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与高味职业》正版岑空

6、如果启明星会陨落

　　杨木易觉得，她做了这二十多年来最厚脸皮的事。
　　甚至于，她有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一切事情的发生似乎没有经过她的脑子，并且不能用花痴或者恨嫁来解释。
　　她五味杂陈地回到病房，看到何婵又抱着孩子睡了。夏蹊正坐在椅子上，靠着墙闭目养神，听到门开的声音，迷糊地说了一声:“回来了？”
　　杨木易拍拍夏蹊的肩膀说:“你今天晚上还有夜班，回去睡吧，我在这儿看着她们娘俩，我觉得我对他们一见如故，她应该也不会介意我陪着的。”
　　夏蹊没有睁开眼睛，笑着说:“她见你也是一见如故。”
　　杨木易见夏蹊一脸“我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的模样，便拉了一个凳子坐在她身边，听她讲过去的故事。
　　夏蹊和何婵是高中同学，她们原是四人行。另外两个闺蜜一个是程一一，一个是杨胜男。程一一同是医学生，只不过选择了远去读博，这次夏蹊的婚礼会回来做伴娘。而杨胜男在早几年，因为突发心肌梗死去世了。这件事成了一个结，直到这几年才慢慢能提。而夏蹊带着杨木易回到高中校园时，何婵说她觉得好像胜男又回来了，好像连带着她们都回到了高中那个简单天真的时光，这次再见到她，更有这种感觉。
　　“婵妹儿缠着我说，想让你做我伴娘，我其实挺不好意思跟你张这个口的。”
　　杨木易听了这句话后，心里有些怅然。曾经年少的时候，总想飞去更大的世界看看，她的大学和研究生都是在外省念的，以至于毕业之后，大家都各自散落天涯，只余远方的牵挂。回到家乡以后，发现初高中一起读书的伙伴也各自选择成家或者外出打拼，咫尺天涯。大家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是得到的同时永远伴随着失去，这就是舍得之法。庆幸的是，自家父母宠爱无边，同事也不似别人家一样勾心斗角。现在听到这一番话，更是心窝里暖暖的。
　　“咱俩认识的年份还不及你们四个的一半，你要是不嫌弃，我自然愿意，那庄灯是伴郎吗？”
　　夏蹊睁开了眼，又气又笑地看着这个同样有异性没人性的人，半晌笑出声后又闭上眼说:“不是，他跟程垣共事的时间比较短，属于普通朋友，发了请柬也不知道会不会去，毕竟他们儿科挺忙的，庄灯又是他们儿康的顶梁柱。”
　　“你要是不收他份子钱，他肯定会去。”
　　杨木易满脸肯定地看着夏蹊再次睁开眼，作势要打她。
　　杨木易嘻嘻哈哈地躲过夏蹊的打，握住她的手说：“好啦好啦，不闹了，你再跟我说说其他事儿呗。”
　　夏蹊白了杨木易一眼，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不是。”杨木易靠在夏蹊肩头说：“说说你们的事，说实话哈，我觉得杨胜男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说不定我真的认识她。”
　　“咱们是同一届的，分班都分了好几回，你认识她也不稀奇。”夏蹊也靠着杨木易说：“你说说你的事儿吧，咱们同一届的，我都没有听说过你。”
　　“因为普通嘛，普通的班级，普通地上学放学，也就最后高考考得不错，上了211，连985都不是，考研的时候憋了一股气儿，才考了985。大学在学校的时候，大家也都说普通话，那时候就没觉得有什么。读研以后在临床规培，发现好多人说方言啊，我都听不懂，他们教我说方言的时候，都特别自豪。最后发现，其实我就特喜欢普普通通的生活。也想像那些患者一样，在自己的家乡，说着家乡话，陪着家人，自豪地说着家乡话。”
　　她说着，眼睛莫名有些酸楚。
　　夏蹊握着她的手说：“想不到啊杨木易，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多愁善感的还。”
　　杨木易掐了夏蹊的手心问：“那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就跟陈老师一样，瞅中一个目标就巨拼命那种，然后平时生活就跟男孩子一样，喜欢打游戏，脾气火爆，有一说一。搁武侠小说里就是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杨木易拍了夏蹊的手背说：“好歹我四肢发达，都跟你一样吧。刚工作了一年，就跟陈老师的老腰一样，腰椎间盘突出了，给人程垣搞得你得绝症了一样，吓得什么恩恩怨怨一笔勾销，赶紧破镜重圆了。再说我那拼命程度跟陈老师能比吗？陈老师家里可是有两个儿子呢，不拼不行啊。”
　　“哎哎哎，我听出来了。”夏蹊指着她说：“你的意思是，你拼命是因为热爱？老阴阳人了哈。”
　　“哪儿有？一点都没有。”杨木易又靠在夏蹊身上，片刻安静后说：“不过我以前也没想过，我现在也会多愁善感，可能年纪到了吧。以前读书的时候，我其实是特傻乐的那种，就学习，看点闲书，然后想着放学了吃点什么，回家玩玩游戏，简单一生活。”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对说：“我跟你说，就以前那种单机仙侠剧情游戏，居然是我爱情的启蒙。我那时候特喜欢咱们学校一个男生，就长得巨帅，特活泼你知道吧，还有点儿拽，就跟游戏里的男主一样，不过人家本来就是尖子班的，还没等我能努力到跟他肩并肩，人就有女朋友了。”
