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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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轮露珠大小的太阳绽放出了炽烈的光芒，烧灼了空气，令整个空间瞬间陷入了极端的炎热里，顷刻就要将一切净化。
那抹本就不稳定的“影子”当即被光芒淹没，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展开“幕布”，从灼热下护住自己和两位昏迷值夜者的克莱恩突然浑身一阵颤抖，像是承受着极大痛苦般弯下了身子。
——那个“影子”相当于他的一部分灵体，彼此藕断丝连的情况下，强行抹杀“影子”，克莱恩也必将承受同等的伤害。
伴随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克莱恩的耳畔回荡起了一阵又一阵无法分辨的嘶吼和呓语，这让他精神近乎分裂，一下子就到了失控的边缘。
“我才是克莱恩·莫雷蒂！”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说到，“【你这个卑鄙的无耻的穿越者，寄生者！】把我的哥哥和妹妹还给我！”
“你是周明瑞，不，我才是周明瑞……”另一个他更加熟悉却已经开始变得陌生的声音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不，回不去了……”
“你抢了我的哥哥，抢了我的妹妹，抢了我的人生——”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我……”
……克莱恩紧咬牙关，竭力无视脑内的哭喊，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里掌握着的几根邪神子嗣的灵体之线。
他知道脑内的争吵不仅是他失控的体现，同时也是邪神子嗣那疑似可以引起自我“背叛”的力量所致。
那股力量顺着灵体之线延伸过来，再一次开始了对他的侵蚀。
但是，他不能放手！
因为被“亵渎之言”噤声，漆黑的婴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克莱恩可以从灵体之线上传递来的动静，感觉到对方的愤怒和惊慌。
事实也确实如此——“太阳”是最克制“堕落”的力量，直面永恒烈阳的神血让真实造物主子嗣体表那层铠甲般的黑泥不停融化，变成一滩滩污秽的浊液从祂身上滴落。
全身漆黑的婴儿试图远离，却因灵体之线被人操纵了一部分而无法自由行动。
祂是一个活物，却也是一个等待填充的“容器”。
于是邪神子嗣遵循祂的本能，开始更加激烈更加迅速地从无限远的黑暗之地汲取力量，好让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尽快降临于此。
察觉祂的挣扎，克莱恩更加不敢放开桎梏。
这是一场赌博。
一场克莱恩必输的赌博。
邪神子嗣在不断加强，他在不断虚弱。
他只能赌在自己彻底撑不下去之前，能不能等到援兵。
“不知道灵体‘死’去后，我留在教堂里的身体会怎么样……希望足够体面，否则戴莉女士会抱怨我弄脏了房间的……”克莱恩苦中作乐般胡思乱想着，以此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
忽然，他和漆黑婴儿之间的街道上裂开了一道虚幻的裂缝。
那裂缝仿佛是一道大门，大门的对面是幽暗虚幻的漆黑液体，如翻滚的河水般上涌，眨眼间就漫过了整条街道，一条条苍白虚幻的手臂从漆黑的河水中探出。
克莱恩开始恍惚的视野中，各种颜色突然变得异常浓郁。
一道身穿黑色正装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他身前。
来者肤色古铜，黑发褐瞳，五官柔和，身材只能算中等，此时此刻却尤为伟岸高大。
