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今天黑化了吗？》林纨绾

44、第四十四章

　　痛，撕裂的痛苦在明七的身上。
　　明七的视线逐渐有些模糊，她的双眸好像被那猩红的天空笼罩上了。
　　而她的耳畔再次传来了魔神的声音。
　　魔神在她摇摆不定的心智下，不断地说着：“堕魔吧，堕魔吧。只要你愿意，你就是下一任鬼王咒恩。只要你成为下一任鬼王咒恩，司明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了。”
　　魔神说着便在明七的眼前勾勒出司明和鬼王夜神的战况。
　　司明完全是落于下风，虽然司明身上没有什么伤痕，但鬼王夜神的鬼火笼罩着整个异时空，司明在里面算是举步维艰。
　　魔神用诱惑地口气说道：“明七，别再犹豫了。你也不希望司明为你而死吧。你不是很爱他吗？”
　　“什么是爱啊。”明七忽然问道。
　　魔神轻笑着说：“爱就是为了他成为另一个自己。当你只是一个凡人明七的时候你是永远也够不到神明的。只有你成为鬼王的时候，你才能够和他比肩。”
　　“是吗？”明七有些被说动了。
　　而在一旁的流光已经差不多昏死过去了，百媚书生并没有真的要杀死流光，而是一把将他丢到了一旁，忽然对着明七开口道：“不要相信魔神。小七，魔神不会替你完成任何的愿望的！所有的愿望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神明也永远不会爱上妖魔。”
　　明七在那一瞬间被百媚书生唤醒了，她跌坐在地上，看着百媚书生，看着这个众生唾弃的人间四煞之首。
　　他说得对，魔神是不会做没有利益的买卖的。人类也好神明也好，他们都从骨子里唾弃着妖魔，如果明七真的答应魔神成为鬼王的话，她就不可能够得上她的神明了。
　　“魔神，你真是我见过最喜欢骗人的神仙了。”明七轻叹着。
　　明七看着消亡殆尽的神骨，看着自己手上的玉兰手链一点一点的失去光泽。
　　她忽然间明白了，她并没有那么渴求成为神明，她只是希望可以够得着司明。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的身边。可以告诉所有人他们是相爱的。
　　可她很清楚，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是她第二次弄丢了他辛苦栽培的神骨。
　　明七哽咽着抽泣着，她想要放声大哭，可又没有哭出来的勇气。
　　江知就这样看着明七，看着那个曾经胆小懦弱不敢说“不”的小女孩长大了，看着她眼中流露的每一份情感都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明知道既定的结局，却又不肯服输。明知道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还试图拼命地去靠近对方。
　　江知蹲下身来，像小时候一样抱紧了明七。
　　“其实没有人逼着你善良。小七，你要明白，难过的时候就要哭出来，没有人会嘲笑你的。”江知轻声说道。
　　明七哭出了声，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自卑，此刻都爆发了出来。
　　哭声响彻着碎妖山，也让那猩红的血色微微地震动着。
　　就在此刻异世界的空间忽然被打开，司明从空中坠落，狠狠地砸在了明七的面前。
　　神明败了。
　　明七猛地起身，强撑着身体抱起浑身是伤的司明，看着司明的惊鸿剑从空中飞落碎成了好几片。
　　鬼王夜神缓缓从空中降落，他毫发无损，脸上依旧是那淡然的神色，他说道：“吾说过在夜里无人能够与吾抵抗。司明神君，你的神骨比起上一次跟吾对战的时候，要破损了不少呢。再这么下去你会元神俱灭的。”
　　明七扶起司明，司明看着明七手上消散的玉兰神骨，眼中微微一怔。
　　“对……不起，我。”明七想要解释。
　　可司明却是温柔一笑，他身负重伤，依旧是轻轻地抚摸着明七的头说道：“我知道你又把它弄丢了。不过没关系。我想到了别的办法。”
　　“哦？你还有别的办法？”鬼王夜神问道。
　　司明看着鬼王夜神说道：“我忽然明白了上一任鬼王是如何消失的了，也明白了为什么魔神希望明七留在碎妖山。因为击败鬼王唯一的办法就是成为鬼王，成为下一任鬼王之后，上一任鬼王就会消失。而你夜神，你看着自己的同袍自己的徒弟被初代鬼王逼上绝路，你不希望他们死，所以你成为了鬼王。”
　　“哈哈哈哈。”鬼王夜神似乎如释重负一般忽然仰面大笑道：“你说得对，你终于明白了。黑夜是最容易融入碎妖山的，除了我没有人能够这么做。”
　　司明拉紧了明七的手，又对鬼王夜神说道：“魔神可以控制江知，但他控制不了你。因为你与他是同袍，你们都是上古诸神之一。魔神堕魔是因为爱情，而你成为鬼王是因为同袍之谊。”
　　“只有这世上最真挚感情才能激发神心底的恶念。司明，你的恶念是什么呢。”鬼王夜神盯着司明似乎想要看穿他。
　　司明苦笑道：“你早已经知道未来了不是吗？你早就算准了，我没有别的出路。”
　　鬼王夜神看向明七说道：“其实，你有。只要你放弃她。”
　　鬼王夜神说罢，挥手间，明七就被鬼王夜神拉近束缚住了。
