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之下》在下本无良

48、痛吗

　　时凉知道，审判官大人不会撒谎。
　　所以，这个实验基地应该是天空城建造的，甚至连人体实验都是审判官默许的。
　　没什么不同。
　　审判官与天空城那群丧心病狂的刽子手，终究没什么不同。
　　他嘲讽地笑了笑。
　　半个小时后。
　　“按照地图，升降梯通向地面，上去就安全了。”
　　时凉将一群敢死队员领到安全出口，说完转身就要往基地深处走。
　　侯三见状，急忙拦道：“时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有点事情要做。”
　　他耷拉着眼皮，脸色阴沉，侯三没敢再说话。
　　直到人消失在拐角，侯三才抱着老板娘的胳膊瑟瑟发抖道：“老板娘，时哥的眼神瞧着好可怕……”
　　老板娘皱眉，“不太对劲，老方！”
　　方队长正在研究那个通向地面的升降梯，“啊？怎么了？”
　　老板娘：“你们先上去吧，我和侯三过去看看。”
　　方正：“啥？这基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守卫，你们过去添什么乱，人家那两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老板娘：“但也是肉/体凡胎啊！”
　　方正：“不行，你那热心肠就不能换个地吗？”
　　老板娘：“呸，没老娘的热心肠，你当年饿死早在大街上了，忘记谁赏了你一口饭？”
　　她这人性子直爽泼辣，抢过方正背上的冲/锋/枪，带着侯三朝时凉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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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基地甬道内血腥味弥漫，横尸遍地。
　　戚暖靠在墙壁上稍作喘息，汗湿了单衣。
　　她精神力很强，但身体素质由于某些原因远比普通人还弱，偌大的基地还没跑两步就已经喘上了，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走到主控室。
　　【暖暖！！！】
　　大胖鱼的声音从她手腕上的智脑传出，后者一拧眉。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未经允许入侵你的通讯设备，但我真有重要的事情说！！】
　　戚暖并不感兴趣，“哦。”
　　【小婊砸不对劲！昨晚他将智脑强行关机后，就一直没开启。】
　　戚暖：“那又怎么了？”
　　【我远程检测到，他使用别的隐秘设备外发密文。】
　　戚暖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汗，“嗯。”
　　【你嗯什么？你不能嗯！！暖暖，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戚暖没搭理它，命令道：“不重要，给你十分钟入侵这个基地的主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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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时凉顺着血迹，一路沿戚暖的方向找去，从口袋里掏出耳麦扣入耳蜗，凉声道：“越沉，你到哪儿了？”
　　“老弟，转个身。”
　　一身迷彩军装的男人笑容邪佞地站在拐角处，眼角有一道延伸至下巴的伤疤，嘴里叼着烟头，眼神阴翳混沌。
　　这人也是地下城暗杀部出身，算功勋卓越的前辈。
　　时凉回头一愣，“你……”
　　“怎么惊讶吧？好久不见呀！老弟，你行啊！听说混成了审判官的贴身护卫，比我当年强多了！”
　　“你怎么在这儿？”
　　“一直都在啊！就在这个实验基地里。”
　　时凉眉心一跳，“你一直都在？”
　　“当然，这是咱们盟友的基地，我是被地下城派来保护于博士的。”男人饶有兴致地说道，“之前于博士还说，根据沙城伤亡情况，审判官肯定会亲自来处理虫兽，我起初还不信，你昨晚的消息来得太及时了！”
　　时凉一怔，一股慌乱涌上心头，“于博士？哪个于博士？”
