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宴》夏诺多吉

4、04

　　生日宴结束后，霍铮要送聂雪回学校，捎上齐昭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是齐昭第三次坐霍铮的车，她发觉味道和前两次不太一样，香氛的味道偏女性化了。她一路上大多数时间都沉默，随意听着前面这一对聊一些情侣间的话题。

　　“待会儿我们去操场上散散步吧，我不想这么早回去。”聂雪说。

　　霍铮看了眼时间，说：“十一点了。”

　　“我们宿舍楼又没有门禁，我想跟你一起走走。你不是说很怀念以前在操场散步的时光嘛。”

　　“行，随你吧。”

　　“那个……能把我在校门口放下来嘛，我想去买点东西。”齐昭找了个时机开口说话。

　　“对了，你是本地人，怎么这么早就回学校了？”聂雪问她。

　　齐昭一时之间竟接不上话来。

　　霍铮接过了话茬：“也不算早了吧，我那会儿也喜欢提前回学校玩儿。”

　　“是嘛。”聂雪看着霍铮笑。

　　齐昭在校门口下了车，她去便利店里转了两圈，最后只买了盒八喜。

　　回到宿舍洗完澡，她收到一条短信，是霍铮发来的。

　　他问她：“当初为什么要考这个学校？”

　　齐昭不打算再跟这人有任何牵扯，隔了好多天都没回。

　　升入大四，室友们有的开始为实习做准备，有的冲刺考研，齐昭她妈给她设定的目标是明年的这个时候能去LA读研，这事她一直没下定决心。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知道她要是再不开始准备，待时光蹉跎掉，明年这时候她妈必定要空欢喜。

　　齐昭读的是商科，想进好学校，语言成绩要求极高，许多知名商学院对口语和写作等单项都有更高的要求。她妈老早就找好人为她准备了据说是很“牛”的推荐信，加上她GPA分数高，现在她只要通过商学院要求的GMAT，入读好排名的学校不算是难事。

　　综合考虑后，她准备先考一考试试看，也不算枉费她妈的一片苦心。

　　在图书馆遇到前任是齐昭在失恋低潮期幻想过的事情，学校说大不大，遇到很正常，但她没想到，等她真遇到的时候，她前任的身边竟然这么快就有了别的女生。

　　齐昭是跟室友一起来的，室友先看到，戳戳齐昭的胳膊提醒她。齐昭看过去，两人显然是把图书馆当约会地点了，亲密地靠坐在一起，喝同一杯奶茶。

　　这女生她认识，跟她前任是同一个地方的，比他们低一届，之前就跟她前任关系熟络。

　　“没空位了，我们去自习室吧。”齐昭的室友先打退堂鼓。

　　齐昭自愈能力很强，此时内心还算平静。没位置是事实，她挑了两本专业书后，和室友一起离开。

　　走到图书馆门口，她突然止步，把手机拿出来，翻到前任的微博，点开他的关注人。很快，她看到这个女生的头像。

　　“不至于吧你。”她室友见状，鄙视地撞一下她的肩膀。

　　这位学妹太喜欢发微博，齐昭翻过她近段时间的无数条恋爱记录，几分钟后找到源头，一看时间，她的直觉准了，她果真被绿了。

　　七月三号，大概是他们放假的第二天，学妹在微博上晒出他们的牵手照，宣告自己结束单身。如果齐昭没记错，七月一号晚上，因为要分开两个月，她前任口口声声说舍不得，还特地找了个不错的酒店跟她甜蜜地度过分别前的最后一晚。

　　也是在七月三号之后，他们动辄就开始吵架，她没想过分手，偶尔还会在冷战期主动求和。其实她并不是喜欢无理取闹的女生，但她前任偶尔的分心和狠话也曾把她逼到每天要查岗的地步。被分手时她甚至产生了一些自责，想着会不会是自己管得太紧而导致对方疲倦。