“阿兹克先生……”
克莱恩喃喃道，嘴角不知不觉地轻轻翘起。
阿兹克·艾格斯微微颔首，目光没有从那个漆黑的婴儿身上移开。
他嘴唇微动，沉声用古赫密斯语诵念出一个尊名：
“……所有死亡的归宿，深藏灵界的地狱，万物终朽的见证，独属于死神的国度……”
这是指向冥界的描述！
随着阿兹克的诵念，一个个苍白阴绿的复杂花纹凭空浮现，它们就像是由无形的怨魂、幽影、灵体等生物书写而成，围绕着阿兹克和克莱恩轻轻盘旋，组成了一道散发着阴暗死亡气息的屏障。
这道屏障既阻止了源自漆黑婴儿的“堕落”侵蚀，也挡住了永恒烈阳神血的烧灼和净化。
克莱恩肩头的压力骤然一松。
做完这些，阿兹克的褐眸忽然幽深，仿佛连通了一片死寂深暗的世界。
他冷声道：
“——死！”
这一刻，他似乎成了执掌生死的执政官，布下无情的法令，判决邪神子嗣死亡。
漆黑的婴儿剧烈抖动了起来。
啪，啪，祂的手臂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急速腐烂成一滩黑水，这些黑水在被幽黑的水面吸收前，率先一步被炙热的阳光蒸发殆尽。
一边是“死亡”，一边是“太阳”，陷在这样的冰火两重天里，邪神子嗣的躯体开始飞速溃散腐烂、蒸发燃烧，眼看着就要和母亲与兄弟一样迎来死亡的终局。
突然，祂猛地仰起头，张开占据了整张脸的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无声的啸叫。
在克莱恩的感知中，邪神子嗣身上的无数黑色细线忽然拧成了一股，笔直地连结了天与地，然后像一条吊索一般，勒住漆黑婴儿的脖子，将祂头朝下尾朝上地吊起。
咔，邪神子嗣的四肢主动与祂的躯干分离，蠕动着，与剩余的躯体融合，黏附在祂小小的背脊上，缓缓形成一个类似倒十字架的形状。
阿兹克的表情变得极为凝重，像是见到了什么尤为恐怖的敌人般，身体骤然紧绷。
克莱恩的灵性开始疯狂报警，他猛然松开了漆黑婴儿的灵体之线，不敢再接触分毫。
随着侵蚀源头的彻底消失，他脑内愈演愈烈的自我争吵暂时消停了。
可是同时，一股高高在上的、不可名状的恐怖气息悄然从由邪神子嗣躯体组成的“倒吊人”身上释放出来。
克莱恩立刻就猜到了问题所在——借助子嗣与外界建立了联系的隐秘存在，就要降临了！
阿兹克的双眼再一次变得幽暗静寂，他飞速低声自语着什么，一股恐怖阴森，如幽渊般深邃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了开来。
这位死亡领域的天使似乎又一次借来了冥界的力量。
然而，这不足以阻止已经变异的邪神子嗣身上那节节高攀、愈发凝实的气势。
不够，光是我和阿兹克先生还不够——连阿里安娜女士都束手无策的“联系”，只凭我们两个状态不对的天使根本无法切断——
无助和绝望之中，克莱恩灵性一动，倏然回头，视线投向了那一滴悬浮于空中，还在释放无尽光明与灼热的金色液体。
“……”克莱恩猛地一咬牙。
他的双瞳随即变得幽深。
那一抹金色映照在克莱恩忽然深沉的瞳孔中，化成了蕴含无尽神秘的层叠符号。
纯白天使——结晶太阳花——光明之火——炽白之魂——熔浆巨怪之心——神圣光辉石——光之祭司——正义导师——无暗之域——……
奥……
奥…库…
奥赛库斯！
“奥赛库斯！”
神灵的名字被高声呼唤，克莱恩的眼球伴随着火焰从头颅中爆出。
九月初的廷根上空，几片云彩倏然散去。
一轮耀眼的太阳跃入蓝色的天幕中，倏然膨胀。
阳光一下猛烈了起来——
一道比岩浆灼热百倍千倍的纯白光流从天而降，仿佛神明的怒火，重重轰击在了佐特兰街的街道上。
同一刹那，倒吊的邪神子嗣睁开了“眼”。
——大地融化了。
克莱恩和阿兹克身前的虚幻屏障亦瞬间破碎。
阿兹克目光一凝，一道虚幻对开的青铜大门浮现在他身前，门扉顷刻大开，将阳炎的余波尽可能吸收。
饶是如此，阿兹克古铜色的皮肤仍有数处一下子变得焦黑，他皱了皱眉，却没有移开，继续挡在克莱恩和克莱恩身后的伦纳德与邓恩前面。
克莱恩捂着脸，承受着灵体进一步严重受损的痛苦，在一片喧嚣疯狂的呓语中，只能靠剩下的感官判断局势的发展。
火。
火。
到处都是火！
