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与高味职业》正版岑空

9、猎人的陷阱

　　夏天八月，天气变得格外炎热。
　　程垣和夏蹊的婚礼地点，定在了城郊山上一个民宿，庄灯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和杨木易的交集，故此没有点开杨木易发来的民宿定位，而是按照程垣电子请柬上的定位地址打开导航。他驱车几个小时后才赶到，禁不住心下暗叹，怪不得二人会因为筹备婚礼吵架。
　　停好车后，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又按照导航拐三抹四，终于看到了一片宽广之地。
　　“这里这里！”
　　正在他左顾右盼时，杨木易穿着淡紫色的伴娘服，兴奋地冲他招手。
　　庄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还是向她走了过去。
　　其实程垣的婚礼，他本来是不打算参加的。尽管他知道，请柬都是一个科室一张，只有关系稍微好些的朋友才有专属请柬，比如他。但他实在太疲惫了，那边课题结项仿佛还没有多久，这边主任又拉着他商量科室未来几年规划，他好像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一直向前走，分不清是被推着，还是想要向前走。好不容易有一个周日不值班，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做，他只想休息一下。在程垣发给他请柬时，他就这么告诉过程垣，钱到人不到。而程垣一向不喜欢热闹，十分理解庄灯，甚至还说钱不到也没关系，人好好活着就行，别猝死了。
　　可突然出现的杨木易，偏偏就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她诚恳地邀请，让庄灯回忆起和程垣、老王并肩作战的一年。三个大男人聚在一起抱着小儿外科相关的书狂啃，互相将对方包装成儿科专业医生的同时，偶尔听听老王讲院里的八卦唏嘘一下，偶尔替程垣分析他的恋爱迷局惆怅一下，偶尔听庄灯讲小孩子们的温暖瞬间，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回忆。最终他决定要去，就当看看当年恋爱迷局变得清晰，是怎样的快乐结局。但杨木易没有再找他，他也没有告诉杨木易这个决定。
　　有时他觉得，这个全院生命力最旺盛的地方正在不断汲取他的营养，使他逐渐枯干。因此，尽管最初的误会澄清，他和杨木易之间也有了些微的关系，但从他不再追究她之后，他们无非就是陌生人罢了，他实在没有心力去徒生是非。
　　可婚礼前一夜，杨木易发给他婚礼的地址，连环炮轰同一句话“一定要来”，一直震动到庄灯不得不发了个“知道了”过去，对方才安心地停止。
　　突然安静下来的手机，又让他无法安静，好像他只有在忙碌的时候，全身心投入去工作、健身时，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此时他听着手表发出时间流逝的声音，呆坐在椅子上，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生命力如此旺盛，又这么坚持在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他所有思维断的一塌糊涂。故此，在手机再次响起时，他径直回了句“没有青春”。
　　他的青春是什么样子？
　　他想到了燥热的夏天，冬季的黎明，无休无止的试卷，山地车的车把，铺满沥青的马路和自家父母的喜怒哀乐。
　　一切声音就像老电视机里嗡嗡的雪花声一样，扰得人心烦，只有吵闹的手机再没有发出声响。
　　他想了想，又说，我爸是校长。
　　无他，只是不想自己的情绪丧到对方，要当陌生人就不要有任何亏欠。
　　可他这句无心的话，使得昨夜姐妹团们兴奋到半夜睡不着，她们聚在一起，除了核对宾客名单以外，还拿出手机看看微信里有没有重复的好友，不放过任何与庄灯有交集的可能。甚至马上就要结婚的新娘给新郎打电话，说的也是这件事。
　　新郎无奈泼冷水，不要让她们自作多情，说庄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宁愿他亏一些，也不愿欠别人，更别提对女孩子绝情。这话惹得新娘当场反驳，怎么就自作多情了呢？两个人隔空对吵，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委屈事，差点儿要当场冷战。
　　伴娘伴郎团把新郎新娘同时关在寒风中的草地上，让他们先冷上一阵子，才吹醒他们的脑子，哭着和好。
　　杨木易忍不住问：“他们一直都这么狗血吗？”
　　剩下四个人同时点头。
　　“又作又狗血。”
　　“所以这次就由我们，给他们画上圆满的句号。”
　　“最好再给木木画两个圆满的冒号。”
　　四个人对着杨木易，目光灼灼。
　　尽管庄灯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然而此时仍能感到，昨夜一定发生了什么，使眼前人满血复活。