　　现在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被分手后她没有自贬身价地回头。

　　“我靠！”发现齐昭被分手的真相后，室友比齐昭本人还要激动。

　　“我想喝奶茶。”齐昭倒心平气和，她截图了几条微博后，拖着室友往奶茶店走。

　　她前任讨厌跟抹茶和巧克力有关的一切，于是她两个口味各买了一杯。重新回到图书馆后，她把两杯奶茶都放到她前任的面前。

　　“昭昭？”她前任猝不及防。

　　听见如此亲昵的称谓，学妹脸上有些挂不住。齐昭无暇顾及，一言不发，利落地把奶茶都打开，一手拿一杯，在二人惊诧的目光中，将两种口味的奶茶各浇了三分之一在她前任的头顶上。

　　“你有病啊？”她前任倒没发作，反倒是学妹跳了脚。

　　齐昭没理会，多余的眼神都不屑给这二位。她接过她室友替过来的湿纸巾擦了擦手，又把脏掉的纸巾扔在两人的面前，然后潇洒离开。

　　“酷啊姐妹，你应该全部都倒上去才爽。”她室友对她这个行为拍手称快。

　　齐昭耸耸肩膀，说：“我也想，但是不想打扫图书馆的卫生。”

　　她室友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回头看一眼，周围的同学们议论纷纷，有一些八卦的人还拿出手机拍照。

　　图书馆事件很快就在学校里小面积传播，有人把事件分享到各个班级群，齐昭因此得到不少关注。

　　大家口中的版本有很多，跟齐昭熟识的同学旁敲侧击地向她打探实情，她却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更不想重提这段糟糕的过往。

　　正在西南为霍铮新项目做考察的聂雪，也在听闻这件事后给齐昭发来关切的微信，齐昭跟她交集不深，只是客套地回复了几句。

　　不久，钟锐宁和关谨也得知了此事。借着安慰之名，关谨非要请齐昭吃饭。

　　齐昭近段时间得到关谨不少次“关心”，她对此人无意，更无心开始新恋爱，每次都客气有礼地回绝他的心意。

　　关谨却是个执着的男孩子，持续一个多月，他每天都坚持发微信给齐昭，期间还送过几次礼物。齐昭无奈，只得回同等金额的礼物，次数一多，她觉得心累。她的精力不允许，钱包更不允许。

　　所以这一回，齐昭答应赴约，她打算在饭桌上正式跟关谨摊牌。

　　餐厅里，齐昭正正经经地拒绝关谨后，关谨一反常态，沉默了好一阵子，随后很失望地问了个“为什么”。

　　齐昭发觉这人单纯的很，她不喜欢他这事明明从一开始就很明显。她很坦诚，说她刚从一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现在只想把心思都放回到学业上，而且他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霍铮哥那样的吗？”关谨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齐昭很诧异，她想不到关谨会有这样的揣测。

　　“你都摊牌了，那我也摊牌吧。齐昭，我们做不了恋人还可以做朋友，我现在把你当朋友，所以真心真意提醒你一句，你要是真想做霍铮的女朋友，这事很容易，但对霍铮哥来说，你绝对不可能是唯一。就连聂雪这样的姑娘也只能是他的过客，当然，我这话的意思不是你比不上聂雪，只是你可以问问钟锐宁，他都叫过多少姑娘叫大嫂了，单单是你们学校的，大概就有三个。”

　　关谨这番话让齐昭听得一头雾水，待关谨话落，她就说了四个字——你想多了。

　　关谨的话信息量很大，她无暇逐一分析。只是忍不住想，原来霍铮在这帮弟弟心中是这样一个形象，他的来者不拒和走马观花的感情观再次得到佐证。

　　可是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根本不是霍铮的“来者”，如果两人真要有什么，古镇的那个晚上，只要她想，她跟霍铮之间的故事就已经可以开始续写。

　　这顿饭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中收场。分别时，关谨有些破罐破摔，说以后再见面，希望齐昭不会变成另一个身份。

