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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金渊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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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待晚枂圸睡着后,百以则站在窗前,看着那苍白的月色,想起了七年前飘源城的那一战。
那时候百以则的母亲记兰尚还在世,他对百近瑾的态度虽是不冷不热,但也未曾到痛恨的地步。
记兰没有优越的出身,也没有世家的背景,她是繁启派一个小小的弟子,这个门派小的几乎算不上门派,如今也不复存在,繁启派虽不出名,但记兰救死扶伤,在当地小有名气,因此也得了个“小苍兰”的名号。
百近瑾有次在外猎妖受伤,遇见了记兰,记兰貌美,百近瑾气盛,一来二去两人便相爱了,当时百近瑾已有婚约在身,推脱不得,琴冶是世家门派的大千金,百近瑾是仙门之首云屹百家公子,在世人眼里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百家婚事向来讲究门当户对,因此也绝对不会让百近瑾娶记兰这种藉藉无名小门小派的女子,百近瑾因此跟他父亲百倾倍大闹一场,甚至以死相逼,百倾倍不得不妥协,答应让百近瑾娶记兰入门,只能当个无名的侧室,不能光明正大地娶进门。
记兰爱慕百近瑾,只要能跟他在一起,自然也不会在乎什么名分,于是百近瑾大婚那日,将两人同时娶进了门,只不过琴冶十里红妆,排场隆重,金马车走白安山正道进了百家,而记兰仅仅是一身嫁衣,以及几个随从,从白安山后山的小道进了百家。
进门后,记兰的日子并不好过,琴冶虽不刁难她,但那些下属小厮就不一定了,记兰心地善良,自然也不会跟百近瑾告发他们,于是那些下人们越发放肆,脾气比主子还大,许多活还得让记兰自己来干。
记兰进门后并不愿意窝在家里当个贤妻,她让百近瑾出门时带上自己,自己的医术也能帮上忙,于是后来百近瑾下山除妖都会带上记兰。
再后来记兰有了百以则,那些下人们好吃懒做,百以则在周岁时险些溺死在池塘中,百近瑾将她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换了一轮,日子才算过得舒坦起来。
但好景不长,百以则十二岁那一年,一只叫涵尘的小妖带了数千只妖魔闯了飘源城,要将屠饕救出。
涵尘本是琨野养的一只灵鹫,五百年前百安山一战后,琨野身亡,它便不知所踪,却不料想他在南边修行数栽,终得人身,聚集了一大批妖魔,一同攻打飘源城。
百近瑾以及他那三位兄弟,也就是百以则的三位叔伯,带着云屹三千弟子前往飘源城。
飘源城一战双方打得热火朝天,涵尘眼见就要处于劣势,但不知为何,他那三位叔伯忽然疯了一般将剑转向身后的弟子,飘源城之大,百以则当时带人在另外一面包抄涵尘,只听见不远处弟子们的叫喊声。
与此同时,涵尘竟然趁机破了鬼宴塔的结界,当时双方已经打到了第二层结界中,也就是说,这个破口若不及时堵上,屠饕极有可能会趁机逃出来,百近瑾顾不得身后,咬着牙飞身向那结界破口进行修补。
记兰在厮打中将那些受伤的弟子救走,却不料他那三位叔伯已经杀到了面前,记兰拔出剑抵挡了几招,但她医术虽了得,武力却是不如一个普通弟子,哪里抵得过那位修为深厚的叔伯,眼见一记寒剑就要袭来,百近瑾的一个护卫苍枕负伤将她救出,两人跌跌撞撞冲出了人群,可他那三位叔伯穷追不舍,两把寒剑齐齐飞出,千钧一发时,苍枕替记兰挡下了这两把剑,记兰慌了神,冲结界上方的百近瑾求救,但百近瑾只是看了她一眼,继续撑着结界,而最后那一剑,再也没有人替记兰挡下了。
百以则带人赶回来时刚好看见那一剑贯穿了记兰的胸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女子,而后怒火烧红了眼眶,举起咽止冲向了那他那三位叔伯。
他比那三位叔伯还要疯狂。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厮杀中喊得撕心裂肺,“你为什么不救她!”
“你为什么不去救她!”
“她刚才喊你了!!”
他打得那么凶狠,但却哭的那么无助。
溅出的鲜血喷到了百以则的那张稚嫩的脸庞上,他本该清澈透亮的双眸被仇恨与愤怒染得猩红一片,他站在那三具尸体上,盯着不远处头也不回正在修补结界的百近瑾。
这一战云屹险胜,但也因此折损了近两千名弟子,其中六百多人,是他那三位叔伯所杀。
为平息众怒,百近瑾将那百家的那三户旁系叔伯亲眷奴仆,合着四十多口人一并发往边界,但不料这四十多口人在路途中忽然暴毙,无一人生还。
从此,这世间的百家人,就只剩百近瑾这一脉。
百以则守在记兰的棺木前,他颤抖着伸出手,抓着棺木里躺着的记兰的手,轻声唤道:“母亲”
他不敢相信,昨日里还抱着他哄他入睡的那个温柔女子,此时此刻的手是凉得骇人,会躺在棺木里一睡不醒,他再次唤道:“母亲?”
他声音渐渐颤抖起来,一双小手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母亲,你起来好不好,则儿以后会乖乖听话,绝不惹你生气,你起来好不好......”