　　“你今天戴了眼镜啊，还挺有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的魅惑感的。”
　　这种熟悉的感觉洗刷了伴娘服温婉的形象，庄灯不知心头涌上的是苦涩还是无奈。
　　他朝杨木易走过去，把手里的红包递给她问：“你不是伴娘吗？怎么在这里？”
　　杨木易面前是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木桌，桌布上放了许多小清新的花篮，桌布下藏着很多伴手礼，她一边给庄灯拿伴手礼一边说：“因为他们住对门儿，没有什么接亲的感觉，所以就办的是比较前卫的那种婚礼。基本流程就是，新郎新娘专属first look时间，宾客游园会，然后开始婚礼仪式，再之后就是晚宴和After Party。所以我们各司其职，不用都围着新郎新娘。”
　　“first look？”
　　“就是在一个安静的场合下，新郎背对新娘，新娘缓缓走近新郎，拍拍他的肩膀，新郎转身，看他的女孩第一次穿上婚纱的样子。”
　　面对着庄灯这张脸，杨木易说这句话时不自觉地带了温柔和憧憬。
　　庄灯点点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接过杨木易递来的伴手礼盒。只见它封面像邮票，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把手术刀，上面刻着“手起刀落都是肉”，庄灯的脸抽了一下，外科的人果然民风彪悍。
　　“他们两个一个是肛肠科，一个是普外科，可不就是手起刀落都是肉嘛，你翻过来看。”杨木易指了指手术刀，手术刀的背面刻着“所以要尊重彼此的职业”。里面还放了几个小礼物，分别代表尊重对方的家庭、朋友、意愿和永不止息的爱。
　　挺好的，他们这架没白吵。
　　“夏蹊准备的伴娘伴郎专属伴手礼有两个护手霜，给你一个吧。”杨木易拿出一个粉色护手霜塞进庄灯的盒子里，“我们外科经常洗手，手都快不能要了，估计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儿科可不能交叉感染。”
　　“粉色？”庄灯皱了皱眉。
　　杨木易睁着无辜的眼睛问：“你不喜欢吗？我看你们科里护士都穿粉色衣服，病历夹也都是粉色的，粉粉嫩嫩，还挺温馨的。”
　　庄灯除了会诊以外，几乎没有出过科室，他已经不记得外面科室的护士们穿什么颜色工作服，也没有注意到儿科的病历夹和其他科室的不一样。他端详了这支护手霜，心下觉得也挺好，便放进了盒子里，又将盒子放进了纸质的手提袋里。
　　杨木易一双眼瞬时饱含了笑意：“还有这个。”
　　杨木易塞给庄灯一支羽毛笔和一张纸说：“你在这里写上想问新郎或者新娘的问题，After Party有shoe game，会抽里面的问题来回答。”
　　“shoe game？”
　　“你要是不提前走，你就知道是什么了。”杨木易看着他，挑衅地说：“你要是走了，我就作弊让他们抽到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问题，然后说是你写的。”
　　庄灯看着杨木易，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很无奈，他完全相信这是杨木易能干出来的事，尽管他还是想问，人干事？
　　最后妥协地写下——“夫妻和孩子，如何处理爱的天平关系”。
　　杨木易粗粗扫了一眼他写的问题，就专心地看起了这双手，心想程垣说得没错，庄灯果然是宁愿自己亏欠到容易被绑架的人，怪不得那么高大还那样任人打。
　　“给。”
　　庄灯将纸条递给杨木易，看着她把这个问题塞进木制复古的箱子后欲走，却又被拦下：“新郎新娘有大爱，希望人人幸福，所以单身男士都要挑一朵花别在胸前，进去以后可以和已婚男士区分，游园会就可以自行结伴。”
　　“不用了。”庄灯摆摆手。
　　“你不别你就是已婚！”杨木易瞪着眼，突然佯装吃惊：“难道你一直都不是单身，但是瞒着我，耍我团团转？”
　　庄灯无法，长出一口气后随手挑了一朵花别在自己胸前后问：“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吧？”
　　杨木易笑得一脸灿烂说：“没了，我们进去吧。”
　　“我们？”
　　“对啊。”杨木易冲一个伴郎模样的人招手，见他跑近后，对他抱拳说：“秀哥，这里交给你了。”
　　刘独秀打量了一眼庄灯说：“没问题，玩儿去吧都。”
　　庄灯有些抵触这种感觉，更能体会为何程垣要和夏蹊吵架，更能理解他们为何分手，但他不能理解，为何他们要结婚。
　　庄灯总觉得，自己走进的不是一个婚礼现场，而是一个猎人的陷阱。
　　一个美轮美奂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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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在为拯救别人的性命而消耗自己时，这个世界上却有人随意抛弃、扼杀别人的生命，真的很让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