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不挠》糊眠

88、朝朝暮暮

　　晚枂圸出了小院，来到一马厩旁。

　　百以则食髓知味，无时无刻不把豺狼般的眼神粘在晚枂圸身上，他舌尖舔过白齿，走过去将晚枂圸揽进怀里，在他因为昨夜Q事而微微泛红的耳尖上落下一吻。

　　晚枂圸总是如此，只要做了，第二天耳尖必定泛红，若是做的狠了，那么就是眼角泛红，若是再狠了哭了，那就连着鼻尖一齐通红，瞧起来可怜兮兮的，百以则真是打心里爱惨了这个活宝。

　　感到百以则炽热的视线，晚枂圸侧头看向他，淡淡道：“怎么了？”

　　“我爱死你了。”百以则啄了啄他的薄唇。

　　“嗯。”

　　百以则决定将红珊珠打成一枚耳环，笑道：“昨日得了个好东西。”

　　晚枂圸语气平和，道：“什么东西？”

　　“做好了再给你。”百以则手指刮过他通红的鼻尖，把手上的绒皮手套脱下，替他带上，牵着他走过去。

　　两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乱用灵力，所以出门基本都是骑马，这批黑马正是百以则在后山上养着的黑浪，自打云屹散后，东叔等人说守了一辈子的云屹，舍不得离开，便在后山定居下来，百以则将马场送给了他们，单独要了黑浪跟白浪，但晚枂圸还不会骑马，所以出门通常都是一起骑着黑浪。

　　晚枂圸被他揽在怀里，那健硕的身躯如同山丘贴在他身后，竟是说不出的安心。

　　两人策马而去，路上下起了小雨，百以则将大氅披在晚枂圸身上，问道：“冷吗？”

　　晚枂圸道：“不冷。”

　　百以则替他拢结实了衣襟，探手摸向他的手，皱眉道：“手这么凉还说不冷。”说罢他撑起一道御寒的结界，又道：“这些小事我来处理就行了，你就该好好待在家里，出来受什么罪。”

　　晚枂圸道：“家里闷。”

　　百以则隔着大氅在他发顶吻了吻道：“待会你就站在旁边，等办完了二爷带你去散步。”

　　“好。”

　　百以则沿着萧寒给的路标，来到了一处农庄，笑了笑道：“可真有缘。”

　　这正是百以则背着晚枂圸来买马的那户农庄。

　　晚枂圸看了他一眼，道：“嗯？”

　　百以则跟他细细说了那日的事情，他跃下马，将晚枂圸接进怀里。

　　晚枂圸想要下地，百以则抱着他走了几步，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看向地面的污水，道：“你这浑身白熙熙的，弄脏了二爷心疼。”

　　晚枂圸还想说什么，院子里跑出一身材矮小的男人，那男人见着了百以则，欣喜道：“诶？是你啊公子。”

　　百以则走到干净的地方将晚枂圸放下，笑道：“那日多谢兄台的马，在下才能赶到安临城。”

　　男人笑笑，道：“能帮上公子的忙自是好的，但那日公子给的钱实在太多了，我这.....”男子伸手往自己怀里掏出几枚银子道：“公子，我把多出来的钱还给你，您今日又来帮我除妖，实在是不敢多收您的钱。”

　　“无妨，举手之劳，收下罢。”百以则将他递出的手给推了回去。

　　那男子纠结了一会，也不多说什么，把钱收了回去，道：“您今日可要在寒舍用过晚膳再回去了，不然我们怎么都过意不去。”

　　百以则笑而不语。

　　男子回头，看向晚枂圸，问道：“这位是？”

　　百以则笑道：“我爱人。”

　　男子虎躯一震，睁着大了眼楞了好一会，眼前这两名男子怎么看都像是世家子弟，而世家门派家教自是管得严，龙阳之好他不是没见过，只是没见过世家子弟敢像他这般大胆承认的，眼前这位公子竟然这般坦率，想必对旁边这位用情至深，男子对百以则的印象并不差，反倒觉得他一表人才，是个善人，如今又来帮自个除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默默祝福。

　　继而想起自己死去的发妻，不禁心生艳羡，苦笑道：“真好......真好......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是什么都比不了的。”

　　小妖并不难除，只是几只猢狲贪玩跑下了山偷食，晚枂圸就在棚里抓着一把草喂黑浪。

　　不一会百以则便回来了，走向他笑道：“怎么样，你二爷厉不厉害？”

　　晚枂圸放下马草，道：“厉害。”

　　百以则从怀里掏出一枚帕子替他细细擦拭，笑道：“厉害是哪个厉害？你得说清楚。”他又凑近晚枂圸脸庞，碰了碰他的鼻尖道：“是哪个厉害？嗯？”

　　晚枂圸伸手捂住了他贴过来的嘴唇，红了红耳尖，别开脸淡淡道：“你说哪个就是哪个。”

　　百以则嗤笑一声，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一吻，道：“事儿办完了，二爷带你去散步。”

　　两人谢拒了男子的盛情邀请，走在繁茂的竹林里。

　　百以则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晚枂圸，漫步走在林中，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向晚枂圸，从手中摊开了一枚光滑圆润的红色环状物。

　　方才他趁着除妖的间隙，将红珊石磨成了耳骨环。

　　“红珊石磨成的耳骨环，用来温养你那碎地乱七八糟的丹核最合适，二爷舍不得给你打耳洞，这东西就挂你耳朵上。”他拂开晚枂圸鬓边发丝，将这枚红润的耳环扣上了晚枂圸耳尖。

　　耳环小小一枚，鲜红欲滴，将晚枂圸原本冰凉的脸庞衬上了几分乖张的暖色。

　　百以则满意地看了几眼，夹起他的脸庞狠狠亲了口，笑道：“这东西二爷施了法，除了我谁也摘不下来。”