他泪水打在记兰的手上,无助道:“昨夜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
“你再给则儿唱唱那首小曲好不好,则儿还没学会.......”
灵堂忽然走进了一人,百以则头也不回,喊道:“滚出去!”
百近瑾站在门口,哑声道:“则儿,我.......”
“你有什么资格来看她!当时你明明就可以去救她!”
百以则像只小兽一般怒吼着:“她死了!你满意了?”
“百近瑾,你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她!”
“你知道那些下人当年都怎么对她的吗?你知道她背地里受了多少委屈吗?”
百近瑾眼眶红了起来,他看向那棺木前站着的那弱小的身影,道:“若我当时去救她,鬼宴塔的结界便会支撑不住崩稀。”他低下头,声音哽咽道:“我是迫不得已......”
当时涵尘已经破坏了最后一层结界,结界的破口急需修补,百近瑾以全身灵力支撑,才勉强撑住破口不再继续裂开,倘若他此时离开,破口将会以无法修补的速度再次裂开,涵尘会趁虚而入,带兵彻底打入鬼宴塔中,届时鬼宴塔外部一旦受损,以屠饕的修为,绝对可以从里面破塔而出。
百以则回头,愤怒道:“你若是保护不了她,当初就不该让她进这个门!”
百近瑾心中愧疚,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最终没有继续靠近,他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待他走后,百以则蜷缩在棺木前嚎啕大哭起来。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一个刚没了母亲的孩子,在此后的人生里,无依无靠,再也不能像其他孩子那般,跑到母亲身旁撒娇,再也没有温暖的怀抱,以及那个在自己生病时会哼小曲给他听的母亲。
记兰下葬后,百以则便自己搬出了白安山,在无名山上定居,再过不久,他拜入苍琰门下,成了他的第三位弟子。
这件事,在百以则心中留下了一根长长的刺儿,稍稍碰一下都会觉得疼。
翌日一早,四人御剑赶往金渊峰,百以则的眼神时常在晚枂圸身上胡乱地瞟,见他仅仅是气了那么一会儿,一觉睡醒之后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脸上依旧挂着烟轻云淡的表情,毫无波澜,似乎只有自己把这件事挂在了心上,百以则感慨道:“晚枂圸,你性子是真的淡。”
金渊峰凶兽肆虐比传言中更为可怕,四人一落地,就冲上来几头暴熊,抡起拳头就挥向他们,一圈砸在地上能陷出一个两尺深的大坑,八只暴熊将这块空地砸得凹凸不平。
玉铮喊道:“萧大哥救我,他们力气太大了,我的刺藤不管用!”
萧寒一脚将那熊踹开,道:“你躲我身后。”
百以则咽止一闪,将晚枂圸身后的那只暴熊劈成两半,他足尖轻点,将晚枂圸拉进怀里,那只暴熊喷洒的鲜血才没能溅到他身上。
晚枂圸灵忆一挥,寒剑围着四人转了一圈,只见金光骤现,将那些靠近的暴熊削一一断了腿,那些熊滚落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玉铮在萧寒身后探出脑袋,道:“哇二哥你好厉害。”
百以则看向晚枂圸,笑道:“比之前涨进了那么一点。”
这些暴熊才刚解决完,紧接着天空中猛地掠来几十只黑鹰。
玉铮一见是鹰,登时慌了神,胡乱喊道:“啊啊啊是鹰!真的有鹰!前辈就是让我们来看凶兽的吗!”
他连忙冲向萧寒,紧紧揪住他的衣衫,声音颤抖道:“萧大哥,我害怕......”
萧寒击退一只鹰,冲他道:“你若害怕,就化成小蛇躲我衣服里。”
玉铮是真的怕了,眼角挂着泪,他立马化成一条小蛇,钻进了萧寒的衣襟里,但外边的打斗声以及鹰啸接连不断传入耳边,玉铮瑟缩在他怀里,止不住呜咽起来。
萧寒拍了拍胸口,道:“你别怕,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
百以则见看了眼不远处的萧寒,道:“速战速决。”紧接着,咽止在空中化为数道寒剑,长了眼睛似的追击着那些黑鹰,他拉起晚枂圸,往林子深处走去,道:“走。”
进了林子,那些黑鹰便没有追上来,萧寒低头道:“玉铮,没事了。”
玉铮没吭声。
百以则也没想到会真的有鹰,见他没反应,回头问道:“你没事罢?”
晚枂圸也察觉不对,停下了脚步。
萧寒拍了拍他,道:“玉铮?”
玉铮沙哑着声音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萧寒隔着衣裳摸了摸他脑袋,道:“等你好了再出来。”
林子里到处是带毒刺的草木,百以则走在前面,替晚枂圸开路,待走到一处泥泞湿地边,百以则跳上了一颗石头,将手递给了晚枂圸:“来。”
晚枂圸伸手过去,却不料百以则将他一拽,紧接着脚下一悬,百以则把他给抱了起来。
百以则笑道:“说了二爷舍不得你落灰。”
晚枂圸挣扎道:“放我下来。”
百以则道:“别动,过了泥地就放你下来。”他踩上几处碎石,轻盈落了地,这才刚一落地,地面忽然剧烈颤抖起来,整座山头都在晃动,他将晚枂圸扶稳了,看向不远处震地跳起的碎石块,道:“有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