充斥了所有感官的灼热和温暖中，失去视觉的克莱恩不知道，在那一团烧灼一切污秽的纯白火焰里，一道由阴影形成的倒吊人影逐渐放弃了抵抗和挣扎，忽然转动“眼珠”，向他投来了注视。
然后，克莱恩听到了一个仿佛从深沉黑暗中传来的声音：
“诡秘。”
诡秘……
无数声音回荡在克莱恩的脑海里，呢喃着同一个称呼。
诡秘……诡秘……诡秘……
某个强烈的，可怕的，恢弘的，荒蛮的，苍莽的，让人无法抗拒的意念似乎听到了呼唤，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
一副又一幅画面、一道又一道声音在克莱恩脑中交叠浮现，它们是燃烧的太阳，是划过夜空的陨石与流星，是文明的诞生和湮灭，是宇宙历史的起落，是无限时光的烙印——
它们化为暴风雨中的大海，冷漠、残酷、疯狂便是狂风中的巨浪，朝着克莱恩侵袭而来。
而克莱恩……
名为克莱恩的小船残破败落，早已失去了帆和浆。
于是，仅一个呼吸间，那个分裂的“克莱恩”被吞噬了，分裂的“周明瑞”也被吞噬了，剩下这个不知该如何定义、挣扎在分裂边缘的“自我”，也被卷席了，被倾覆了。
……意识的最后一刻，克莱恩“看到”自己的灵体从指尖开始崩溃。
哗啦！
随着克莱恩的崩溃和消失，原先容纳在他体内的各项物品——阿里安娜徽章，阿兹克铜哨，灵摆，符咒，碎裂的“2-049”——统统失去了依凭，砸落在地。
阿兹克·艾格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伸出手，像是要挽留，却慢了一步。
另一边，真实造物主的降临容器已经被永恒烈阳的天降阳炎焚烧殆尽。
“堕落”的力量被“太阳”彻底净化，连一丝气息也没有残留。
天边的耀阳缓缓缩回正常的大小，被驱散至远处的云彩开始回飘。
廷根风和日丽。
*
——啪。
贝克兰德，圣塞缪尔教堂的某个房间里，克莱恩·莫雷蒂的身体内部开始碎裂，伴随着毛骨悚然的瘫软声，眨眼间就成了一滩裹挟在衬衫长裤中的血肉和碎骨。
片刻后，这一团曾经是克莱恩·莫雷蒂的血肉突然开始蠕动。
碎骨开始软化，血液开始变得透明，它们汇聚在一起，互相攀附，仿佛要形成一个合抱的血团。
忽然，一道身影自虚空中浮现，突兀地出现在这个封锁的房间里。
来者是一位年轻的女性，披着带兜帽的古典长袍，黑发黑瞳，面容秀美但呆滞。
“她”略显呆滞的幽黑双眼望向地上那一摊蠕动的血肉，那摊血肉立即微微颤抖起来，几个呼吸间，就没了动静。
它们似乎变回了正常的碎尸。
一个眨眼的瞬间，这摊静止不动的血肉不见了，隐秘了。
面容呆滞的女士静静站了片刻，身影突然淡化，消失在了原地。
*
几个小时后。
廷根，圣赛琳娜教堂的地底。
整个佐特兰街地面以及负一层以上的部分要么直接消失，要么垮塌到近乎粉碎，只剩下烙在大地上的焦黑痕迹，路边的残垣碎瓦，以及空气中微微飘荡的灰烬。
唯一的例外是黑荆棘安保公司，这栋建筑似乎在灾难中被什么力量庇佑了，除了战斗最激烈的招待大厅和前厅外，其他部分几乎完好无损，更不用提距离黑荆棘安保公司还有一段距离的圣赛琳娜教堂，地底的查尼斯门更是安然无恙。
不仅是建筑没有大碍，就连直面梅高欧丝和邪神子嗣的两位值夜者竟然也在这几乎是必死的情况下双双幸存，只是身负重伤而已。
整场危机里，黑夜教会的牺牲者只有和西迦·特昂一起对抗查尼斯门后部分封印物的老迈内部看守者。
“真是奇迹啊。”
圣堂派来的队伍里，一位年轻的红手套一边重新布置圣赛琳娜教堂地底查尼斯门，一边暗暗感慨道。
他的队长摇了摇头，沉声道：
“别高兴得太早，整个廷根市的伤亡还在统计中……”
查尼斯门外的看守室内，伦纳德·米切尔坐在椅子上，双腿习惯性地架在桌子边缘，双眼呆呆地望着虚空。
半晌，他忽然唤道：
“老头。”
……可是脑里依然一片死寂。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片刻后，右臂包扎着白色绷带的西迦·特昂出现于看守室的门口。
“伦纳德，我发现队长办公室里有一封还没译码的电报。”西迦·特昂开口道，“是圣堂更早之前发来的，但因为之前有，有邪神力量的阻拦，直到现在才收到。”
邪神力量的阻拦……伦纳德在心里无言地叹了口气。