　　晚枂圸伸手摸了摸那枚耳环，看向他道：“我不摘。”

　　两人行至一片草丛中，前面忽然闪过一道黑影，百以则将晚枂圸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有动静的那片草丛。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百以则将手按在了剑柄上，蓄势待发，忽然草丛中猛地蹿出一个人，他正要拔剑而出，待看清那人的相貌时，瞳孔骤缩，愣在原地。

　　“父君？！”

　　晚枂圸皱着眉头盯着他，眼里看不出喜怒。

　　百近瑾发髻凌乱，嘴里喊着几根杂草，笑呵呵地看着百以则，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百以则平复了这份震惊，走过去将他扶起，道：“父君？您......”

　　百近瑾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猛地推了一把百以则，转身跑了出去，他边跑边喊道：“我要杀尽这天下邪魔，我要全天下的人对我唯命是从，我就是神，我就是拯救苍生的神，哈哈哈哈。”

　　百以则连忙追了出去，百近瑾跑了一会，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正色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这幅模样，这幅口气，像极了在云屹呵斥百以则的时候，正当他以为方才觉得百近瑾神志不清是自己的错觉时，他骤地往地上拔了几颗草，气冲冲地扔了过来，喊道：“大胆魔族肖小，胆敢在我面前为非作歹！”他转身跑了出去，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我就是神，我才是神，哈哈哈哈！”

　　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只不过着脚步声一轻一重，走得十分不稳，晚枂圸转头看向林子的另一侧，见一个披着素清色斗篷的男子走出，“近瑾，你等等我，别跑了，我跟不上。”

　　那人抬头对上晚枂圸，脸上说不清是惊愕还是惶恐。

　　“晚枂圸？”

　　晚枂圸盯着他道：“苍长老。”

　　百以则抓住了到处乱跑的百近瑾，将他带了回来，一转身，看见立在晚枂圸面前的苍琰，道：“师尊？”他拽着百近瑾走了过去，瞧见苍琰站立的姿势有些不对劲，诧异道：“你的腿......”

　　苍琰连忙侧身将那条废了的腿挡在身后，道：“为......我没事，近瑾，跟我回去。”

　　苍琰为护着百近瑾，落涯时摔断了腿，他一瘸一拐地走向百近瑾，将他扯了回来，不顾百近瑾胡乱地敲打，对百以则道：“告辞。”

　　如今这幅模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百近瑾挣开苍琰，跑了出去，苍琰连忙跟了上去，他的断腿跑不快，甚至有些吃力。

　　“师尊。”百以则突然喊道：“往后你打算如何？”

　　苍琰回头，看向百以则，沉吟道：“世人若容不下我跟他，往后我便带着近瑾隐居山上，不问世事。”过了会他又道：“如今百家倒台，云屹已散，百近瑾也疯了，我们身上没什么好图的了，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百以则对百近瑾这个父亲谈不上喜欢，从小反而在苍琰身旁待地更久，百以则在得知百近瑾摔下悬崖那一刻，似乎是有些难过的，但如今瞧见他还活着，却是疯癫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悦多一点还是苦涩多一点，即便曾经高高在上叱咤风云的风光人物，也会有摔落泥泞里狼狈不堪的时候。

　　这样也好，这样便忘了云屹，忘了束缚，当一个自在人，只为自己而活。

　　他不叫百近瑾，更不是百家囚徒，他是腾飞在蓝空中自由翱翔的雄鹰，展翅高飞，任凭山高海阔，都有自己飞驰的天空。

　　“父君就有劳师尊照顾了。”百以则冲苍琰的背影深深一俯，道：“弟子衡渊，恭送师尊。”

　　苍琰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道：“往后人生，便是你该有的，走罢近瑾，我们回去。”

　　百近瑾绕在苍琰身旁，痴痴地笑着：“我是神，我永远是神。”

　　苍琰带着他离去，道：“没有东西能永恒，即便是神，也会有陨落的一日。”

　　两人离去后，百以则转身牵起晚枂圸，道：“我们回家。”

　　晚枂圸垂眸，半晌，沉声道：“对不起。”

　　他只觉得百以则不该经历这一切，他一时间失去的太多了，或许自己才是欠了他一句对不起的人。

　　百以则看向他，道：“这是他最好的结果。”他将晚枂圸揽进怀里，轻声道：“错不在你，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言这三个字。”

　　“我还有你。”

　　此生唯你一人，便是圆满。

　　晚枂圸走在前头，百以则牵马慢慢在他身后跟着，残阳似血，映得天边姹红。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宁和，舒心惬意，让人沦陷。

　　百以则一直笑意盈盈地盯着晚枂圸的背影，他忽然喊道：“枂圸。”

　　晚枂圸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百以则笑道：“全世间最好看的人儿就是我的晚枂圸！”

　　霞光绚烂，打在他身后，草长莺飞，几只彩蝶蹁跹飞舞，晚枂圸站在其中，微微一笑，红唇白齿，美不胜收。

　　百以则失了神，丢下马缰，快步奔去，他追逐着他的神邸，追逐着他的世间，步伐轻盈，却势不可挡。

　　晚枂圸双手从宽袖中抬起，冲他敞开怀抱。

　　百以则开心地像个孩子，一头扎进他怀里，亲昵地蹭着他的发鬓。

　　“我好爱你。”

　　一字一句，胜却千言万语。

　　两人紧紧相拥，立于夕阳余晖之下，纵使繁华百态，皆与他俩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