　　江知见状，拿起拂尘就要打向鬼王夜神，鬼王夜神冷眼一瞪，一把将江知打落在一旁，江知重伤倒在地上片刻间竟然起不来身。
　　鬼王夜神冷眼看着倒地不起的江知说道：“废物。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吾。背叛吾也就算了，弄丢了爱情，还惹得一身骚。你若是恨的够透彻早就可以替代吾了。”
　　“原来你培养他，是为了让他替代你。”司明说道。
　　鬼王夜神冷笑：“否则呢。吾养着人间四煞，让他们吸进人间怨气，可就这样都没能让他们成为吾。吾这鬼王当得真真是累死了。吾想死都不行。”
　　司明道：“能够替代你的必须是甘愿成为鬼王的神明。他们都是肉体凡胎，哪怕是江知曾有过神知慧根也早在他爱上神明之后消散干净了。”
　　“对啊。所以此刻最适合替代吾的就是你了。司明神君。”鬼王夜神一字一句地说着，嘴角竟然裂开了一丝笑意。
　　鬼王夜神一步步靠近紧挨着的司明和明七，一字一句又说道：“司明，就让你看看成为鬼王会怎么样吧，你可以自己选择一个结局。”
　　鬼王夜神说罢，远处升起一股猩红的浓烟那股浓烟钻进了司明的眼角之中，司明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双眼。明七站在司明的旁边看着司明痛苦地模样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冲着鬼王夜神道：“这既然是我的劫难，就应该我一人承受！”
　　鬼王夜神倒是难得的耐心，他平静地眼眸看着明七说道：“你来受此劫？你可知神骨毁掉轻易，神骨再塑艰难。”
　　明七忽明忽暗的紫瞳里若隐若现着她的六世劫难，每每经历一次劫难，明七向暗便多一分，如果不是司明神君一直在她的六世劫难之中，恐怕明七早就按照魔神的剧本变成下一任鬼王了。
　　鬼王夜神走到明七身侧，他的手忽然轻轻搭在明七的头顶，他看着猩红的月亮，隐晦道：“明七，你知道，月亮不是永远敞亮的。只有它看向太阳的时候，月亮才是光，如果它背着太阳，它就是暗。你无法左右你的命运，因为你曾经将神骨卖给了魔神，你与他交易，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对赌。”
　　明七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所以，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是的。但现在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你曾将神骨与记忆都封印在了轮回镜中成为魔神身体里的一部分。只有你经历七世劫难，破解魔神的设定好的剧本你才能够找到真正的自己。但若是你选择了沉沦其中，放弃挣扎，或是为爱妥协。那么你就会成为魔神的一部分。你将永远不会找到自己。”鬼王夜神的手从明七的头顶上离开，他转向晕厥的司明，他很清楚他马上要有答案了。
　　被鬼王夜神气体侵体的司明，眼前是一片血色。
　　他突然感觉自己出现在上古国的上空，他看着远处端坐着一个熟悉的女子，她的手中是那条熟悉的长命鞭，她用鞭子一下一下捶打着跪在地面上的神明们。
　　她说，她要杀光天上所有的神。
　　她说，她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
　　她说，天地之间将无人与她抗衡。
　　司明看着明七，熟悉的面孔，陌生的瞳孔。
　　这就是成为鬼王之后的明七。
　　一个彻彻底底被黑暗笼罩着的明七，她被彻底湮灭了善良与神性，她变得残忍且暴怒。
　　她俯视着天地间的万物，也同样俯视着他。
　　她说：“司明，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应该会像我一样痛恨这个世界的吧。你会愿意用你的神骨来毁掉这一切的吧。”
　　司明尝试着要劝说她，可她依旧是不为所动，她冷冷地看着司明，冷笑道：“你根本就不爱我。你总是用这套大善人的说辞来敷衍我。司明，既然你不能听我的，那就让我抽走你的神骨，让你成为一个凡人，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苍生是怎么在我手中一点点被毁掉的吧。”
　　司明被她的话惊醒了，他抬眼看着明七清澈而又挂着泪痕的双眼，他微微抬手擦去她的眼泪，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握紧了明七的手说道：“其实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总是要求你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更希望你可以快乐和幸福。”
　　明七看着司明，不明白他的意思。
　　司明起身他走向了鬼王夜神，冷静又笃定道：“夜神，这一次你要败了。”
　　“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鬼王夜神的脸上竟然有一丝欣慰地笑容。