　　越沉：“当然是天空城的首席研究员——于世垒，他现在是咱们的盟友……”
　　时凉跨步上前，提起男人的衣领，怒道：“不可能！老爷子不会同意地下城和于世垒那种人渣结盟。”
　　越沉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但一时挣脱不开这位实力强横的后辈，“是，他是人渣，是臭名昭著的科学家，但他能帮助我们对付审判官啊！”
　　时凉冷笑一声，“就为了杀审判官，你们拿一城的活人做诱饵？！！”
　　越沉面色难堪，“这是必要的牺牲。”
　　“鬼特么必要的牺牲！”
　　时凉抬手就是一拳，没留力气，打得非常狠。
　　越沉飞出老远，撞在墙壁上，脸肿起老高。
　　浑身冒着寒气的人走上前，不依不饶地将越沉拎了起来，冷声道：“我听小老……审判官说，这个基地很可能在做虫族基因合成实验，是不是？”
　　男人吐出一口血吐沫，没有否认，“是。”
　　时凉：“那你有没有见过那些实验室里的孩子？！”
　　越沉抿了抿唇，“有。”
　　时凉没说话。
　　砰的一声，又是一拳，把男人的左右脸打了个匀称。
　　越沉坐在地上，沉着脸，见人抬脚要走，不禁急了，“时凉，你干什么去？”
　　“找个人。”
　　发了一通火，时凉已经冷静过来。
　　他刚才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会认为审判官那种磨磨唧唧，为了一个便民议案能和仲裁庭杠几百次的蠢货，能同意建什么人体实验基地？！
　　越沉听出些猫腻，吼道：“找谁？老弟，你脑子清醒点，地下城给你的指令是暗杀审判官！不是让你和她推心置腹！！老爷子还在等你回去！！！”
　　时凉阴鸷回眸，“你别告诉我，这个破基地老爷子也蹚了一脚！我会立马回去一枪崩了他。他养我一场，我宁愿给他披麻戴孝，也不愿意看着他老糊涂。”
　　越沉被他那股冰寒之气逼得气势弱了不少，“不是，老爷子刚掌事，议事院那帮杂碎不肯放权。所以我们才要尽快截杀审判官，为老爷子在议事院树立威信！”
　　时凉笑了，讽刺道：“立威？拿什么立威？人命吗？老爷子从不是这样的人。”
　　越沉目光一冷，“你明白的，审判官立在那里，象征着制度和权力。她站在神坛之上！只要有她在，就没有人敢挑战天空城的权威，那糟糕的制度便永远屹立不倒！！”
　　时凉没说话。
　　这是事实，九大区的民众畏惧审判官，如同敬畏神明，亦如同恐惧恶鬼，没有人敢反抗。
　　嘀嘀嘀。
　　越沉手上的通讯设备传出声音，“越队，猎物已入网。”
　　时凉闻言扭头，瞳孔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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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实验室里。
　　身穿白大褂的斯文男人扶了扶眼镜，着迷地盯着那个直径有十余米的巨型培养皿。
　　对于世垒来说，他一生做了无数实验，取得了无数伟大成果，却有着难以弥补的遗憾。
　　——对E001号实验品的研究。
　　这种遗憾，随着他眼睁睁瞧着E001号长大，越来越完美，日夜撕咬着他的心肺，痒而痛，逼得他发疯发狂。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机械门开启，越沉顶着西瓜大的肿脸，走了进来，不满地说道。
　　“你们这些低智商的生物怎么会理解？”
　　于世垒连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一顿冷嘲热讽，“那是E实验最优秀的实验品，拥有超越时代的价值。如果能把她研究透彻，我将成为史上最伟大的科学家。”
　　越沉强烈反对，“不行，她太危险了！必须立马处理掉！！”
　　时凉跟在他后面进入实验室，仅看了一眼，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悬浮在营养液中，双眼紧闭，昏迷不醒，身体被各种带着针头的胶管刺穿，五颜六色的药物输入体内。
　　于世垒正兴奋地在操作台观察各项数据，浑不在意道：“唔，是挺危险的。对了，你不是说你们地下城有冰系精神力者吗？我需要他帮我将E001号冰封起来。她虽然瞧着脆弱，但生命力异常顽强。不然一旦药物失效，醒过来就糟了！”
　　越沉瞥了身旁人一眼，“带来了，就是他。”
　　时凉僵硬地扭头看于世垒，“什么001号？”