　　夏蹊正色看杨木易问：“你不对啊小同学，这跟庄灯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人，你是不是除了长得帅，其他都没啥特别要求的。”
　　“有啊。”杨木易两个手弹了弹手指说：“会发光那种。”
　　“得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奥特曼呢。”夏蹊戳了戳杨木易说：“后来呢，你跟那高中男神就没再发展发展？”
　　“我哪儿能撬人墙角呢。”杨木易起身说：“这次我可不能让人抢先了。”
　　说着，她在夏蹊戏谑的目光中闪出了门。然而，出了门后她就收了收笑容。
　　曾经的男神啊，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他。从前费尽心机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事，但由于不是一个班的人，所以只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座位在哪里，知道他在学校时的作息时间，知道常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长什么模样，但没有勇气开口表白，也没有让他知道关于自己的事，直到最后发现他有了女朋友，所以决定走没有爱情的事业线。以后啊，也不会再有机会同他有交集，因为大三的那年暑假，她听本省医学生闲聊时说，他得病走了。
　　杨木易心怀往事，目光在挂着科室介绍的墙前徘徊。她看到整个科室，除了主任外，只有庄灯这一个男医生，主持人介绍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年轻有为也就是如此了吧。这样闪闪发光的他，这样仰视的自己，就好像高中仰视荣誉榜上男神的名字一样。
　　自从得知男神走了以后，她开始珍惜生活里的日子，越来越敢说敢做，比如想谈恋爱就真的去参加联谊去相亲，想要认识帅哥就真的去招惹庄灯。但当真知道，庄灯不仅是一个狼狈的帅哥，更可能是当地儿科的一颗启明星后，她便不由自主被吸引。如果启明星注定要陨落，她希望不会错过他发光的每一个时刻。
　　想着想着，她就想，庄灯没有去值班室，大概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那就偷偷地看一眼他睡着的样子。关于更多他的事，杨木易迫不及待地想多知道一点，再更多一点。
　　她靠近办公室，听到里面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问:“你们平时在家，都喊孩子什么名字？”
　　杨木易调整了一下角度，看到屋里有庄灯，一个看起来三四岁模样的小孩子和一位中青年妇女。
　　妇女回答庄灯说：“我们在家都喊他西西。”
　　庄灯“嗯”了一声，蹲下身在孩子旁边喊：“西西，西西。”
　　声音温柔，与汇报时的他，冷笑时的他，全然不同。
　　可西西没有转头看庄灯，而是直奔洗手池，打开水龙头，一双小手在玩流动的水。
　　庄灯见孩子这样，便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把妇女的身影完全隔绝在西西的视线之外，他温柔地说:“西西，你妈妈走了，你去找找她吧？”
　　妇女闻言也附和道:“西西，我走了。”
　　说着就挥手转身欲走，然而孩子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的玩水。
　　庄灯再次蹲下来，双手在孩子两边的耳朵各拍了一掌，又拿出口袋里的卷尺在孩子眼前晃荡。
　　孩子湿乎乎的手一把抓住卷尺，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你们在家里喊他的名字，他会看你们吗？”
　　庄灯一说这话，妇女就面露难色说：“在家，他也很少理我们。”
　　“西西这个情况。”庄灯站起身对妇女说:“确实像孤独症，也就是自闭症，但是还要做一个孤独症评估。后期主要是进行康复，建议你们拿着孩子的户口本，到一楼办个入院。办完回来，护士会给你们说在哪个床位，我是孩子的主管医生，我叫庄灯。”
　　庄灯将自己的胸牌展示给妇女看，而妇女又一连问了很多问题，杨木易没有听下去，她现在满眼满心都是那个温柔的脸和声音。她看了看手机，还不到三点钟，想必他的午觉泡汤了。那就暂时先不打扰他了，说不定他还能偷一会儿闲。
　　打心里她还是希望，启明星永远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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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孤独症/自闭症的孩子，最突出的特征为社交障碍，叫孩子的名字没有反应，孩子对物品的兴趣比对人的兴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