　　那轮回镜忽然间飞回到鬼王夜神手中，鬼王夜神将轮回镜放到司明的手中笑着说道：“那么，开始吧。司明——神君。”
　　司明捏紧了明七，他回头看向明七，他忽然笑了，只是笑得不太好看，眼角上竟然有泪滑落。
　　这是明七第一次看到神明落泪。
　　原来高贵的神明，也会难过啊。
　　可他为什么如此悲伤呢。
　　司明缓缓走向明七，他有些沙哑地说道：“明七，你的这双眼睛让你承受了太多的流言蜚语与痛苦。有的时候被迫成为神明的候选人也是一种压力。这双眼睛里看到过太多的杀戮与血泪，我会给你一双清澈无瑕的双眼，让你去看清这个世界。”
　　明七看着司明，她没有反抗，她看着司明举起了轮回镜，看着轮回镜中的光芒闪烁着。
　　那束光芒就好像一双无形的手，用力地剜着明七的双眼。
　　紫瞳从明七的身体里脱离的那一刻就好像半个生命都被轮回镜夺走了一般。
　　明七在巨大的疼痛中被司明抱在怀里，她的眼角流下血泪，有一大部分记忆都随着紫瞳的抽离被带走了。
　　明七的意识也开始变得忽明忽暗，她只能勉强的睁开眼睛，她好像不太能够看得清了。面对黑暗的恐惧，让她本能的抓紧了司明。
　　司明的声音有些抖动，他哽咽道：“明七，等神骨进入你的身体之后，你会拥有新的瞳孔。这是我的眼睛，请你用我的眼睛去重新看这个世界。也重新去感知，我对你的爱。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的。它会代替我，永远陪着你。”
　　“神骨……”明七艰难地呢喃着：“可神骨已经被流光都弄碎了……”
　　司明将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之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神骨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他痛苦而又艰难地对着明七，他怕自己的话会吓到明七，便故作镇定道：“明七，我还留了一个神骨给你。这是只属于你的。”
　　鬼王夜神就站在二人的身后，他看着摇摇欲坠地司明，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谷鸣，看着那猩红的月亮被黑色的浓烟逐渐覆盖。这逐渐熟悉的感觉，让他明白这是鬼王诞生的前兆。
　　司明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神骨打入了明七的体内。明七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侵蚀，她跌坐在地上，浑身升腾起一股白烟。
　　“这是什么……”明七还没有反应过来。
　　鬼王夜神见神骨已经进入明七的身体，一挥手将明七从碎妖山打了出去。
　　此刻碎妖山里好像要崩塌了一般，地动山摇。
　　司明捂着胸口，半蹲在地上，他紧闭着双眼，听着妖风从自己的耳畔呼啸而过，听着那鬼魅的身影不断钻入他的体内。
　　碎妖山里巨大的动静惊醒了流光和百媚书生江知，二人很清楚这是鬼王降世的征兆，再不离开碎妖山，他们都走不了了。
　　二人此刻竟默契的都往碎妖山外头跑去。
　　流光很快就穿出了碎妖山，他刚踏出碎妖山，就看见倒在地上的明七。
　　明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仙气，这股升腾着的力量，是凡人成为神明的先兆。
　　流光将明七抱起，打算带着她离开，却被江知拦下。
　　“放开我女儿！”江知冷声道。
　　流光不屑道：“她已经拥有了完整的神骨，马上就要成为神明了。你这样低贱的妖怪怎么可能还是她的干爹。我劝你日后离得远一点否则……”
　　“我说——放下她！”江知忽然好像发了狠，迅速向流光冲了过来。
　　流光一个闪身，没有被江知袭击到。
　　可就在二人对峙之时，碎妖山里传来了司明痛苦地低吼声，整片大地都开始倾斜，江知和流光都被这股力量束缚住了，二人都无法离开地面。
　　与此同时，鬼王夜神忽然出现在江知面前，此时他竟不是那个一袭黑衣冷漠且如行尸走肉般的模样，而有些恢复了神格。
　　他的身影高大而又极具神性，他看着二人的眼神里忽然间充满了神明般的悲悯与温和。
　　鬼王夜神看着江知说道：“我的任务结束了，你也是。天地万物自有准则，吾身从神域诞生，如今入归墟，了却前尘。而你生而为妖，贪恋神明，往日不得，往后难就。”
　　说完鬼王夜神一掌将江知打晕，流光看着鬼王夜神他明白这就是上古之神的神力。
　　夜神缓缓回头对流光说道：“把他封印起来吧，流光仙君——哦，不你只是他残留的一个小小的分身而已，或者我应该叫您，天尊大人。”
　　流光冷着脸看着鬼王夜神一点一点的在这寂静的黑夜中消失，在天边那最后一抹阳光被湮灭的同时，碎妖山里已经诞生了下一任鬼王。
　　为了不让鬼王离开碎妖山，流光协同众多仙家加固了碎妖山的封印与屏障。
　　可流光心里很清楚，他可以困得住司明的身体，困不住他被情爱捆绑住的灵魂。
　　他将轮回镜封印在不夜城，并扬言这是大祭司白昭娣之物，这样一来没有凡人会轻易去触碰它。
　　流光也坚信，一座死掉的城池里，不会诞生任何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