　　于世垒笑着指了指巨型培养皿，继续迷恋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时凉：“她不是审判官吗？E001号不是她在这座基地的身份权限吗？”
　　“哦，是啊！”
　　于世垒笑了笑，可能因为抓住了戚暖，高兴得愿意多解释两句，“这整座基地是仿制的曾经E实验基地建造的，采用的数据也一样。作为最重要的实验品，审判官大人当然要有自己的身份和编号——E001。一个连姓名都配拥有的实验体而已。权限又不高，系统能识别出她，只是为了防止她逃跑。”
　　时凉身形一晃，忽然明白戚暖那个“有”字是什么意思了。
　　她有参与。
　　作为实验品。
　　而他将被害者误认为行凶者。
　　“你在干什么？”于世垒突然厉声喊道。
　　寒冰从时凉脚下向培养皿延伸，手中凝聚的三支冰箭齐发，射向培养皿，而外层的玻璃罩连裂缝都没有一丝。
　　于世垒为了锁住审判官，潜心钻研了多年，都是选的最好的材质。
　　时凉瞳孔一瞬变为深蓝色，凝聚起更强的冰箭，蓄势待发。
　　“草，小子你特么住手！”
　　越沉怒吼一声。
　　他是水系精神力者，反手释放水龙袭向时凉。
　　后者释放出冰盾，水龙就像一缕小水柱浇在铜墙铁壁上，四溅成一地水。
　　越沉被自己的水浇了个通透，眼神阴鸷道：“时凉，你是打算背叛地下城吗？”
　　“我自己会和老爷子解释。”
　　说完，时凉眸子看向操作台，微微眯起。
　　培养皿材质坚硬，但这种电子设备就未必了。
　　冰箭骤然放出，将操纵台扎出个大窟窿，滋啦滋啦地火花四窜。
　　与此同时，培养皿中胶管输送药物中断。
　　“小老师，醒醒！”
　　那个声音模糊遥远，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撞击玻璃罩。
　　“小老师，醒醒啊！”
　　戚暖猛地睁开眼，好半天才看清，培养皿外时凉一次次挥拳，手背已经血肉模糊，滴答着血迹。
　　而在不远处的后方于世垒举枪，对准了他的后脑。
　　不！
　　戚暖瞳孔一缩，奋力挣扎起来，霎时间身体中的火系精神力如炸弹般被引爆。
　　整个培养皿的四壁呈现粉碎状破裂，水浪四散涌出，实验室变成了一个小型池塘。
　　几乎是一瞬间，她以诡异的速度出现在于世垒面前，强大的精神威压使人喘不过气来。
　　方才还文质彬彬、稳操胜券的男人吓得瘫坐在地上，形象尽失，而他掌中的手/枪被一团火焰烧得焦黑。
　　“你……你不能杀我！天空城需要我的科研能力，仲裁庭那群老家伙也要仰仗我，更何况主宰者大人说过……”
　　他哑然失声，脖子如同被一双无形大手掐住，皮肤像被烫得烧掉一层皮。
　　一道水柱从天而降，戚暖侧身躲开，看向偷袭的中年男人，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意，寒声道：“是你……”
　　说着，缓缓抬手，一股霸道的火系精神力扑面而去，即便越沉立即用水遁防护，还是被烧毁了半张脸和半个上身，发出一声惨叫。
　　戚暖再欲出手，一支冰箭射来，划伤她的手背，阻止了她的攻击。
　　嗖的一声。
　　第二支冰箭朝她眉心射来。
　　戚暖看向时凉，目光平静。
　　甚至连闪躲都没有！
　　那一眼，让时凉发慌。
　　下一秒。
　　第三支冰箭以更快的速度将第二支冰箭打偏，虽然偏离了致命点，但还是划伤了戚暖的脖子。
　　鲜血从那道细长的伤痕中溢出，转眼染红了领口，蔓延向前襟，瞧着极为骇人。
　　“你疯了吗？！为什么不躲？！”
　　时凉快步上前，慌乱地用手捂住了戚暖脖子的伤口。
　　“我会死。”戚暖淡淡说道，看了看越沉，又看向时凉，冰冷地陈述着：“很多人都希望我死，死在你手上或别人手上，死在今天或明天。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无所谓。”
　　只是……
　　“如果死在你手上，你会开心吗？”
　　时凉觉得心很痛，低眉看着戚暖脖间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溢出，颤抖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人平淡道：“在说，你想让我生还是死。”
　　时凉张了张嘴，竟有些苦涩难言，“审判官大人，你一直这样活着吗？”
　　这样淡漠，这样冷静，难怕面对生死。
　　因为你从心底里觉得那不重要，没什么大不了的。
　　戚暖不解，“嗯？”
　　“痛吗？”时凉低眉瞧着她的伤口，满眼疼惜。
　　戚暖愣了愣，眼神有些迷茫，好像明白了时凉究竟在问她什么。
　　“至少没痛快过。”