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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赐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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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被侍女抱在怀里,他睁圆了那双金灿灿的眼眸,好奇的打量着一路上经过的事物,不哭也不闹,十分乖巧,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伏在侍女的肩头。
侍女只觉得这孩子水灵可人,长得又甚是精致,不由得捏了捏着他粉嫩的小脸蛋道:“池冥水泡着不舒服吧,让莞儿姐姐给你洗个热水澡好不好呀?”
孩童并不做声,侍女抱着他颠了颠,笑道:”待会换身衣裳,姐姐带你去见尊主跟尊主夫人。”
说罢她取出一枚玉佩,印在了面前的结界上,那道结界忽然裂开了个口,侍女弯腰进了结界,进了处山洞,洞内宽敞,灯火通明,仆人们行色匆匆,都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孩童看着身旁跑过去一个男子,又退了回来,停在他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抬起一张谄媚的笑脸道:“安愿姐,可是二爷的那位?”
安愿转头看向他笑道:“那是自然,二爷贵人自有天相,看见没,粉雕玉琢,高贵血脉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男子道:“那是那是,尊主这回心可踏实了,那么多人才留下这么一个,二爷终于可以长命百岁了。”,他正欲伸手接过孩童抱一抱,却被安愿一巴掌拍开。
安愿正色道:“拿开拿开,瞧你那脏手,你也配?”
男子赔笑道:“是是是,安愿姐,我不配。”
“滚去忙你的罢。”安愿转身对着洞里高声喊道:“莞儿!”
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应声从里面跑了过来,作揖道:“安愿姐,您找我?”
安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那些进进出出的仆人,问道:“这事向来不宜声张,今晚怎的这么多人聚在这,闹哄哄动静怪大的。”
莞儿左右瞧了瞧,见旁边没人,便探身往安愿耳边贴去,小声道:“安愿姐,您还不知道吧?大公子的那些,全都死了,一个不剩呢!”
安愿一直在等人将这醒来的孩子送来,根本不清楚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闻言瞪大了眼睛,诧异道:“三百多个,不能罢?二爷也就剩这么一百来个啊,还没算上前几批死掉的呢!”
安愿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童,生怕这孩子也有个三长两短,不由得抱紧了他,继续问道:“大公子那边怎么说?”
“不大好啊,尊主夫人今晚一直守在那边,一个个查看死因呢,安离谷现在兵荒马乱的,众伙大气不敢出一声。”莞儿眼神扫过她抱着的孩童,忽然眼神一亮,道:“这是.....二爷的?哎呀,好标志的小人儿。”
安愿回过神,这才想起自己要来干什么,把孩童递给了莞儿,道:“哦对,二爷家的,你赶紧把这孩子洗干净换身漂亮衣裳,待会带去见尊主跟尊主夫人。”
莞儿接过了孩子,吃惊道:“难道二爷那边就剩一个了”
安愿道:“是啊,今夜也不知怎么回事,大公子那边一个不剩,二爷这就醒来了这一个,百家以前养的那几批怎么说也能留下五六个。”
莞儿见这孩子年纪不大,又问道:“奇怪,这孩子多大啦?怎么感觉跟二爷差了好几年,不是说差上个三年就不成了吗?”
安愿道:“我方才抱着他时,也察觉到不对,问过六层的看护了,年纪能对上,这孩子刚刚满十岁,可这小身板跟四五岁孩童差不多大小。”她看了眼那孩童,又道:“兴许是池冥水的问题罢,既然醒了,好好养养身子估计就能恢复了。”
莞儿捏着孩童的小手道:“今晚怪事儿可真多,大公子那边怕是无力回天了,你说这百家云屹,将来会不会易主啊?”