难怪之前召唤克莱恩的信使失败了……算了，这样也好，至少没把克莱恩卷进来……
“内容是什么？”伦纳德抬头问道。
【白发黑瞳的女士西迦·特昂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小心因斯·赞格威尔，小心封印物‘0-08’。”】
“因斯·赞格威尔，叛逃的大主教，晋升失败的‘看门人’……封印物‘0-08’，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羽毛笔……”伦纳德低语着自己能从记忆中挖掘出来的信息，仍是一头雾水。
他下意识侧了侧耳朵，却想起老头现在不可能为他解疑了。
希望他只是在沉睡休养……伦纳德甩了甩头，决定先把这个疑问放到一边，转而问道：
“情况怎么样？队长，还有整个廷根市。”
西迦答道：
“邓恩队长已经由圣堂的人接手，目前来看，没有大碍，就是治疗过程会比你更复杂点。
“至于廷根，教会和正在和警方以及政府的代表商讨，似乎打算用‘严重的化学试剂泄漏’来掩盖真相。另外……”
她顿了片刻，才继续道：
“保守估计，死亡人数大概有二十人左右，一部分是连锁效应导致的意外伤亡，一部分是邪神力量侵袭导致的暴毙；至于伤者……还没统计出来。”
“二十人……”伦纳德眼眸转冷，攥紧了拳头。
西迦叹了口气。
两人许久没有开口，看守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咚，咚，不知多久后，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沉寂。
一位圣堂派来的红手套站在门口，有些为难地对两位廷根值夜者道：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们，不过，上面有一位年轻的小姐和一位男士找来，说，呃，说克莱恩·莫雷蒂是他们的兄弟，有件要紧的事，希望能见一见兄弟的同事们……
“你们也知道现在上面什么模样，我们就先把人骗到，啊不，请到教堂里来了……”
伦纳德听完对方的传话，和西迦面面相觑。
严格来说，他们和克莱恩算是前同事了——好吧，但至少也是异地同事——关键是，这种时候，克莱恩的哥哥和妹妹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或教堂，非要跑来这里？
也不知道圣堂来的人是如何向兄妹俩解释为什么化学试剂泄漏事件会导致他们兄弟的公司被炸掉一半……
“我去看看吧。”伦纳德收回双腿，站了起来。
他按照那位红手套的指引，沿着楼梯上楼，来到了圣赛琳娜教堂祈祷厅。
此时，圣塞琳娜教堂里还有不少前来避难的市民。
其中，两位年轻的男女坐在祈祷厅的角落，一位是有着柔顺黑发，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孩，另一位是与克莱恩有着几分相像，但没那种淡淡的书卷气的年轻男子。
那位少女没有察觉伦纳德的靠近，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里的什么东西，褐色的双眸茫然无措。
凭借“午夜诗人”出色的视力，伦纳德发现她手里握着的是一个布满裂痕的银制护身符。
*
一片漆黑中，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短暂地照亮了此地。
这是一个平原。
平原的最深处是一道深深的沟壑，随着闪电的光芒，可以看到有一栋厚重宽广的灰白建筑。
一个穿着黑色古典长袍，戴着黑色尖顶软帽的身影伫立在此处的边缘。
“他”黑卷发，黑眼睛，宽额头，瘦脸颊，右眼处戴着一个水晶制成的单片眼镜。
忽然，“他”歪了歪头。
片刻后，“他”勾出一个微笑，半是好奇，半是玩味地自语道：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第 3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