缓流入那些诡异的凹槽内,徐徐爬向石台上的百以则。
白衣不复,斑驳不堪,晚枂圸吐出一口鲜血,抽出灵忆,鲜血猛地喷涌而出,溅到了晚枂圸苍白地快要透明的脸上,他抬起颤抖得不像话的双手,那白脂玉般的手腕从宽袖中探出,停在了空中,晚枂圸双眸一闭,手腕上蓦然出现两道金光,瞬间在那白皙的手腕上滑出一道骇人的口子,鲜血犹如潺潺泉水一般,哗啦啦滴落,撒在石面上,再被凹槽吸收,往百以则方向滑去。
他艰难地合上双手,咽了口血沫,咬牙拼尽最后一丝灵力,维系阵法继续进行。
玉石台已经被染得鲜红,百以则眉间紧蹙,手指微微动了动。
晚枂圸施了咒,将自己的鲜血引出地更快,他喘了口气,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胸前的衣襟,他不知道那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百以则的忽然攥紧了一只拳头,挣扎着似要醒来。
“不要....不要醒来.....”晚枂圸的一只手已经无力地垂下,他举着另一只手,颤抖着维持法阵,哑声道:“不要看见我.....这幅模样.....”
晚枂圸咬紧牙槽,手上蹿出一道金芒,飞向了上空,碰上了那四道红光,红光骤然大涨,凹槽里的鲜血流速度更快,猛地蹿上了百以则的所在的玉石台。
台上的百以则猝然睁开了眼,他看见金色结界后的晚枂圸,一时间心胆俱裂,重重摔在了地上,他踉跄爬起,冲向了那道结界前喊道:“你疯了!晚枂圸你疯了!!”
晚枂圸坐在阵中对他微微一笑。
此刻他的梨涡里浸的不是香溢醉人的清酒,而是碾碎人心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