这云屹便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年代最为久远的一大世家门派,数百年来执掌众门派大小事务,在修真界中声誉颇高,地位不可撼摇,成为百姓们心中神邸一般的存在。
修真界中的门派向来重看血统亲近,因此门派都是由各大家族自行开创继承,世人报上自己名号皆会在门派的名字前面或者后面带上家族称呼,如云屹百家,百家云屹如此。
安愿拍了拍她脑袋道:“胡说什么呢,尊主自会想办法救大公子的,再说这事岂是你我能在后头议论的?小心隔墙有耳。”
莞儿笑道:“嘿嘿,不说了不说了,还是安愿姐您谨慎。”
“我先去大公子那边忙,尊主夫人估计得找我问话呢,今夜注定是不能安睡的了,你先带这孩子回去收拾体面了,我一会儿过来。”安愿拍了拍身上灰,转身离开,她走了几步,像是又想起些什么,转过头喊了声莞儿,肃然道:“当心点伺候着,就剩这么一个了,碰着了伤着了那可是在要二爷的命啊。”
莞儿点点头,抱着孩童边走边逗弄他,但这孩童只是睁着一双金色眸子四处滴溜,任由莞儿百般逗弄,不笑也不说话。
莞儿让人备好热水,小心翼翼的将孩童放进小木桶里,用软布轻轻替他擦着,这孩子细皮嫩肉,莞儿捏着软布轻手轻脚的,生怕自己一个用力就揉掉他的一层皮。
洗漱完毕后,莞儿替他穿了鞋履,安愿也回来了,她瞧见这孩子一身银边白衣,原本凌乱的头发简单扎起,露出了粉嫩的小脸庞,显得更加白净清秀。
“软乎乎的像一团糯米似的。”她走过去一把抱起孩童,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走咯,安愿姐带你去见尊主和尊主夫人。”
静夜微凉,瑟风吹落了光伐院里和脂树的叶子,这种树百年不开一次花,开了花百年也不结一次果。
树下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迎风而站,衣着绣金丝黑袍,侧脸青涩,他乌发未束,随着柔风拂动,负手而立显得老神在在,年纪虽小,但站姿却不容置疑,挺拔如松木,他抬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树叶,盯着叶子上的纹路看的出神。
院门被推开,一个老伯走了进来,院里的灯火照亮了他皲皱的脸庞,眼角的皱纹显得他饱经沧桑,老伯脸上挂着笑,慈祥的面容不免让人觉得亲近。
他走到男孩旁却,老伯身形魁梧,却在男孩面前伏小做低,他微微鞠躬示礼,道:“恭喜二爷得偿所愿,哪怕只活下来一个,也是有盼头了。”
百以则转身,真心觉得养这么一棵不开花不结果的树木碍手碍眼,他扔掉手中落叶,冷冷地道:“这并非我所愿,活与不活,又与我何干?”
老伯丝毫不在意他语气里的不悦,笑道:“与二爷性命牵扯,自然是相干的,那孩子已经送去了抬明殿,尊主让二爷给这孩子赐个名,往后,他就归二爷您了。”
百以则回头,一双黑色的眼睛深邃如夜空,仔细一看他的头发并不全然乌黑,而是鬓边藏着两小撮白发,他皱起眉头盯着老伯道:“东叔。”
东叔在他的目光中踹踹不安,面上努力维持着坐怀不乱的样子,好让这位小公子不要继续拿捏自己。
要说这眼前站着的小公子哥,可谓是修真界的传奇人物,他三岁拈指结成丹核,八岁用一把名唤咽止的神武剑,破荒谷斩数百厉鬼于三剑,十一岁自创符法,出类拔萃,稳居世家子弟排行首榜,不管是品貌还是武力,统统把众世家子弟甩了不止八条大街,众人对这位百家二爷无不望而生畏。要说上一位这般奇才,就只有五百年前羽化登仙了的方世子。
至于“二爷”这名字由来,是有一日百以则追杀邪祟时,救下了一贾商,那贾商认出了是百以则,一下子涕泪纵横,恨不得磕破自己的脑袋认百以则做祖宗做爷爷的。
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中的事情并不稀奇,这本该是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不住挂齿,但奈何那贾商在景城中位高权重,为了报答百以则的救命之恩,将他救下自己的事迹吹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玄,还请了不少才人佳子吟诗歌颂这段佳话。