　　齐昭听到这句，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截断关谨的话：“真当我是朋友，你就不该总说这样的话。”

　　“我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可即便我知道点什么，还是愿意追你……我承认，你真的让人心动。”

　　“你知道什么？”齐昭的心绪乱了。就像尘封已久的旧抽屉被窥探，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精心守护了很多年，以为没有任何人知道，怎知却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跑来试图撬开这个抽屉。

　　关谨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先走了。

　　和霍铮的关系被曲意揣测，这件事让齐昭心里掀起了些许风浪，但她决心日后不再跟这些人有瓜葛，这件事情也就渐渐被她看轻。

　　可是好不容易找到谈资的看客们又怎么会罢休，图书馆事件越传播越偏离真相，最后像写狗血连载言情小说似的，活生生给故事的主人公安上看客们津津乐道但不属实的人设。

　　起初，齐昭这位劈腿的前任在大家细扒过几人的社交平台后被打成渣男，之后另一种声音流传出来，说是齐昭先结实了某位青年才俊，出轨在先。

　　一开始因为第二种声音没有实锤，所以大多数人只是默默期待剧情发展，但就在昨天网上，终于有人贴出齐昭和霍铮在古镇上的照片，照片显示，两人深夜出现在同一家民宿。由于第二种剧情更有吸引力，齐昭和本就在学校里出名的霍铮成了事件的焦点。

　　齐昭的几个室友七嘴八舌，先是为齐昭抱不平，然后进行一番深刻的探讨，例如照片是谁发出来的、剧情走向的反转是谁主导的、霍铮现在是否是单身等等。齐昭觉得这不过是大家无聊的八卦而已，传播范围也仅限于学校，现在只是一小拨无所事事的人对此感兴趣，她一句“清者自清”就能获得心理安慰。

　　同时，她觉得以她对霍铮的了解，他即便是知道了此事，也顶多是听后笑一笑，绝对不会放在心上。

　　“拜托，你才是吃亏的人，怎么能挨打不还手呢？”齐昭的室友比她入戏深。

　　“那你说说怎么办？八卦的人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编剧能力一流。我可没有这样的口才，做不到舌战群儒。”齐昭摊手。

　　“那你总得搞清楚是谁在背后捣鬼吧，你没办法，咱们这位霍铮学长总有办法。你们俩不是认识很多年了嘛，他难道会不管不问？再说这也关系到他的声名吧。”

　　声名？齐昭觉得霍铮根本不会在乎。交情？他们俩虽然认识了很多年，可算不上是朋友，并且两人之间还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

　　时间是个好东西，三四年后她能喜欢上别人，三四周后，这个只在小范围里传播的八卦就会逐渐被看客们淡忘。这就是齐昭的态度。

　　其实齐昭不傻，事情演变到这一步，推波助澜的人以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觉得这个人何其幼稚，她既不了解她，更不了解霍铮。

　　这天晚上，齐昭接到了霍铮的电话，她丝毫不意外。

　　霍铮开口就是两个字——下楼。

　　齐昭让他在电话里说就好，霍铮笑了，问她：“怕了？”

　　“是啊。”齐昭叹了口轻气。她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半截苹果，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我把新项目停了。”霍铮告诉她。

　　齐昭心里冒问号，倒不是不解他这个行为，而是不明白他告诉她这个做什么。

　　“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名声很重要，事情我来解决，坏人我来惩罚。至于你那位前男友，你教训的还是太轻了。”

　　霍铮跟她说话的语气总是半虚半实，她也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心，哪句是调侃。她便不作声。

　　“齐昭，你敢不敢跟我把罪名坐实？”霍铮见她不说话，玩笑般地问她。

　　“我不搞研究，不需要你投资或者赏饭吃，我也不喜欢名牌包名牌表。跟你把罪名坐实，我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东西。”齐昭说着这些话，不自知地笑了笑。

　　“是长大了，所以不想要了吗？”霍铮冷不丁地又问，“你倒是说说看，你的前男友究竟哪一点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