一首“叹年少”广为流传,就连牙牙学语的小儿也能哼上几句,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事不一会便传遍了大江南北,于是不久后江湖上便留下了个响当当的“二爷”头衔。
要称一个半大的孩子为二爷显然乱了辈分,有失颜面,但这事搁谁身上都会被喷一顿不自量力,唯独在云屹的二公子百以则身上就无可非议,以他的事迹自是担得起这一声“二爷”,久而久之世人皆忘了二公子这称号,改唤了“二爷”。
这世家有公子,百家有二爷。
所谓人怕出名,那会儿,不少门派中的千金青睐百以则,纷纷上云屹要订娃娃亲,但都被百以则给轰下了山,更有甚者,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小门小派,趁百以则下山除妖,竟然卑鄙地使了个法子将他给绑了回去,打算做个关门女婿,气的百近瑾在半路上就将他们杀了个屁滚尿流,至此百以则这些烂桃花才消停了下来。
可惜天纵奇才,再怎么厉害,又有何用,众人皆知云屹尊主百近瑾偏袒嫡系,百以则上头还有个大哥,风头是百以则给出的,好处就是给他大哥百以翊给捡的,云屹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入他手中,再多丰功伟绩,无疑是给云屹锦上添花,平白替他人做嫁衣。
但瞧着今夜这局势,怕是所有风头都将倒转了。
许久,百以则才开了口,道:“命自由我,旁的无需多说,他打哪来送哪去,往后不要再提这事。”
东叔抬头,正好对上了他的双眸,那眼神里满是冷漠与不屑,与当年东叔兵败,百近瑾将他收入门下倪看他时一般无二,想起了那场混战中百近瑾的实力,东叔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虎父无犬子,百以则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东叔对眼前这位小公子还是心存畏惧的,都说百家人面慈心善,但他在云屹混迹这么多年,是知道百家人谁才是面慈心善,谁才是心狠手辣的。
他是见过百以则的心狠手辣,比传闻中的还要可怕十分。
百以则当年,亲手了结了他那三位叔父的性命,而之后百家三门旁系血亲,拖家带口四十多人,都被发往边远山区,不料暴毙于路途中,无一幸免,到底是谁在赶尽杀绝,不言而喻,此后偌大的世间,姓百的就仅剩百近瑾这一脉,可那时候的百以则才不过十二岁啊.....
东叔在心里捏了把汗,道:“尊主吩咐了,此子必定收归与你,留与不留,二爷没得选,此事事关门派百年根基声誉,即便二爷铁了心不要,他都得呆在云屹。”他顿了顿,又道:“若是留在二爷身旁,尊主大可给他个自由,让他好好过完这一生,但若是交到了尊主手上,那么只有昏天暗地的牢笼等着他。”
“你是在威胁我?”百以则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他往前一步,逼得东叔后退了两步。
东叔惶恐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在给二爷一些小小的意见,还望二爷见谅老奴多嘴。”
百以则紧紧盯着他,默不作声。
深知这个孩童的到来实属必然,早在自己出生前,自己的命数就与这孩童息息相关,即便自己不想活,也脱离不了门派世家的牵制,他是因为自己才来到了这个世间,本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东叔说的没错,他若是呆在自己身边,兴许还能无忧无虑过完这十几年,但若是落入了百近瑾手中,以他的手段,断不会让这孩童好过。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与其千方百计地逃避,还不如踏踏实实做选择。
百以则叹了口气,望向漆黑的夜空,今夜烁星无多,零零散散,跟他此时思绪一样,飘然无序,他沉声道:“枂华以蚀,圸中之物”
“就叫晚枂圸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